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箕水星
第40章 箕水星
「英王來者不善,你小心著應對。」
張汶祥提點了一句。
昨天,那場衝突的影響似乎已經過去,大家依舊是兄弟。
「省得。」
林動溫吞道。
初次見到英王陳玉成,林動還是有些詫異的,對方比他想象的還要年輕。
英王陳玉成此時最是意氣風華的時候。
不久前,才斗敗了「知兵之名震天下」的湘軍總營務,清廷直隸州知府,獲賜摯勇巴圖魯勇號的王牌大將李續賓。
此時的陳玉成可謂是站在人生巔峰時刻。
「你就是林元覺呀?」
英王笑嘻嘻說著,臉上還有著三分邪氣。
林動掃了一眼對方那堪比白面古天樂的容顏,趕緊地將頭低下,帥是夠帥,不過最能彰顯威嚴的還是英王眼眶下兩團墨青的胎痕。
好似畫惡鬼臉譜的先生,給陳玉成點錯了位置。
本該落在眉目間的凶氣,戾氣,盡數轉移到了胎痕上面。那兩團痕迹,好似微微睜起的眼珠子,裡面透著森森寒意。
難怪,他叫四眼狗王!
「陳玉成最早在太平軍體系裡面叫做四眼狗,說出來都沒人信,這是兄弟間的一種叫法——俗話說,青臉人三眼狗,無事把人咬一口,說的是有人做事狠毒決絕。而陳玉成得到四眼狗的綽號,則是形容他在某方面,比如心狠手辣,還在三眼狗之上。」
林動想起之前馬新貽給他和張汶祥介紹這位大人物的情況,心中當即一凜道:「見過英王。」
陳玉成對著另外一邊,打了個噴嚏,無所謂道:「聽說你很能打嘛。」
這話讓馬新貽的心當即咯噔一沉。
兄弟間的衝突,到底還是傳到英王的耳朵裡面。
林動刀眉一揚,縱是陳玉成當面,也只昂著脖子道:「談不上多能打,只是一些土雞瓦狗,著實是不堪一擊。」
哈哈哈。
英王大笑了起來:「英雄出少年,我就喜歡這樣的。若是義父在此,怕不是立馬就要賞賜伱官爵財富。」
英王口中的義父說的就是洪天王。
陳玉成早年跟著舅舅干造反事業,年紀雖輕,但是在太平軍中資歷不比任何人低。
十二三歲那年,在軍中大比一舉奪魁,被洪天王收為義子。
此後,由南到北,轟轟烈烈,從一場又一場大戰中奪得王爵。
而對於陳玉成來說,最有牌面和價值的勝利,就是他之前順江直下,打敗湘軍王牌李續賓,李瘋子的一戰。
這一戰,愣是給曾公人都差點干懵,一紙《討粵匪檄》淪為空談,一度又想著投江(打不贏就投江,是老曾家的傳統藝能)。
朝廷上的咸豐皇帝更是焦頭爛額,幾乎心灰意冷,開始著手把皇位交代下去,不至於落個亡國之主的名聲。
話歸正題。
英王今年也不過二十齣頭,要說年齡和林動相差無幾。
可英王說話的口氣,愣是比林動大上好幾輩,誇林動少年英雄,是半點也不違和。
「不過……」
英王話鋒一轉。
他輕輕笑道:「我可比不上義父家大業大,這一點點家業都是一刀一槍攢積出來的,不容易,可不隨便許你。」
「我知你能耐,麾下四大金剛無一人是你對手,只是……」
陳玉成手指朝外一點,接著又道:「他們可不知道!你大兄,替你向我討官,我可以給,但是官職有大有小。」
「你若是要旅帥的話,就賞一個旅帥給你,不過,往後升遷全靠你自家的軍功,不參與廬州戰事評級。」
旅帥這職位聽著不低,但是馬新貽掛師帥旗幟,恩賞師帥,又在羊腸打開了局面。
接下來的一系列廬州戰役中必定高升,真斗下霆字營,說不得一路攀升天將都有可能。
師帥位列十等十三級,天將位列二等四級補諸王缺。
林動這個不享受廬州戰果的Debuff一加上,那就是實打實的小卒子了。
成就了旅帥,非得等到重新開闢新的大戰場,才有可能在太平軍體系里爬起來,那樣一等不知又得是多少年過去。
「第二嘛,我給你師帥又或是職同師帥的職務,參與接下來廬州一場場大戰的軍職評定。但前提是你需替我辦一件事情。」
英王陳玉成淡淡說道,話語里滿是考量的意思。
林動眯了眯眼,這是來新任務了。
【任務名稱:箕水豹!】
【任務說明:七曜屬水,圖騰為豹,主口舌之象,多凶。英王陳玉成要你去殺掉一個特殊命格之人。任務成功:獲得英王信任與賞賜,獎勵兩枚白色詞綴。任務失敗:你在太平軍體系中聲望變為冷淡。你將失去太平軍陣營內三年期的購買許可權。】
……
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傳來,林動略一愣神便迴轉過來。
