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騙子和智障
第122章 騙子和智障
明明是晴天,天卻是霧蒙蒙的,像是罩了一層毛玻璃。
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鉛油味。
沒錯,光這味道,京城特色沒跑了……
庫里南在前面領路,後面跟著一輛印有「雨田」字樣的貨櫃車,一前一後,駛入國博的院子。
何安邦眼睛一亮,磨著拳擦著掌:「快,關門、卸貨!」
頓時,叉車、裝載機、滑輪式龍門架,並十幾個工作人員拿著撬棍、繩索,一窩蜂似的圍了上來。
這架勢,像極了工地上打群架時的情景,雷玉章和雷明真都懵了。
李定安哭笑不得,跳下了車:「你卸貨就卸貨,關門幹什麼?」
「廢話,萬一你反悔,跑了怎麼辦?」
何安邦嗤笑了一句,又和雷玉章握著手。
價值好幾千萬的東西,又是從幾千公裡外運過來的,身為「雨田物流」的老闆,雷玉章當然要過來看一眼。
至於雷明真,純屬打醬油……
寒喧了幾句,開始卸貨,從後到前,先卸的就是那幾件石器。
當看到那一對石鼓時,別說雷玉章和雷明真,就連何安邦都愣了。
怪不得問李定安要準備什麼東西時,李定安特意要求,最好多備幾件起重設備。
就這玩意,一樽怎麼也得有好幾噸……
「這東西……也是從烏茲別克運來的?」
「當然!」李定安點著頭,「當時見到這東西,我比你還震驚:就想不通,當年載漪是怎麼把它運出去的,運出去的意義又在哪裡?」
何安邦搖了搖頭:天知道……
最顯眼的就是這玩意,還有兩對石鎖,幾件壽山石雕的擺件,剩下的全部裝著箱。工作人員一件一件的搬下車,先運到庫棚底下,然後拆箱、分類,最後運到操作間。
都是經常從事考古的專業人員,根本用不著李定安操心,何安邦招呼著他和雷玉章往操作間走。
邊走,何安邦邊指著清單上面的銀冊和禮器:「電話里問伱你不說,現在總能開個價了吧?」
「我不開,就按國博和故宮的程序走,該多少多少……哪怕你不給錢都行!」
稍一頓,李定安表情很是認真,「但租期至多半年!」
何安邦都懵了:「半年才能展覽幾場,都不夠館員們研究的?」
「就半年!」
他的態度異常堅決,何安邦下意識的愣了愣。
常言財不露白,要是一般人,這樣的東西肯定是能藏多嚴實就藏多嚴實,管你天王老子來:我租個鳥?
所以說,李定安已經相當可以了。
半年就半年吧……
何安邦點著頭:「那除了玉器和銀冊,還有什麼你不準備賣的東西,我一塊租了!」
「留著也沒什麼意義,都賣了吧!」
何安邦頓時來了精神:「真賣?」
李定安頓了頓,有些狐疑:「都是很尋常的御器,你們應該不缺。」
「國博和故宮當然不缺御器,但其他博物館缺啊?」何安邦拿出了手機,「不然我讓你拉到這裡幹嘛,真當國博的裝卸工好使喚?」
李定安稍一怔,才想起來:部里正在開會,各省市文管單位、博物館的主要負責人全在。反正是隨手的事,何安邦順帶著就幫他推銷了……
他嘆了口氣:「謝謝了!」
「咱倆什麼關係?」何安邦邊打電話邊轉著眼珠,「你要真謝,租期再延半年就行!」
「那就算了!」李定安擺著手,意思是和你客氣純屬多餘。
何安邦「嗤」的一聲:「虛情假意!」
雷玉章好不羨慕。
說實話,他認識的領導不少,但把關係處到這麼隨便的份上的,那是一個都沒有……
操作間非常大,四面全是長案,靠牆是柜子,但擺的不是文物,而是各式各樣的考古工具和光學儀器,一看就是館員們平時研究和修復文物的地兒。
箱子一件接一件的運了進來,東西也一件接一件的取了出來,擺在了長案上。
何安邦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瓏,少陽,意為春,指東方,典載:春分卯時,祭於朝日壇。
琥,少陰,意為秋,指西方,典載:秋分酉時,祭於夕月壇。
璜,老陰,意為冬,指北方,典載:冬至,大祀天於圜丘(天壇)。
全是皇帝用來於大典中祭禮四方與四季的重器,唯獨少了一塊代表南方的璧,或是琮。
也是巧,故宮和國博都有璧和琮,而且不止一塊。
但不巧的是,國博恰好缺瓏,故宮恰好缺璜,卻誰也不願意讓給誰。
所以說,又巧了,李定安這三件剛好能給兩家都湊齊活了。
可惜,不管是何安邦還是呂本之怎麼勸,李定安都是咬死不鬆口:不賣!
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租回來,該展覽展覽,該研究研究……
看完了三樣禮器,確定沒什麼問題,何安邦又仔仔細細的看著銀冊。足足一分鐘,他才滿意的舒一口氣,又露出一絲譏笑:
「我和你說過吧,陳總和你通電話的時候開著免提……當時許多人一聽『端郡王』,都說九成九是假的,還提醒我和呂教授:千萬別被人騙了……
我又不是傻子,還能聽不出來:就這不專業、不負責任的態度,還國博,還故宮?因為當時沒見到東西,我和呂教授都沒吱聲……但現在,呵呵……誰敢再說是假的,我扣他臉上……」
想什麼好事呢,砸壞了誰賠?
