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158章 塗江傳說
第158章 塗江傳說
背刀客負刀而走,林動等人也沒閑著,乾淨利落一連吃下兩碗龍鬚面,就要離開。
臨走的時候,林動留下一枚半兩來重的碎銀,算是對老闆廚藝的尊敬,也可謂是極為闊綽。他卻是沒有注意到,劈山聖母起身的時候與老劉頭頗為隱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少安毋躁。」
劈山聖母傳遞的是這樣的意思。
老劉頭輕輕頷首,頭一埋,收拾起了桌上的湯湯水水。
奔出麵攤一里來地兒,還真就見著了正主。
橫舟於河畔。
一戴黑帽老兒,落寞蹲著,背影模糊,正吧嗒吧嗒吃著旱煙,吞吐雲霧。
「老丈,走船了。」
林動提了一嘴,開口頗為客氣。
驀地就見黑帽老頭兒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唯有歲月才能雕刻出,飽經風霜的臉來,「去哪兒。」老頭慢吞吞站了起來,身子微顯佝僂,手裡抓著煙桿。
「江寧府附近,龍馬驛站。」
林動報出目的地。
老頭眯了眯眼,不知是不是煙斗冒出的煙氣給熏著,「一、二、三……」他細細數著,嘴唇上鬍鬚翕動,用著沙啞地嗓子道:「一個人一塊金子,你們一行五人,那就是一斤六兩五錢的黃金。」
聲音略微一頓,似乎也覺得價格不太合理,老頭又補充了一句道:「我這一艘老船,最多只能搭載三人,得走兩趟,耗今天一天的工夫,沒多貪你們錢財。」
林動聽了直笑。
一斤六兩五錢,還他媽是金子?
算下來,一個人三兩三錢的黃金?
失心瘋了?這老頭。
上等的戰馬能買一個小隊的編製,普通人家夠用一代人。
這個價格別說坐船,要是這個年代能有火箭,那就是坐火箭都夠了。
之前,在廬州府當老大的時候,馬新貽有幾天忙不過來,就讓林動幫著點了一下錢糧方面的摺子,好歹是個大學生,這點小事倒也難不倒他。
也是那個時候,林動算是對於這個時代的物件有徹底的了解。
清廷道光皇帝的時候,一年收成極好的情況下,朝廷理論上能夠有一千七百萬兩白銀的收入(支出,損耗不計),按照金銀一比十的兌率換算差不多是一百七十萬兩黃金。
但是,實際上市面流通的金銀價格,遠超這個兌換的價率。
放到如今,在馬價,糧價,銀價皆為上漲的時候,一兩黃金差不多也能置換到十五到十七兩白銀。
並不是說銀價賤,而是老百姓手裡的銅錢不再值錢。
大半年前,林動剛來那會兒,一貫兩百文大抵上能換到一兩銀子。
現在嘛——蘇州府的銀價,一兩銀子能夠兌換一貫七百多文錢。
富饒之地,銀價都已經飆漲至此。
其他的地方可以想象得到,物價又該是扭曲到了何等離譜的地步。
然而……
這個戴著黑帽的小老頭,張口閉口就是一斤金子,財神爺聽了都他媽的要心痛,更別說林動了。
之前,賣面的店家說艄公為人貪財了一些,林動對於這個「一些」算是有了全新的認識。
呂小小一聽這老頭貪得無厭,當即譏諷道:「你這船是金子做的,還是銀子做的,我瞧著破破爛爛,可值不得這價。」
她話說得犀利,也算是點到了林動的心坎上。
「伱可以不坐,老夫的船,不渡窮鬼。」
老頭咂吧了一口旱煙,頭也不抬說道。
「你……」
呂小小氣憤。
鄭東山一手摁刀,隨時能夠出鞘。
一旁的呂平一把拉住呂小小的手,對其微微搖了搖頭,意思是告誡她,不要出言不遜。
這世間但凡是有能耐之輩,性格往往桀驁。
越有本事的人,真實的性格也就越發古怪,這個現象其實是正常的。
那些儒雅隨和的大人物,要麼是給予公眾的偽裝,要麼是只存在於書中的描繪。
一個人如果能夠輕易操控他人的生死,倘若還指望他能夠和顏悅色對待弱者,弱者,難道是他的爹娘老子?
正常人會對著一隻螞蟻行禮?
登高者必倨傲,這才是常態。
因為這是人性。
有本事的人有些怪癖實屬正常,呂平思忖小老頭子既然敢誇海口,還活得好好的,說明必定是有本事的,不然,就他那叼著一桿旱煙,滿臉不屑的神情,早就被江湖客給打死。
混江湖的,能有幾個好脾氣?
