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第258章 方形的老祖宗
「問清楚沒有,怎麼回事?」
「問了:那人先去問過價,賣家報了兩百二十萬……等艾梅和老史看完之後,那人又去了第二次。聽賣家少了六十萬,別說還價,他連東西都再沒看一眼,付了錢抱著就走了……」
這就有點問題了。
玩古董的都知道,第一次如果沒買再去第二次,賣家就知道你是真喜歡這東西,百分之百漲價。
這次卻沒漲,還降了兩成多,肯定是兩位同夥的操作起了效果。
關鍵的是,不管去幾回,都絕對沒有不看東西就買的:你就不怕賣家給你換一件一模一樣的高仿?
還抱了就走,你著什麼急?
這人擺明是個行家……不,高手,眼睛賊毒的那種,不怕賣家耍花招,更知道撿了大便宜。
「知不知道是什麼人?」
「說是個小孩,穿的花狸狐哨,跟街上的二流子似的。」
我靠?
一群人睜大了眼睛:又是小孩?
還穿的花里胡哨……這不就跟剛才說的「跳街舞的」對上了?
「操他大爺的……咱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還用的著問,一次還可以說是巧合,那兩次呢?
從哪冒出來個攪屎棍?
「就一小孩,他怎麼發現的?」
「屁的小孩,絕對是別人指使的。」
「必須把這人挖出來的,不然這活沒法干……」
「對,肯定沒走,指不定就藏在哪個角落裡看著我們,準備截第三次!」
「那還等什麼,找啊?」
六個人四散分開,挨個過道搜尋,一個個眼睛瞪的跟狼一樣:
年輕小孩,約摸二十齣頭,長的挺俊;
白色的寬T恤,印著卡通圖案,挺誇張的那種;
戴頂棒球帽,時而正戴,時而倒扣,鼻樑上還懸著一副蛤蟆鏡……
特徵這麼明顯,絕對能找出來。
但一圈、兩圈、三圈……人呢?
交流區挺大,人也不少,但大都是賣家。閑逛的、站著的,或是坐在攤前問價看東西的人不多。照著這幾樣特點,應該不太難找。
問題是來來回回好幾遍,也沒找到符合條件的。
六個人又傻了眼:是不是走了?
不遠處,李定安笑的直抽抽:找吧,找到明年你也找不到。
T恤早翻了過來,質量挺好,看不出什麼卡通圖案,就純白的。
帽子、墨鏡也收到了包里,人也坐的端端正正,誰來問都笑吟吟的,主打一個文質彬彬,謙謙有禮,和什麼非主流、二流子沒一毛錢的關係。
更關鍵的是,他這會兒不是坐過道里,而是坐攤後面,面前擺著一塊八卦鏡,還明碼標價:一萬二!
搖身一變成了賣家,唯一符合的也就只剩「年輕」和「長的俊」了,那六個人只是盯著買家找,當然找不到。
正樂呵著,又有人過來問:「小兄弟,這鏡子一萬賣不賣?」
「不好意思,一萬二最低!」
「那算了!」
人走了后,旁邊的大姐偏過頭,「怎麼不賣,賺四千呢?」
她親眼看著李定安收的,前後三五句,把賣家侃的暈頭轉向,直呼佩服。原價一萬二,最後六千成交,賣家還搭了倆馬扎。
「不賣,留著自個玩的!」
「那你還坐這兒?」
「逛累了,休息一會!」
他笑了笑,又看了看大姐攤上的六方壺。不出意外,那伙人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這一件。
因為周教授的兒子剛剛才看過……
……
「找不到,應該是走了!」
「八九不離十:兩件東西一轉手就能凈賺近百萬,揀了這麼大便宜,不走等著挨打嘛?」
「別讓老子碰上,不然乾死他!」
「走了也好,沒人攪局,咱才能順順噹噹的賺錢。」
「對……下一件是什麼?」
「等會兒,我看看……周慶發信息了:讓先看六方壺……我操?」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嗯,我操?」
「你操個雞毛……咦,我也操……」
頓時間,六個人瞪圓了十二隻眼珠:個、十、百、千……百萬?
再看賣價:五萬六!
好傢夥,碰到大漏了?
