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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186章 出事

  第186章 出事

  津城與京城相距100多公里,自古以來交往極為頻繁,火車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連接樞紐。


  民眾中甚至有一個貌似不起眼的順口溜——「津北楊,張落廊,萬安黃,豐永通岔正陽旁。」


  說的就是當時從津城到京城火車的所有車站。


  順口溜出現的原因是:當時的火車確實是不報站的,乘客如果記住這個順口溜,一站一站數,勉強也不會錯過站。


  解放后,為了服務群眾,在火車出發前,播音室都會播報前方站台,為民眾避免了很多麻煩。


  「各位旅客同志請注意,前方到站丰台站,請準備下車的同志,攜帶隨身行李」


  大喇叭里傳來張雅芝高昂的聲音中。


  131次列車經過通丰台站、永定門站、通州岔道站、正陽門站,沒有任何意外事情發生。


  李愛國也逐漸放鬆下來,抽出一根煙,愜意的抽起來。


  看來在這個牛馬蛇神不敢露頭的年代,就連豎旗的定律也失效了。


  兩百天安全行車記錄.穩了。


  突然。


  負責瞭望的副司機劉清泉大喊道:「報告正司機,外面下雨了。」


  李愛國扭頭瞅瞅側玻璃。


  狂風卷著暴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


  「下雨很正常,不用擔心。」


  副司機劉清泉也不以為然。


  天氣變化無常,列車在外面奔波,經常會遇到下雨、下冰雹、下雪的天氣。


  只要鐵軌通暢,就不會出事。


  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雨越下越大,狂風肆虐,勢不可擋。


  像是有一張大手天空中進行了素描加工,原本蔚藍的天空被塗成了烏黑。


  只是片刻功夫,列車就像是從白天駛入了黑夜。


  啪嗒啪嗒的雨滴,打落在車玻璃上,讓人心生厭煩。


  下雨倒是不怕。


  關鍵是外面的風很大。


  李愛國透過車窗,看到一顆小樹拔地而起,在天空中遨遊。


  他果斷的拉下了大閘,車輪跟鐵軌產生摩擦,火車的速度緩慢下降。


  劉清泉注意到車速下降,從車窗外縮回腦袋。


  外面的雨很大,只是片刻功夫,他的頭髮已經濕透了,鼻子眉毛上也都是雨點。


  他邊抽出毛巾抹掉臉上的水滴,邊大聲說道:「正司機同志,車速降這麼低,咱們肯定得晚點,白車長肯定有怨言。」


  列車長最討厭的就是晚點。


  倒不是會被機務段處罰,而是乘坐列車的人,誰不想早點回家?


  看到列車晚點,乘客們難免會心生怨言,乘務組要承受乘客的抱怨。


  李愛國道:「晚點總好過出事兒,外面的風太大了,道路兩邊的大樹很可能會被颳倒,咱們還是得多小心一些。」


  「明白了,我一定做好瞭望工作,保證不會出事。」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后,劉清泉立刻冒著風雨把腦袋伸出了外面。


  至於列車長.她只是列車長,又沒辦法命令司機組。


  劉清泉很快就感覺得自己有點託大了。


  外面的雨滴又急又猛,打落在臉上,就跟刀子似的。


  並且雨水還拚命的往眼睛里,嘴巴里灌,只是片刻功夫,他就堅持不住了。


  「正司機同志,不行咧,不行咧,外面的雨太大了,我老劉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雨。」


  劉清泉縮回腦袋,立刻拿起毛巾拚命擦臉。


  李愛國此時已經把車速下降到了極限,車速不能再降低。


  在行車的時候,列車的速度可以下降,但是不能停車。


  一旦停車,等回到機務段,就得寫材料向段裡面說明情況。


  嚴重一點的話,還得挨批評。


  李愛國轉過身看看司爐工老鄭。


  「鄭師傅,麻煩你跟劉師傅輪換瞭望。」


  這會車速很低,司爐工並不需要時刻往裡面填煤,老鄭應了一聲,接過了劉清泉的位置。


  就這麼著,兩人輪換瞭望,列車在風雨中行駛了十幾公里。


  在路過一個檢修站的時候,車尾的運轉車長通過消息條,彙報了列車晚點的消息。


  具體晚點多少時間,並不確定。


  車廂內。


  白車長把原本該在休息的乘務員們都喊了起來。


  做好服務工作,挨個車廂的跟乘客們解釋。


  這年代的人們普遍比較淳樸,乘客們看到外面下了大雨,知道其中的利害,紛紛表示理解。


  壓根就沒有人提出晚點要賠償之類的要求。


  白車長看到列車內局勢穩定,稍稍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向窗外的烏黑的天空。


  現在一車人的安危,全都指靠在司機組同志身上了。


  火車頭內。


  李愛國緊緊攥住大閘的手柄,時不時的扭頭看向劉清源,等待突然事件的發生。


  一直到外面的大雨逐漸稀疏起來,也沒有事情發生。


  此時距離黃村站、只有不到三十多里了,李愛國的心情逐漸輕鬆下來。


  「看來白車長的烏鴉嘴沒有」


  「剎車!剎車!剎車!」


  耳邊傳來劉清泉的驚呼聲。


  李愛國幾乎來不及思索,手掌在肌肉記憶的作用下。


  猛踩汽笛,一把閘「撂非常」(大小閘同時拉下,緊急剎車)。


  列車巨大的慣性,推著已經被閘瓦抱死的車輪與鋼軌劇烈摩擦,瞬間發出刺耳的響聲,列車下飛濺出一路火花.