「英王是要我殺人?」
他嘴角一勾,聲音略顯輕佻道。
邊上的馬新貽眉頭微皺,因為這和他之前籌劃的不對等。
他心裡暗藏了一份謀略,林動這一環算是至關重要,要是被陳玉成調到了外面,那就只能自己上了,風險太大。
不過,馬新貽心思向來深沉,種種念頭在腦袋裡一過,臉上不顯分毫。
「你倒是聰明。」
陳玉成似笑非笑道。
「接下了,不過,我很好奇,這天下莫非還有英王殺不了的人?」
林動又不是傻子,這個時候,自然要不高不低地捧上一手。
陳玉成算是他老大的老大,馬新貽是大哥不錯,可總不能把自己系在一條船上。
還是那句老話,人得自個兒成就自個兒。
哈哈哈。
「好小子,就你會說話,跟我來,邊走邊說……」
陳玉成臉上笑容舒展,講起了最近的故事。
白衣過江,死戰李瘋子。
陳玉成麾下四大金剛之首,虎王梁成富以命搏命,換下李續賓一身重創。
四大金剛的位置,也就空了一個格子。
本來增替補位的應該是豹子頭劉槍林,結果馬新貽給換了下來。
「擱誰,誰不氣?」
當然,劉槍林這人,也不是什麼好鳥。
他一向和捻軍那邊勾連得不清不楚,能夠一路活著,靠的完全是一身過硬的槍法。
決戰前夕!
江岸軍帳。
「爺,我大哥出生入死,為您破五關斬六將!你跌落長江,是不是他冒死馱著你上岸的!遠的且不多提,昨日,李續賓瘋神十八打,不是他替你擋在前面,你能活?」
「怎麼如今,磨都沒拉完,您就要殺驢了,不怕寒了眾將士的心嗎?」
「要死,死我,別坑我大哥!」
「他死了,誰跟您打仗?」
「蠢熊,瞎眼猴?還是病榻上的晝虎?沒我大哥,你拿頭去打李續賓啊!」
……
聲音喋喋不休。
兩個人一個站在帳內,一個站在帳外。
一燈如豆。
陳玉成手裡抓著一卷《丹元子步天歌》卻沒有看進去的心思,沒有風,但是房間里燈芯不住搖晃。
帳篷一角勾勒出的是一頭四肢粗壯如柱,尖牙參差,鬢毛如針的天狗影子。
天狗影子不住嘶吼,齜牙咧嘴欲擇人而食,咆哮卻又發不出半分的聲音。
古代《山海經》有云:金門之山,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有兵!
郭璞注曰:「《周書》云:天狗所止地盡傾,餘光飛天為流星,長數十丈,其疾如風,聲如雷,走如電。吳楚七國反時過梁野。(郭璞,葬經的編撰者之一,司馬篡晉的那個晉朝,首席風水大師。)」
這些說的就是陳玉成燈火中的倒影。
大天狗妖!
陳玉成養出的絕世凶物。
堂堂天王,又怎麼可能沒點牌面。
帳篷外的男人,持一杆子大槍站定,腰背挺拔,左手攥著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人頭張口,怒目圓睜,嘴巴里半是軟話,半是狠話,罵著陳玉成。
片刻。
「劉槍林,你也是這般想的嗎?」
陳玉成聲音透著無盡寒意,直呼手下名字道。
「不敢。」
劉槍林頭一勾,不敢!而不是沒有。
「我替您拔了四海兒的舌頭,對了,他的人頭我已經帶來了,將軍,你真的不看上一眼嗎?」
劉槍林嗓子像是嗆進了一口北地的冰雪,透著難言的冷意,如此說道。
指頭如鐵鉤。
哐當一聲,大槍丟到一邊,五指生生抓住了這顆昔日最好兄弟的腦袋裡那一截鮮紅的舌頭。
「四海兒,別說了。」
他猛地一扯,孤零零的人頭痛苦叫喚一聲,嗷!舌根帶著粘稠的黑紅,被一把扯斷。
虎軀微顫,虎眸沾染淚水。
劉槍林哽咽道:「是我對不住你,四海兒。」
人頭怒目圓睜,嘴巴猶在開合,臉上滿是怨毒。
半晌。
幽幽一聲長嘆。
「這一戰後,給你個機會——一個活命的機會。」
陳玉成如是道。
像是有萬頃重擔壓在肩膀上的身子,猛地一松。
劉槍林小心翼翼替人頭擦拭臉上的血污,然後將兄弟人頭捧在懷裡,才慢吞吞勾下腰來,把丟在地里的長槍撿起。
鐵槍大將劉槍林!
滄州無敵劉槍林!
箕水星豹子頭劉槍林!
太平軍席捲天下,劉槍林帶槍投效。
入英王麾下三年,期間大瘡七者,小瘡無數,於今夜,死戰湘軍大將李續賓第二個夜晚,他頭也不回,奔出王賬,奔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