「老丈,煩請告知,這船有何特別之處?好讓小生等人長長見識?」
呂平上前略一拱手,頗為有禮問道。
「還是你這女娃子說話中聽……」
明明易容喬裝,這老頭竟是一眼戳破了林動等人的偽裝。
林動目光在老頭身上反覆掃視,沒什麼出奇,又仔細一看那煙袋杆子,中間一段是木質煙桿,細膩,木頭上的紋理,分佈也尤為均勻。
煙斗前頭的煙鍋泛著金屬冷硬色澤,煙袋嘴為一抹冷玉,多看上幾眼,確實是很有一些華麗。
就聽老頭不徐不疾說道:「我的船沒什麼特別,剛才那小姑娘說破破爛爛,沒毛病,都在江河湖海開了快二十來年,道光爺上位的老物件,能不壞嗎?但是……」
話鋒倏地一轉,但凡是提及正題,精髓就在這個轉折上面。
「你們可知從江寧府湧出的這一截長江分支為何又叫做塗江?」
小老頭如此一問。
林動不得不接話道:「您老可別賣關子了。」
「哼哼,所謂塗江,那是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日日夜夜守望夫婿的妻子,以其姓塗山氏為此段支流命名。」
「傳聞當年塗山氏因為等待大禹化成望夫石后,人皇禹就把船載的珠寶沉入,這條以其妻子姓氏而名揚天下的塗江之中。」
「千百年來都有人入江尋寶,有人從江底看見了龍王,有人在江底見著了石室,還有人拉出過一箱子的金銀珠寶。一直到最近三十年來……有一個姓徐的商販,組建了一支船隊,入塗江探險,盡數皆沒,才打消了很多人的妄念。」
「因為死掉的人太多,當地官府貼出禁令,不許入江,違者罰銀,才慢慢讓塗江平靜下來。老頭子我等會要做的,就是載著你們從塗江穿過,直抵這位小哥口中的龍馬驛站。」
「現在諸位有沒有覺得一人三兩三錢的買命黃金很是值得?」
老頭抽出嘴上的旱煙袋,扭頭對著一旁無人的地方,長長吐了一口煙氣言道。
張嘴吐出的煙氣,如同一發箭矢,凝而不散。
「呃,敢問貴姓呀,老丈?」
林動掃了一眼空中的氣團,一拱手言客氣言道。
吐氣不散,至少是丹勁高手才有的能力,丟進臨淮軍裡面,林動沒去之前,那就是袁三甲手下最為得力的馬仔。
太平天國裡面,諸王座下能排上號的武將。
放進民間的武行,那就是開宗立派的師傅。
這高手又不是大白蘿蔔,拔一茬,來一茬,往往一代人多少丹勁,多少罡勁都是有數的,而武道上的無上極境正常來講,一朝一代一國,也就一個。
出現兩個,那就是天有二日,國將不國,比如,此時的清廷,江山搖搖欲墜。
林動有事想問這老頭,所以姿態擺得低。
老頭凝神望了林動一會兒,過了片刻才說話:「不敢當將軍如此稱呼,喚我一聲,陰老九即可。」
「好,那我喚你一聲陰先生好了,至於這一斤來重的黃金嘛……」
林動話說到一半,正準備賣個關子,這時候又聽陰老九沙啞的嗓子,吞吐道:「將軍,你的味道我很喜歡,你若是願意替老頭子撐船三日,這船資不要也罷。」
「好傢夥,竟打起了我的主意?」
林動眉頭就是一挑。
他輕笑了兩聲,「那可不中,抓幫工,陰先生可不能抓到我頭上。黃金我們給得起,只是想讓先生等我們片刻,因為要分兩批次行船,我有些話,要與夥伴們交代。」
林動說著把鄭東山叫到了一邊。
「你還有沒什麼要與我說的,關於十二地支部隊,尤其是一些細節上的東西,你再仔細想想?」
天平軍地官李秀成麾下,十二地支部隊的情報,鄭東山之前在義莊就與林動說過一些。
如今之所以讓他再說一遍,其一是核驗信息,看看有沒有查漏補缺的地方,兩次的回復有沒有出入?
如果出入大的話,那說明鄭東山投效的忠心,很值得斟酌一番。
其二則是因為,這船只能承載三人的話,必定要留下兩個。
船夫說是將他們直接馱到龍馬驛站……興許,一下船,就有可能與申字部隊照面,知道的信息越細節,照面時露餡的可能也就越小。
「是。」
鄭東山應了一聲,面露思索,把自己知道的又巴拉巴拉講述了一通。
……
「坐穩,走嘞。」
陰老九慣例一聲悠長且中氣十足的吆喝,河面上空的層層水汽被這聲吆喝給盪開。
林動,呂小小,劈山聖母三人是第一批,待會兒這老頭再回來去接呂平和鄭東山。
呂小小是聖女嘛,自然要先放上,她為人又比較無腦,不像呂平沉穩懂事兒,林動可不想李代桃僵的任務還沒完成,結果護送的任務,就以失敗告終。
至於第二個乘客,為什麼不放呂平而是放劈山聖母,主要還是對這娘們不放心。
劈山聖母與呂氏姐妹,雖說互下了惡咒。
但根子上林動是信不過她的。
這一路來,劈山聖母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指不定包藏了什麼心思,就像這河水一樣看著清澈,誰知道水下藏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