  列車的車廂內因為突然的剎車,一片人仰馬翻,行李架上的包裹也掉落了下來。


  白車長正在巡視車廂,猝不及防之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板上。


  張雅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白車長,你沒事吧?」


  白車長顧不得自己,神情驚恐的看著車窗外:「是,是不是出事了?」


  話出了口,她就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傻。


  如此激烈的剎車動作,火車司機只有發生重大變故的時候,才會做出來。


  好在現在列車只是剎車,並沒有發生碰撞。


  白車長想到這裡,臉色頓時煞白起來,緊緊攥住扶手,心中默默期盼列車趕緊剎停。


  張雅芝也意識到了,牙齒緊緊咬住了嘴唇,咬出了血絲。


  現在開火車的可是李愛國


  車廂內本來喧囂一片的乘客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神情都緊張,眼神惶恐不安。


  火車頭內。


  劉清泉在李愛國作出剎車動作后,繼續大聲驚呼:「報告正車長,前方有人揮動旗幟.不是旗幟好像是破褂子。」


  「距離多少?」


  「七八百米。」


  李愛國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一輛滿載乘客的列車,重量在四千五百噸。


  車輪和鐵軌的摩擦係數是0.17。


  目前列車時速是30公里每小時。


  根據摩擦力公式可以計算出剎車距離是五百米。


  咱們肯定能及時剎住列車!」


  劉清泉和鄭師傅聽得目瞪口呆的。


  一個腦袋伸在外面,任大雨拍打在腦袋上。


  一個手持鐵鏟愣在了鍋爐旁邊。 這哪裡是火車司機啊,就這計算水平,足以去當數學老師了。


  啥?

  老師的福利待遇,遠不如火車司機?

  那算了。


  瓢潑大雨中。


  列車的速度逐漸降低,最終停了下來。


  「噗嗤.」


  隨著一聲排氣,當列車停下的那一刻,整個車廂都歡呼了起來。


  他們雖不知道列車到底遇到了什麼意外,但是只要列車停下來,就安全了。


  此時李愛國的手心攥出來汗水,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牛頓老爺子誠不欺我!

  這次您老的棺材板總算是壓住了


  咱就不勞煩您老從棺材里跳出來罵人。


  劉清泉和鄭師傅驚得目瞪口呆的。


  「好傢夥,還真是剎住了。」


  「愛國,你現在的開車水平,就跟章大車差不多了!」


  李愛國此時已經顧不得跟他們閑扯。


  拉開側面活動門,冒著風雨跳下了列車。


  此時外面一片昏暗.

  大滴大滴閃亮的雨珠子,從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灑下來,天地間一片模糊。


  在七八百米外,能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副司機劉清泉的視力至少得是6.0的。


  藉助雪亮的車燈,李愛國手遮住眼睛,眯了眯眼才看清楚.

  在距離車頭二十多米的地方,站著一位七八十歲的老大爺。


  他筆挺直立,站在鐵軌中央。


  雪亮的燈光中,瓢潑大雨中。


  老大爺赤裸上半身,任憑豆大的雨滴打落在他光布滿褶皺的胸口。


  風借雨勢、雨助風威,就像是要橫掃一切。


  老大爺需要一手拄著鋤頭才能站穩。


  他一隻手高高舉起,用力揮舞破舊褂子。


  他身後不遠處,一棵大樹被連根拔起,橫在鐵軌上。


  李愛國心中一陣后怕。


  要是列車沒能及時剎停下來,撞在大樹上,唯一的結果只能是脫軌了。


  這個時候。


  劉清泉和白車長都趕了下來。


  他們頭頂衣服躲避大雨,看到老大爺的樣子,都呆愣住了。


  「快,找件衣服給老大爺穿上。」


  李愛國大呼一聲。


  這麼大的風雨,就連年輕人都受不住,更別提老大爺了。


  但是。


  這時節正是盛夏,大傢伙身上穿的都是短袖,哪裡有多餘的衣服。


  李愛國來不及多想,脫掉身上的短袖,披在老大爺的頭上,為他遮住了風雨。


  大風大雨遮掩了光線,也遮蓋了人的神智。


  老大爺似乎還沒有晃過神來,生怕列車衝過來,頭上蓋著短袖,他還是不停的揮舞褂子

  「大爺,大爺,感謝你的提醒,列車已經停下了,這會兒雨太大了,咱們先進車廂里避避雨。」


  雨越下越大,李愛國來不及多想,攙著老大爺上了後面的宿營車。


  宿營車內的乘務員們,連忙找來毛巾幫老大爺擦去身上的雨水,又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乾枯乾瘦的雙手抱著搪瓷缸子喝了兩口熱茶,老大爺這才算是緩了過來。


