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第241章 心態崩了

  第241章 心態崩了

  「丁老師,我知道您,還看過您的視頻講座……您這麼專業,能不能幫我看件東西?」


  一個四十齣頭的男人抱著東西擠進了人群,李定安愣了一下:這位,不就是剛剛從他手裡搶走糊斗的那人?

  還看視頻講座……你要有那耐心,怎麼可能搞不清袁崇煥和洪承疇?所以八成是剛剛才拿手機查的……


  丁立成卻擺了一下手:「對不住,單位有規定,真看不了!」


  這當然是託詞:只是不能在故宮裡面看,出了故宮沒人能管得著。


  但他怎麼也是國內排得上名號的鑒定專家,這要開了頭,今天就別想走出展覽會了。


  「你還是給看一下吧?」


  這位雖然笑著,隱約間又帶著點得意,「這可是從李專家的手裡搶來的……哦不是,李專家勻給我的,說不定也是大漏……」


  嘛玩意,還有人能從李定安手裡搶東西?

  丁立成和馬獻明都吃了一驚,稍一轉念,想到剛剛丁立成確定那是楊慎的蠟斗時,這些人後悔的腸子都青了的表情,頓時就猜了個大概:仗著李定安是大柳樹的專家,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這些人就明目張胆的跟在後面截胡。


  可想而知,剛那三件東西完全跟虎口拔牙沒區別,李定安不知道玩了多少心眼才達到目的。


  那這一件呢?


  十有八九是李定安被逼的沒辦法讓出去的,所以真說不好就是漏……


  丁立成看了看李定安,又瞅了瞅男人手裡的袋子:「是什麼?」


  「是一咸豐時期的粉彩糊斗!」


  「瓷器?」


  瞬間,馬獻明就來了興趣,剛要說話,又猶豫了一下,而後看了李定安:能不能看?


  原因很簡單:如果是漏,從某種意義上講,等於李定安走了寶。傳著傳著,就會傳成他打了眼……


  以為李定安會搖頭,沒想他竟然呲著牙笑了一下:「隨便看!」


  嗯,啥意思?

  看你這嘚瑟勁,感覺這裡面有故事啊?

  馬獻明興趣更大了,手一伸:「拿來我看……但先說好:只此一件!」


  這人誰啊?


  男人有些猶豫,旁邊的人小聲介紹,「馬獻明,國博文物保護修復研究所的所長,國家文物鑒定會委員,瓷器品類的知名學者……」


  我靠,比丁立成還厲害?


  男人一個激靈,忙把東西放到了櫃檯上:「馬所長,謝謝您!」


  馬獻明擺擺手,打開了袋子。


  嗨喲,挺不錯啊?

  絕對大開門的物件,別說馬獻明,丁立成都能看出來:就以這幅《童子嬉春圖的》的畫工與構景,絕非傳統的「宮廷畫師在京城作好畫,拿到景德以後,御器廠的畫工再照貓畫虎的臨摹在瓷胎上」,而是如意館的畫師親自手繪在瓷胎上的。


  再看渲染與施彩:粉潤柔和,細緻入微,層次分明,豐富多變,再稍稍斜一下,站在側面的角度,就能看到清代粉彩獨有的「彩虹光」。


  就憑這兩點,丁立成就敢斷定,這絕對是清代官窯粉彩。


  馬獻明看的更為認真:先看釉,再看畫,然後是足,邊看邊講:「釉面勻凈,色彩艷而柔麗,分明卻又自然,紋飾疏朗規整,構圖疏密有致,線條流暢飄逸,畫面雅緻宜人,必是名家手繪……迎光有紋,側光有虹,這應該是乾隆后的色地開光粉彩糊斗……」


  他又揭開了斗蓋:「深淺陰暗分明,內瓷白而無瑕,光滑且有光暈,用的依舊是粉彩特有的釉料『玻璃白』,並用芸香油調色,底足如刀削斧劈……嗯,繼德堂……還是咸豐的私款?等會,我想一想……」


  沉思了好幾秒,馬獻明一點頭:「晚清民國時流出來的,正兒八經的四代皇帝御用,如果東西沒問題,再對比同時期、同類型的物件,價格至少得翻兩倍……」


  這麼一說,至少四百萬往上?

