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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央的胸腔裏全是熱騰騰亂哄哄的氣流,盤旋亂衝,無法言語。


  “阿靳把她當成了小央的替身,對她百般溫柔,小心嗬護,宛如珍寶……”


  說到這裏,沈一橋突然激動起來,眸子頓時清明而犀利,推開鄭央的手,尖銳道:“都是因為你!我看得出來,黑司靳就是因為你而殘忍地將凝凝拋棄!我忙著給凝凝在找合適的腎源,可是凝凝連醫院都不肯去,訂婚那一夜甚至自暴自棄地鬧自殺……現在,你明白我為何執意要趕你離開這裏的原因麽?”


  鄭央張張小嘴,卻吐不出一個字,她想起了姐姐決絕而驕傲的麵容,看到了老人眼中的冷酷,以及冷酷背後最深最沉的親情……


  “黑司靳當年辜負了小央,現在又來傷害凝凝,我絕不允許!如果沒有你,凝凝現在已經跟他結婚了!”


  沈一橋說得沒錯,這是黑司靳欠他們沈家的感情債,他欠了她們兩姐妹,而鄭央黯然一想,自己又何嚐不是欠了姐姐?

  “我知道了……”鄭央握住老人的手,嬌小而柔軟的掌心傳遞著一股溫熱,她望著老人兩鬢的斑白,再一次肯定道,“我知道了。”


  知道,卻很迷茫。


  混亂的思路,眼前也有清晰的道路。


  鄭央刻不容緩,一口氣跑到醫院找到了這方麵的專家。


  “醫生,如果原本換的腎出現了病變,還可以進行第二次移植手術嗎?”


  “第二次移植手術的成功率高嗎?”


  “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腎源,是不是馬上可以接受手術?”


  “手術成功的話,還可以活多久?”


  ……


  醫生的回答一句句響在耳邊,鄭央坐在公交車上默默地發呆,望著窗前閃過的景物,心一點點抽緊。


  死亡的滋味她總算體會過一場,生離死別的痛苦她也記憶猶新。姐姐雖然年輕,但如果沒有堅強的意誌力和與求生的願望,那麽有再多的機會也沒用。一旦姐姐出事,可以想象爺爺和奶奶將會受到怎樣的打擊。


  “不!我絕不能讓那樣的悲劇在我眼前發生!”鄭央渾渾噩噩地回到別墅,心中多了種害怕失去親人的恐懼。


  上樓,敲了敲沈凝所住的客房,沒人應答,她轉了個身,突然聽到洗手間傳來動靜。


  沈凝雙手撐在洗漱台上,瞪著鏡子裏雙眼發紅的自己,牙齒緊緊地咬著。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體,最近腎的位置又開始出現熟悉的疼痛,她的身子也開始浮腫。她拒絕爺爺去醫院,又怕爺爺太過擔心,有按爺爺的要求吃藥,可惜水腫難消,她又努力減肥,甚至不吃飯,不想讓人看出異樣。


  低下頭,看向手中緊抓的紙巾,上麵竟有一團剛吐出來的血跡。那是胃出血,而腎衰竭帶來的反應更大,大到她晚上失眠,白天越來越無法集中精神了。


  頭暈、四肢麻木、手腳偶爾如火灼一般疼痛,她的視力……也受到了影響。


  麵對鏡中的模樣,眼角充血的地方那麽明顯,她突然將紙巾扔進蔞中,低頭將冷水用力地潑在自己臉上。


  當年的換腎經曆猶如一場噩夢:透析、等待腎源、移植、排異反應……她一次次踏入鬼門關,最終手術成功讓爺爺和奶奶熱淚盈眶,差點跪倒在醫生麵前。如今,爺爺年紀已大,奶奶身體更是不好,她想促在他們膝下共享天倫……


  病魔又悄然襲來……


  她不要去醫院,她討厭透析,懼怕換腎,那經曆太遭罪了!

  黑司靳的冷淡和疏離讓她的心墜入黑暗的深淵,如果真要死了,她也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裏留在他的身邊。


  還有一點不可否認,她從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有病,她討厭別人同情的目光,更不希望有一天黑司靳因為這個而對自己好。


  矛盾過嗎?當然矛盾,她希望他能記住自己笑得最美的樣子,她希望自己能灑脫地離開他。她知道自己自私,但是人活著,有幾個不自私,自私並不是一種錯,做人不需要那麽偉大。


  沈凝的世界裏,沒人教她要做偉大的女人,所以她要為自己而活。在他的身邊,爭取每一絲機會,生命的盡頭能有更多的回憶。


  “沈小姐……你沒事吧?”站在洗手間門口,鄭央看到她微微僵硬的身軀,滿眼盛滿關心。


  “咳!你去哪裏了?小星到處找你。”沈凝飛快地清清嗓子,站直身子,理理長發才轉過身來。她的神情一如往常,驕傲而高貴。


  “小星找我?”他不是隻要“媽咪”嗎?鄭央隻是愣了愣,心思暫時先放在沈凝身上。這般定睛細看,才發現沈凝的確氣色不好,白中泛青,原本美麗的雙目微帶浮腫,沒有以前的明媚。


  “這樣看著我幹嗎?”沈凝被她看得莫名發慌。


  鄭央飛快地甩甩頭,衝她展露笑臉:“沒什麽,你說小星到處找我,我一時太高興了。他是不是記起了什麽?”


  沈凝皺眉:“誰知道呢?他嘴裏說著要媽咪,實際上又不怎麽理我。我都懷疑自己根本幫不上什麽忙了。”


  鄭央走近她,笑容那麽真誠:“不,我還是很感謝你,真的。”


  沈凝總覺得她突然笑得親切十分怪異,撇唇道:“有什麽好謝的,快去看小星吧!要不他又要找你了,還使勁要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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