第八十三章：故鄉
楊斯音和聚思地產之間，一直有黃鴻祺在中間發力，再加上這幾年的關係積累，這個標的可以說是手到擒來，話雖是如此，但過場還是要走一下的。
重心放在工作上之後，他覺得心裡的痛苦稍有減輕，只是在夜晚摸到身邊空無一人時，還是感到很失落。
開標當天，楊斯音和呂華東一道前去，呂華東代表嘉遠集團坐在前面，楊斯音在後面找了個位置坐下。
上午九點，聚思地產招標正式開始，現場人聲鼎沸，參與競標的單位幾十家，這麼大的標的，對於小公司來說，做一個能管幾年，他們當然也想來搏一搏，而大公司自然更喜歡做，從成本到工作量，大項目都要比小項目吃香。
第一輪下來，小公司涉及資質不齊全，標書不符合要求等一系列問題，全部出局。
剩下的幾家實力和嘉遠相比，還差一截，而最強的競爭對手還是老朋友多樂集團，儘管楊斯音勝券在握，但也不敢大意，時刻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第二輪淘汰的是近年出現過事故的公司。
最終入圍的依然是嘉遠和多樂兩家，甲方宣布嘉遠中標，正在此時，一個大到現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嘉遠集團南大區的負責人楊斯音，此人卑鄙無恥，品行不端，生活作風低劣，聚思地產這麼有口碑的上市公司跟這種人合作，不怕遭人非議嗎？」
楊斯音瞪圓眼睛，他已經聽出來說話的人是柳真，但他還不知道柳真在這麼多人面前出他的丑，意欲何為，好在現場認識他的人沒幾個，眾人也沒有注意他，楊斯音鎮定的坐在後面不吱聲，看她接下來怎麼做。
呂華東條件反射的回頭看他，剛扭過來兩人視線還沒對上，又迅速扭過去，顯然是怕別人順著他的眼神找到楊斯音，畢竟參與競標的人都知道他是嘉遠集團的人。
在場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甲方也亂了陣腳。
柳真拿著話筒走到前面，一臉憤恨：「楊斯音，你敢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說你都做了些什麼事嗎？」
沒等楊斯音有所反應，呂華東站起來聲音中透著嚴肅：「我是嘉遠集團大項目負責人呂華東，請問你是哪位？哪個公司的？當眾詆毀別人可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我想的很清楚，楊斯音在和我交往期間，同時還和很多人保持兩性關係，被我發現之後，還想殺了我……」
沒等柳真說完，呂華東搶話：「請問你是哪個公司的？投標是競爭，那就要有競爭意識，不要玩這些旁門左道，我現在就報警，既然你說我的老闆要殺你，那麼最好由警方介入更合適。」接著又義正言辭對甲方的人說：「這是競爭對手不擇手段想改變結果，為什麼沒有宣布之前不說，我公司中標之後採用這種辦法抹黑，如果你們不加以干預，默認這種行為，以後都這樣擾亂市場，這會大大增加人工成本和時間成本，對甲乙雙方都很不利。」說完拿出手機就要報警，甲方過來一個人攔住，低聲跟呂華東說了幾句。
後面過去幾個人強行將柳真拉走。
柳真胳膊不停的揮舞掙扎，嘴上還嚷嚷著：「楊斯音私生活混亂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可以找到很多證據來佐證，楊斯音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呂華東憤怒的說：「不能讓她走，她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到底是哪家公司，這樣抹黑我的領導肯定不行，這讓我們以後怎麼面對同行，別人會怎麼議論我們？」說到氣頭上，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環視一圈場內的同行，大聲說：「是誰要這樣整我們？有種站出來，不要偷偷摸摸搞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競標就是各顯神通，使這些陰暗的手段算什麼本事？」見無人搭話，呂華東又接著說：「沒人承認是嗎？那今天在座的人都得去警察局，誰都別想脫身。」