  男人笑的牙都呲出來了,豎了個大拇指:「還是您專業!」


  沒事拍什麼馬屁,更專業的在伱旁邊站著呢!

  馬獻明扯了一下嘴角:「別著急,你就沒聽我前面一句:這是沒問題的前提下……」


  「哪……哪有問題?」


  「這不是沒看完么?」


  猛一下,男人都呆住了:釉、畫、胎、足、底……包括斗蓋和斗盒裡面你也沒落下,還有哪沒看?

  馬獻明沒理他,里裡外外看了一遍,又摸了起來:其它都對,唯有頂上的孔稍大了些。


  除此外,就是感覺李定安剛剛笑的那一下有點詭異:怎麼覺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李定安卻殊無表情,因為他壓根就不擔心: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


  馬獻明要沒點能耐,國博的那些研究員早造反了,所長能輪的到他?


  這件東西對他而言,不過是小意思。


  果不其然,摸著摸著,馬獻明眉頭一皺,又把斗蓋湊到了眼前:看的不是別的地方,就是那個孔。


  就這麼一下,卻讓男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旁邊圍觀的那些人也下意識的湊近了一點,圍的更緊了。


  看了幾眼,馬獻明「哈」的一聲,直勾勾的瞪著李定安:就說誰能從你手裡搶東西,原來是下了套?


  再想想男人之前得意的模樣:這當上的真不冤……


  愣了好一陣,他才吐了一口氣:「這一件是殘器!」


  你說啥?

  一剎那,男人眼睛一突,猛吸了一口氣,聲音都顫了起來:「馬……馬所長……您再看看……」


  還看個屁?


  馬獻明把斗蓋提了起來:「這是糊斗,對吧?」


  「對……你剛說了,李專家之前也說了,這就是糊斗!」


  「這個孔知道是幹嘛的吧,插刷子蘸漿糊的……但你想,眼兒這麼大,刷子的柄得有多粗?」


  馬獻明比劃了一下,「少林寺的棍也就這樣了……」


  他的表情很生動,語氣也很幽默,四圍的人「哄」的就笑出了聲。


  但男人臉都綠了:「馬所長,不能眼兒有點粗,你就說這是殘器……」


  「別慌……來……你看,孔沿上是不是沒有釉?」


  馬獻明把斗蓋往前一遞,然後又翻了過來,「你再和裡面沒有上過釉的瓷胎比,顏色是不是又白一點?」


  「來,你再摸一摸,孔沿這一圈是不是明顯要比內里光滑,卻又比外部的釉面生澀?因為這裡破過,又修復過,所以就成了這樣……嗯……等等,我畫一下:原先的孔應該是這樣的……」


  馬獻明伸出手指,在櫃檯上畫了幾下,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他先畫了個圈,圈裡又劃了個小圈,然後又劃了四根短線把兩個圈連了起來,最後指頭一抹,大圈裡面的短線和小圈都消失了。


  「看到了吧:這玩意就是這麼破的,估計裡面那一圈已經摔成了渣,粘都不好粘,那怎麼辦?一不做二不休,磨平算逑。但如果磨的太深,從外面就能看到胎……想想,這可是皇帝用的東西,哪能這麼糙?

  就只能淺淺的磨一下,所以最後就磨成了這樣:磨掉了玻光面,卻留下了釉質層,所以不管是和裡面比還是和外面比,無論是顏色、亮度還是質地,都有些細微的差別……明白了吧?」


  我明白個鎚子?

  男人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四周的人卻聽明白了:雖然就破了一點點,就一個小小的瓷圈,都還沒一分硬幣大,而且中間還是鏤空的。但古董就是如此,哪怕只破了小米大一個豁口,也只能當做殘器。


  更何況後面還打磨過,就殘的更厲害了,別說翻兩番,能不能值到原價的一半都是問題……


  剎那,男人的臉上沒了丁點血色,哆嗦著嘴唇::「李定安,你坑我?」


  「我坑你什麼了?」


  「是你說的,這是御用之物,而且整整經歷了四代皇帝?」


  「你好好想,我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想不起來也沒關係……」


  李定安悠然一嘆,又指了指櫃檯上方的攝像頭,「這裡不但有錄像,連聲音都有,你調出來看一下……」


  男人愣了一下,腦海里就如走馬燈,浮現出當時的情景:

  李專家,這是什麼?