「周慶看準了沒有?」
「周慶哪有這眼力?是當初海選的時候周教授在旁邊瞄過一眼,但不是很確定,所以得去確認一下!」
「那他去啊?」
「攤上有人怎麼去?」
「看,確實有人,不過是個年輕小伙,估計看一眼就走了!」
這會兒最聽不得「年輕」兩個字,其他的五個人齊齊的伸直了脖子。
嗯,不是。
「小孩」買青花尊的時候,他們雖然沒看到臉,但身材和穿著看的很清楚:個頭挺高,但清清瘦瘦。
這會坐著的又高又壯,跟座鐵塔似的,抵他一個半。
「讓周教授別慌,等這人走了再說……」
……
雷明真都呆住了,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李定安,確實沒認錯,又瞅了瞅攤上的銅鏡。
丫每天忙的跟狗攆似的,竟有時間跑這兒練攤?
「你愣個嘚兒?」
李定安罵了一句,又伸出手:「段總你好,我是李定安!」
雷明真的同伴也驚了一下,忙伸手握住:「李老師好!」
就說雷明真怎麼跟見了鬼似的:聲震古玩界,從未失手,一出手就是幾千萬上億的李定安,竟然在古玩市場擺攤兒?
擺攤兒也就罷了,問題是攤上的物件:售價一萬二?
李老師,您隨便幫人看件東西,鑒定費的零頭都比這個多……
「段總客氣,您先坐……阿珍坐旁邊,對,就大姐那兒……」
招呼著,李定安又沖旁邊的賣家笑了笑:「大姐,這兩位是我朋友,他們一直說要尋摸一件紫砂器,我就把他們叫過來了!」
雷明真和段牧又懵住了:他們來這兒是請李定安看東西的,什麼時候說過要買紫砂壺了?
但隨即,兩人反應了過來:這壺有古怪!
「行,隨便看!」大姐挺熱情,「上手看看!」 雷明真點點頭,下意識的把壺抱了起來,再一看:真幾把丑!
東西不小,足有兩歲小孩腦袋瓜那麼大,但不是圓的,而是六方體:壺身六方,壺蓋、壺底也是六方,包括壺嘴、壺耳,甚至是壺蓋上的鈕同樣是六方形。
而且是頭小足小中間大,像兩口菱形的盒子扣在一塊,左右上下全是稜角,乍一看:這玩意怎麼這麼扎眼?
顏色也不怎麼好看:雖然說紫砂壺不一定就是紫的,但無論是綠的、紅的、淺褐、深黑、髹紅漆、飾琺琅彩,至少應該是光鮮亮麗的。
但這一件就不是,紅不像紅,黃不像黃,像極了頭髮燒焦的那種顏色。除此外,壺身上還有梨皮樣的斑點,就像人臉上的黑頭,而且特多,感覺賊難受。
壺身也非常粗造,手摸上去,已經不是「紫砂的質感」,而是扎手。
還真就是「砂」壺?
唯一能入眼的,也就壺身上的兩句詩: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元禛的《茶》?」雷明真想了想,「這玩意……五萬六?」
李定安「呵呵」一笑,「你懂?」
雷明真噎了一下:誰說哥們不懂?
家裡做的就是陶瓷生意,紫砂壺就是其中之一。雖然看不出新舊,但他百分百敢確定:這玩意不但丑,做工還忒差勁,如果不是李定安在這,五百六他都嫌多。
段牧也瞅了一眼:「李老師,看著像老物件,但怎麼沒有包漿?」
「含砂量太高,而且是粗砂,所以壺身非常粗糙,根本掛不住漿。」
「那這些黑點呢?」
「應該是泥胚不純,燒結后一收縮,把砂粒擠了出來!」
段牧也有點奇怪了:如果這麼說,還真就不值五萬六?
「別急,我先看看!」
「啥,你都沒看?」
「廢話,我坐這兒也就幾分鐘……」
估計是看他年輕,攤主換成李定安之後,來問銅鏡價格的人頓時就多了起來。李定安一邊忙著應付,一邊看那六個人跟土匪似的滿市場的亂竄,真就沒顧上看。
還是那位周主任看這壺的時候捎帶著瞟了一眼,連上面刻的字是什麼都沒注意。
說著話,李定安接過了壺,剛一入手,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一下:硯齋!