呂華東人高馬大，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比拿著話筒柳真聲音還響，發了一通脾氣之後，甲方主持人也走到呂華東面前，三個人交頭接耳一番，之間甲方的人連連點頭。
隨後回到眾人前方，清了清嗓子：「各位安靜，嘉遠的呂經理說的很對，競爭得是公平競爭，惡意抹黑對手的方法是不可取的，今天就先到這裡，我們下會之後再研究一下後續如何處理，到時候通知大家，感謝各單位對我司的支持，請所有參會人員到食堂就餐，沒有中標的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隨著主持人致辭結束，持續了近半小時的風波總算過去。
呂華東沒到後面找楊斯音，自己走到停車場大門口。
楊斯音開車過去接他，回去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事情鬧成這樣，很快就會在行業中傳開，雖然只是個人花邊行為，但是嘉遠公司一向重視員工的自我素養，出了這樣的事，難免內部會有人拿來大做文章。
回到公司，楊斯音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站在大落地窗前，微微嘆了口氣，一臉無奈，憤怒，不耐煩，眉毛也因為情緒不穩定越縮越緊，兩眉之間顯現出一個川字，門外傳來敲門聲，他似沒聽到一樣，充耳不聞，敲門聲不死心再次響起。
他瞟了一眼門口，緊閉雙唇，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說請進，對方也會自己開門進來的，事已至此，逃避是沒有用的，轉身走到辦公桌裡面，坐在老闆椅上，平靜的說：「請進」。
門打開，是秘書丁雲，楊斯音低下頭似乎鬆了口氣問：「什麼事？」
丁雲第一次顯得有些慌亂，聲音有些無力：「集團公司打電話過來，說有一封關於南區分公司總經理的投訴信寄到總部那裡，要求你給出解釋。」
楊斯音心漏跳了一拍，他真後悔當時沒有把柳真送進去，如果那樣做了，哪裡還有這許多麻煩事。
「知道了，你去吧。」
丁雲沒有馬上離去，堅定的對楊斯音說：「楊總，我跟總部的人說了，是聚思地產這個項目最終我們中標，導致同行眼紅，採取的卑劣手段，人事部的秘書說她會將情況反映給領導，到時候去調查落實。」
楊斯音對丁雲笑了一下，「好的，謝謝。」
丁雲抿了一下嘴，轉身出去，這是個相當能幹的女人，做事有條理，頭腦清晰，邏輯分明，交代她的事，她總能處理的很好，跟著他幾年讓他省心不少，三十歲出頭，還沒有成家，雖然比不得小姑娘那般靈動，身上倒是有些女強人那種乾淨利落的颯爽。
楊斯音搖搖頭：我在想些什麼呀，這都什麼時候了。苦笑一下，往老闆椅里欠了欠身，整個身體放鬆的癱在上面，好像要把這所有的壓力都給這把椅子承受了去，老闆椅不知是承受不了這副身體，還是承受不了主人給予的這等厚望，無聲的往後墜了兩下，又彈回去。
糟心事一件接一件，楊斯音應接不暇，閉著眼睛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但他心裡非常清楚，此時聚思的項目將決定他在嘉遠的生死存亡
手機在桌上震動，提示有人來電，楊斯音眼睛睜了一條縫，看看是誰，見顯示的是黃鴻祺，楊斯音抓起手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聲音裡帶著無限的委屈。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黃鴻祺直奔主題，顯然他已經知道了。
楊斯音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發生的。」
「那個女人是誰，你們是不是存在關係？」
楊斯音沉默。
黃鴻祺見狀心裡有數了，忍不住責怪：「我聽說對方是個四十歲的女人，你說你招這種女人幹什麼？她們都現實的很，要麼圖人，要麼圖錢，一樣都拿不到，就會走極端，這麼一鬧，你還怎麼做人？」
楊斯音嘆了口氣：「只是見過幾次，以前是賣茶葉的，聽說後來跟朋友合夥投資，被人騙了幾百萬，負了一身債，當時來找我借錢，我沒有答應，後來就沒有聯繫了，不知道怎麼又突然冒出來，事實也不是她說的那樣。」