  李定安:糊斗,就是存放漿糊的瓷盒,粘書或粘信封用的……


  兩百七十萬,怎麼這麼貴?

  李定安:貴不貴,要看是誰用過的……


  然後他又解釋了一下繼德堂的由來,只說這是定製瓷,然後就說包了。


  再多餘一個字都沒講,什麼御用,什麼四帝,全是圍觀的人嚷嚷的。


  甚至最後幾個人搶著買的時候,他還連著提醒了兩次:這一件和其它的東西不一樣,沒有售後,買了就不能退……


  但要說這不是李定安下的套……扯什麼淡?


  他要不解釋那麼清楚,而且明確表示說「包了」,誰敢蒙頭蒙腦的買這東西?

  那可是兩百七十萬,不是兩百七十塊…… 只覺「嗡」的一下,男人眼前一黑……也就跟前擠的人夠多,不然他當場就能栽過去。


  好不容易定住心神,男人顫顫巍巍的舉起手指:「當時有人問,這件東西哪裡值兩百七十萬,是不是你說的:貴不貴,要看是誰用過的?」


  「對!」


  「那這不是誤導人是什麼?展覽會的專家坑人,我要退貨……」


  「退不了的!」一直跟著的一位嘆著氣,「銷售員剛才就說了,賣主在國外,沒辦法退!」


  「我不管,我要退貨……專家坑人,我要退貨……


  幾乎是扯著嗓子乾嚎,一遍接著一遍,聲音又尖又利,頓時又吸引過來好多人。


  「怎麼回事?」


  「展覽會的專家設套,坑了藏友三百萬!」


  「我靠,真的假的?」


  「你聽他胡扯?是這人不要臉,一步不離的跟在專家屁股後面,專家看中什麼他搶什麼,被逼的沒辦法,才給了他一點教訓!」


  「那這不是下套是什麼?」


  「下套有點誇張,至多算教訓了一下,就是這教訓的代價有點大:兩百七十萬,還不能退?嘖嘖……」


  三言兩語,所有人都大致了解了來龍去脈,說什麼的都有。有說男人活該的,也有說李定安過分的,一時間議論紛紛,就跟菜市場似的。


  圍觀的只有七八個人的時候保安就來了,但就眼前這架勢,還真有點不知所措:男人只是嚎,再沒出格的舉動。而且涉及到展覽會的鑒定專家,確實有點不好處理。


  馬獻明和丁立成也面面相覷,對視了好久。


  這事先不論誰對誰錯,就以現在的網路輿論狀態,保不齊就會被人帶節奏,上升到道德層面:輕則李定安人品有問題,重則他與展覽會狼狽為奸,故意坑顧客。


  既便他不承認是故意的,也會被人說成「眼力不夠」、「能力不足」……反正不是一般的棘手,好像怎麼處理都會出問題。


  雷明真和蘭華芝也走了過來,兩人一臉擔憂的看著李定安:早知道會鬧這麼大,剛才李定安就應該說清楚……


  正轉著念頭,他們又驚了一下:你還能笑的出來?

  李定安確實在笑,而且笑的挺自然,絕非皮笑肉不笑:「你確定要退?」


  「啊?」


  嚎聲戛然而止,男人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能退?」


  「展覽會當然不可能給你退,但我能退!」李定安仍舊笑吟吟的,「但你可要想好了!」


  什麼意思?

  男人睜圓了眼睛,低頭看看糊斗,抬頭再看看李定安,然後再看看馬獻明。


  不是……你看我幹嘛?


  我堂堂國博文研所所長,國內排得上號的瓷器專家,還能給你看錯了?

  馬獻明一下就不幹了:「這要不是殘器,我賠你一件一模一樣的!」


  李定安也點點頭:「我也賠你一件!」


  意思是這東西確實有問題……


  「那你還退?」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就說退不退?退就掃碼改發票,不退就拿東西走人……」


  李定安若有深意的敲了敲糊斗,「但你想清楚:機會只有一次!」


  我操……你特么又來?