  他抬起頭看向李愛國:「同志,火車保住了嗎?」


  「保住了,保住了!」李愛國邊有毛巾擦雨水,邊大聲說道。


  老大爺緊繃的情緒這才緩和過來,低聲喃喃:「保住了就好,保住了就好」


  白車長拿著一件外套走了歸來,遞給老大爺:「大爺,你先穿上。」


  外套是嶄新的男式乘務員制服,應該是乘務組的備品。


  「這這多不合適,俺身上都是泥巴,怪埋汰的,這麼好的衣裳,要是弄髒了,怪可惜的。」老大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


  「大爺,你救了我們列車上的人,是我們大傢伙的救命恩人,一件衣裳算不了什麼。天氣變化大,您就穿上吧。」白車長蹲下身給老大爺講道理。


  可是無論她怎麼勸,老大爺就是認準了不能貪小便宜,白車長也是一臉的無奈。


  這就要想找一件乾淨的舊衣服也很難。


  躲在宿營車裡的老鱉抽著煙,撇撇嘴道:「狗頭架不住盤子端——上不了檯面,一個農村的泥腿子值得這麼恭敬嗎?」


  李愛國見老大爺無論如何都不接衣服,站起身道:「老同志,我是火車上的領導,現在要對你提出批評。」


  「啊?!批評俺?」


  「是啊,這件衣服表達了我們機務段對農民兄弟的情誼,你不收下,是不是覺得咱們之間沒有階級兄弟感情?」


  「這」


  老大爺臉色發生了變化。


  咬了咬乾裂的嘴唇,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接過衣服,披在了身上。


  饒是披上了衣服,他還是調整了兩下,不讓衣服粘到腿上的泥巴。


  白車長意外的看了李愛國一眼。


  沒想到這個先進司機還挺會做群眾工作的。


  同時她也在暗中提醒自己。


  身為列車長,不應該只生活在城市裡,不應該只生活在機務段里,應該多接觸各種各樣的人。


  這樣才能更好的為乘客們服務。


  李愛國擦乾淨身上的雨水,忍不住打了個寒蟬,這場雨不像是夏天的雨,冰涼冰涼的。


  「李司機,你也喝點開水。」張雅芝端著一個搪瓷缸子走過來,她手裡還拎著一件外套。


  趁著李愛國喝茶的功夫,她幫忙把外套披在了李愛國的身上,手指滑過結實的肌肉,心中一陣悸動。


  一個女同志幫男同志穿衣服,要是放在別的場景里,說不定會被認為亂搞男女關係。


  但是人家李愛國剛剛及時剎住列車,救了一車的乘客,又冒著那麼大的雨,把老大爺請到列車上。


  誰敢說三道四,白車長,第一個上去,撕抓他。


  李愛國邊喝茶邊跟老大爺聊天。


  等待外面的雨勢逐漸停了,對老大爺的情況,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老大爺名叫周栓柱,是附近周家莊的村民。


  今天本來在鐵軌附近放羊,突然天降大雨。


  周大爺著急忙慌的就要把羊往家趕,就在那個時候,距離鐵軌兩百多米的一顆大樹被大風颳倒了。


  大樹的樹桿已經被蟲蛀得腐朽了,本來就沒有多少重量,因為枝葉茂盛,竟然被颳倒在鐵軌上。


  周大爺此時也顧不得找羊,慌忙扔下羊鞭,想把大樹挪開。


  結果,沒有任何用處。


  大樹雖然腐朽了,也不是人力能夠挪動的。


  當周大爺看到遠處有列車的車燈閃亮時,顧不得多想,就衝上鐵軌,攔住了火車。


  李愛國從兜里摸出一根煙,結果煙盒子早就濕了,裡面的煙成了一坨糊糊。


  劉清泉見勢,連忙從兜里取出煙,給李愛國遞上,又給老大爺遞了一根。


  李愛國點上煙,深深的吸一口。


  煙草的辛辣味兒充斥著肺腔,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老大爺,你是怎麼知道揮舞大褂子來攔住火車的?」


  這話聽起來很幼稚,就連小學生都知道,遇到險情的時候,可以揮舞旗幟,提醒火車司機注意。


  但是要知道在這個年代,文盲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很多偏遠鄉村的村民,甚至會認為火車頭裡面裝了十幾匹馬,才會跑得那麼快。


  老大爺抽煙,黝黑的面孔上第一次浮現出自豪:「後生,你別看我是個糟老頭子,當年我可是跟著大隊長劉洪,在臨城棗莊一帶的鐵路線上,襲擊過鬼子的列車。


  別說是攔車了,就剛才你們列車的速度,老頭子我一個飛身,蹭地就跳上去了。」


  大隊長劉洪.臨城棗莊感情是鐵道右擊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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