黃鴻祺恨鐵不成鋼：「聚思的舒總給我打電話說了這事，他的意思，合同要暫緩，董事會研究一下再做決定，不排除重新招標的可能。」
「在現場時就已經宣布是我們中標，難道他們要出爾反爾嗎，還是這中間也跟甲方有脫不了的干係，他們說廢標就廢標，我會告訴他們規則不是掌握在他們手裡，說到底這是我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楊斯音一聽這個消息，頓時怒火攻心。
事情已經超出黃鴻祺能掌控的範圍，這麼大的醜聞，想遮都遮不住，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楊斯音走到辦公室門口呼喊呂華東，叫到辦公室后，楊斯音醞釀了一番：「你下午去聚思地產把合同簽了，免得夜長夢多。」
「好的。」呂華東的回答簡單明了，甚至沒問如果對方不簽怎麼辦。
「你現在就過去，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呂華東走後，楊斯音又重新坐回去，他知道事情已經失去控制，一旦聚思的合同被廢，集團公司馬上就會把他叫回去，這個位置還能坐多久，誰也說不好。
心煩意亂的在辦公桌上亂翻，他也不知道要找什麼，就是要找點事做，不想讓心和手閑下來。
不時看看手錶，計算呂華東到了沒有，猜測一切可能出現的狀況。
艱難的渡過兩個小時，呂華東終於打來電話，「老闆，招標負責人說明天給答覆。」
楊斯音盡量使語氣平靜下來，問：「需要他給什麼答覆，上午在大會上已經宣布我們中標，現在去簽合同合情合理，他們是甲方沒錯，那也不能朝令夕改，行業有行業的規則，他們這麼大的企業，更應該遵守承諾，做同行的表率。」
「我都跟他們談過了，最後才答應明天給結果。」
楊斯音相信呂華東說的是真的，今天在現場多虧他的沉著冷靜，如果他自己去辯解，那要被多少人看笑話。
甲方執意要開研討會，誰也左右不了，楊斯音只能先叫呂華東回來。
剛放下電話，丁雲進去：「楊總，集團公司那邊下通知，讓你明天回去一趟。」
楊斯音猶如五雷轟頂，不想在下屬面前失態，鎮定的說：「好的，我知道了。」
坐到傍晚，簡單收拾了一下辦公桌，楊斯音開著車又到雍和花園的公寓，坐在頂樓的房間門口，他心裡平靜下來，失去的，不想失去的，想要的，不想要的，都不會由個人意願，人這一生能做的選擇真的太少了，一切好像早已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而人只不過是個載體，走個過場，是個參與者而已。
八點左右的樣子，電梯傳來說話聲，儘管知道不會是藍齊兒，楊斯音還是眼睛亮了一下，充滿期待。
不出所料，走出來的是上次那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就是那姓李的女子。
見到他又來了，兩人一臉奇怪，大概從楊斯音的穿著上判斷他不是壞人，小李笑著說：「你怎麼又來了，不會是看上我們哪個了吧？」
楊斯音一腦門子官司，心情無比煩躁，自然是沒有心情和她們開玩笑，尷尬的咧了一下嘴：「對不起，給你們造成困擾了，我是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忙，如果你們認識這裡以前住的那個姑娘，請幫我轉告她，我要走了，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感謝她在我生命中畫的這濃墨重彩的一筆，我會永遠記得她，請務必幫我轉達。」
小李掩著嘴：「關鍵你說的這個人我們不認識，你上次說的那個名字我們聽都沒有聽過，這忙想幫也幫不了啊。」
楊斯音一臉似哭非笑的表情，長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那扇門，不再多說，慢慢離去。
次日一早便乘高鐵回青島，下車時，老遠就看見謝月和楊子羲站在出站口朝他招手，路邊的廣播里許巍低沉的嗓音唱著：你在我的心裡永遠是故鄉，你總為我獨自沉默等待……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