  之前一堆人搶蠟斗的時候,李定安就是這樣的。再之前,好幾個人搶竹筒的時候,李定安還是這樣的?

  難不成,這一件也是寶貝,不過馬獻明沒有看出來?


  但也說不準,是李定安怕影響太大,對名聲不好,所以認慫了?


  頓然間,男人感覺腦子裡攪成了漿糊,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嗨……專家都說幫你退了,你還猶豫什麼?」


  「總不能你還想多要一點吧?搞清楚,這是人家自掏腰包,自認倒霉,等於當場就要賠上百萬,你知足吧?」


  「多要個鎚子?他就是患得患失,懷疑這玩意是不是又成寶貝了?」


  「哥們可長點腦子吧:吃了這麼大一虧,還沒讓你漲點教訓?」


  「保不準就是他在詐唬你……看清楚,攝像頭拍著呢,真抱著東西走了,這東西不是你的也是你的了……」


  像是蜂箱里丟了顆炮仗,眾人七嘴八舌,男人腦袋都被吵愣了。


  轉念再一想:這可是近三百萬……他整個身家才有多少?

  而且別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男人猛的一咬牙:「退!」


  「好……發票拿來!」


  李定安異常的乾脆,掏出手機就掃碼。


  接著就是叮咚一聲,提示到賬,他又把發票往前一遞:「麻煩王師傅,作廢了再重開一張,抬頭就寫我名字:李定安!」


  動靜這麼大,之前的銷售員早就圍過來了,連忙接住,就地操作了起來。


  看著新鮮到賬的兩百七十萬,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里。數了好幾遍,確定沒少一個零,男人才收起手機,又擠出了一絲笑:「謝謝李專家了!」


  「不用!」李定安頭都不抬,不緊不慢的把糊斗裝進盒子,又把盒子裝進袋子。


  動作很是輕柔,有點小心翼翼的樣子。


  這倒好理解:這東西只是殘器,而非偽品或高仿,雖說值不了兩三百萬,但百來萬還是有的,當然要仔細點。


  問題是,李定安依然在笑,而且還有點「心滿意足」、「終於到手了」的那種感覺。


  不止是男人狐疑,一堆吃瓜的人同樣有點看不懂:退也退了,錢也付了,還有什麼裝的必要?

  包括馬獻明、丁立成,甚至雷明真:李定安可不是那種「牙咬碎了和血吞」的性格,高興就是高興,生氣就是生氣。


  反正這會,就覺得他是真開心……


  怎麼回事……難不成,這玩意又成漏了?

  沒這麼耍人玩的……


  馬獻明想了想,湊近了點,聲音異常的低:「是不是……我哪看漏了?」


  李定安猛一頓,怪異的看著他:「怎麼可能?就是陳教授和呂院、或是吳教授和丁院來了,也是這個結果。」


  陳叔才、呂本之、吳湘、丁守義?


  這四人,算是明清瓷器專家中最拔尖的了,陳叔才更是馬獻明的老師。


  那就行……


  暗鬆一口氣,馬獻明又撲梭了兩下眼皮。


  兩人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一看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你別蒙我,痛快點!


  「結論當然沒問題,就是御用之物,也經歷了四帝,更是殘器……就是來歷稍有那麼點出入!」


  稍一頓,李定安嘆了一口氣,「那個孔,就你說的摔成渣那一圈,是光緒自己打爛的……嗯,和慈禧也有關,還帶著點男女之間的八卦!」


  啥玩意……慈禧的八卦?


  馬獻明愣了一下,丁立成也愣了一下,圍觀的一堆人同樣愣了一下。


  那個男人更是一臉懵逼:意思是這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破的,不但有故事,還且還不是一般的精彩?


  隨即,腦子裡嗡的就是一下:為什麼越是名人用過的古董就越值錢,不就是因為有談資,有故事?

  而名氣越大,故事越多,東西當然就越值錢……


  那如果和光緒皇帝有關,甚至還涉及到慈禧的男女八卦呢?

  霎時間,男人眼睛就紅了:來回被這麼搞……這特么幾次了?


  心態崩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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