就刻在那兩句詩的下面,標準的楷書繁體,很普通。
這是款,應該也是制壺主人的齋號,問題是,李定安竟然有點眼熟。
能給他留下印象,肯定有來歷……
稍一思索,李定安想了起來:就回饋粉絲那次,給賣毛筆的小姐姐……哦不,給錢金玉挑了一方陶硯,殘的就剩下三分之一,依舊值四萬。
殘硯底上就刻著這樣的兩個小字:硯齋。
這是明中時期陶器大師時朋的齋號,而他最拿手的並非陶硯,而是陶壺。與之相比,他兒子時大彬更有名,是「明代紫砂四大家」之一。
相傳嘉靖之前,紫砂壺還不叫紫砂壺,叫紫陶壺或供春壺,就是時大彬往紫泥里摻砂,首創「調砂法」,才有了「紫砂壺」這個叫法。而且方型壺也是他首創,之前不論是瓷壺還是陶壺,一律都是圓的……
嗯,摻了砂?
李定安眼皮一跳:好傢夥,時大彬的壺?
時壺最顯明的特點,不就是「砂粗質古肌理勻」?
說直白點:壺表面全是砂,滿身的疙瘩!
哈哈,就說周主任怎麼看那麼久,越看越興奮,中間還朝他老爹招了招手?
因為撿大漏了……
現在再看,怪不得這壺這麼難看,工藝還這麼糙?
這絕對是時大彬早期的作品,估計當時他的「調砂法」和「泥片鑲接幾何體(方型壺專用製法)」還在調試階段,技藝不是很成熟,所以才燒成了這樣。
這麼一想,丑怕啥,越丑才越值錢,因為搞不好這玩意就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的方型壺。
既便不是,就憑「時大彬」三個字,這把壺賣個幾百萬也輕輕鬆鬆:
2019年,保利京城夏拍,時大彬的一件菱瓣圓壺拍了兩千兩百萬。
去年春天,西冷印社在滬上拍了一件時大彬的紫泥平肩素身壺,那件沒摻砂,屬於他青年期的作品,也沒有銘刻詩句和圖案,更沒有款,成交價都要一千九百萬。
再往前,落槌價上千萬的比比皆是,成交價最低的是一件殘器:拳頭大的一隻龍鼎壺,但耳斷了。2018年美國拍的,成交價三十萬美金。
沒道理連件殘器都比不上……
「看不上?」
李定安晃了晃,把壺往馬扎底下一塞,「那我要……大姐,五萬六對吧!」
「對,五萬六!」
「掃碼!」
「啊……你不還還價?」
「家裡有礦,沒必要!」
真的假的,剛那銅鏡你怎麼一砍就砍一半?
第一次碰到這樣的買家……
大姐還愣著神,手機「叮咚」的一聲,再一看:五萬六一分不少。
「不是……小夥子你真買?」
「大姐又不想賣了?」
「哪有,東西擺這快兩天了,問的就沒幾個,我高興還來不及……就是……就是怕你太年輕,沒看準……」
嘖,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又碰到一實誠人!
「大姐放心,我眼光超准!」
李定安掏出筆,飛快的寫了張紙條:「您以後有看不準的東西,儘管來找我,不收錢!」
「搞得像專家似的……李定安,起這名的是不是很多,怎麼有點眼熟?」
眼熟就對了!
李定安笑著點頭:「可能!」
大姐隨意的收起紙條,又開著玩笑,「看東西就算了,要是賣東西,我肯定找你……」
其他不說,就這爽快勁就少見。
「好……大姐慢走!」
李定安賊熱心,還幫著收起了攤。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就兩馬扎,大姐說要送給他,李定安說他們也馬上要走,就沒要。
雷明真全程圍觀,兩顆大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多少年了,他還不了解李定安?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看大姐人不錯,丫的不好說破,又覺得過意不去,就想著結個善緣。
換種說法:撿大漏了!
大姐剛走,他就急不可耐的把壺從馬扎底下掏了出來:「有來歷?」
「對……方型壺知道吧?」
「廢話!」
李定安呲牙一笑:「這把是老祖宗!」
雷阿珍一臉懵逼:啥玩意,方型壺的老祖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