李定安暗暗腹誹,又點點頭:「確實不怎麼符合禮制!」
也別說蓋雙璽的銀冊了,包括那幾件禮器也一樣。只要是懂點歷史的人都會懷疑:XJ哪來的這東西?
也別說XJ了,除了京城,這樣的東西不管流落到哪,都不可思議……
懷疑就懷疑吧,反正李定安也沒打算賣,不管誰說這是假的,他都「啊對對對……」
轉著念頭,李定安瞅了瞅,拿起一塊玉牌,然後又回過頭。
雷明真站在一堆料器邊上,看的眼花瞭亂,心裡還想著:李犟犟說是讓他挑一件,但挑什麼好?
要不就鼻煙壺,聽說八旗子弟都喜歡這玩意……
正想的認真,聽到李定安在叫他:「阿珍,你來!」
他下意識的走了過來:「怎麼了?」
李定安把玉牌往他手裡一塞:「拿著,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確實挺辛苦,因為拍賣會不讓拍攝,所以李定安就沒開播。
但雷明真卻是一天都沒停,天天開播向粉絲報備李定安幹了什麼什麼,鑒定了什麼東西,又撿了什麼寶。
所以粉絲不但沒見少,還多了許多……
「慕」的一下,何安邦睜圓了眼睛:這樣的東西,李定安說送就送?
雷明真哪知道什麼是好東西,竟然還有些不舍:「我還想著挑件鼻煙壺……」
「不耽誤……那是玻璃(指鼻煙壺)玩意,反正不值什麼錢,喜歡就再挑一件……」
雷明真笑的呲出了牙:「那感情好……」
話沒說完,腦袋上就被他老子扇了一把掌:「不要臉的東西……」
「我怎麼就不要臉了?」 「滾一邊去……」
雷玉章其實也不怎麼識貨,但他會察顏觀色:看何安邦驚訝的表情就知道,這塊玉牌絕對不是普通物件。
他看了看李定安,又看了看何安邦。
「這是子岡牌,而且是清中期的『乾隆工』,上品中的上品……」
何安邦嘆了口氣,「看到沒有,下面還刻著龍紋,擺明是御賜之物,就更少見了,少些也要百八十萬……」
雷玉章吸了口涼氣,剛要推辭,李定安卻擺了擺手,「你別聽何館胡吹,上品歸上品,但也不算少見。比如國博和故宮裡就挺多,少些也有幾十上百件……不過這種的確實少見,因為不是明器……」
何安邦頓時就想罵點髒話:見過偷換概念的,沒見過這樣換的?
你咋不說國博和故宮裡還有好多青銅鼎呢……
一聽到「不是明器」,拒絕的話哪還能說的出口:這可是能當傳家寶的東西。
雷玉章瞪了一眼雷明真:「你傻樂呵什麼,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雷叔,我和阿珍真用不著說這個!」
李定安笑了笑,又指了指兩隻玉杯,一隻是雙耳玉觥,一隻是無耳蛟紋杯:「御賜的酒器比較少見,同樣的,也沒入過土……何館和雷叔各挑一隻……」
一剎那,何安邦的五官就擰到了一塊,就像是見了鬼,神情驚恐至極:「李定安,你故意的是不是,還挑一件?我要真挑了,明天就得去紀委報道……」
上次給他送茅台老酒時就是這樣,李定安當然知道何安邦是什麼秉性,但該有的態度必須得表示出來。
他「哈哈」一笑,「想好了,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有多遠你給我拿多遠……」
「行……」李定安笑著,「那雷叔挑一件?」
把何安邦都嚇成了這樣,可見這東西的珍貴,但要說不要……怎麼可能?
御賜……沒入過土……絕對是百年一遇。
雷玉章猶豫了好久,才指了指蛟紋杯:「這一隻,大概值多少錢?」
一聽就知道他想幹什麼,李定安笑著搖頭:「這隻便宜一點,大概兩三百萬,但你要提錢,那就算了……上次阿珍陪我去買房,雷叔的朋友一優惠就是五六百萬,難道不用還人情?我不也照樣沒提錢」
何安邦下意識的點著頭:怪不得李定安這麼豪氣……真要算,反正誰也不虧……
雷玉章想了想,拿起了玉杯:「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
人情來往就是如此,無非是有情後補……
也就剛剛收好玉杯,外面又傳來一陣動靜,往後一看,足足十數位正往這邊走來,其中就有呂本之,陳靜姝……
嗯,權英也在,她不是回滬上了嗎?
看到李定安,這女人還得意的挑了挑眉毛……
人群烏烏央央的進了操作間,何安邦簡單的做了一下介紹。
聽到他說「但凡國博和故宮的研究員,無一不佩服李老師的鑒賞能力」這句時,「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
真的假的?
看這模樣,也就二十齣頭吧……
李定安只是笑著握手。
然後何安邦又說,除了不能賣的那幾件,要是看中什麼,今天就能買回去,眾人頓時就來了興趣。
東西雖然不多,但確實是比較有意思的東西,比如蒙古瓷,比如石鼓。
「這是……麒麟玉鼓?」
「對!」
「是不是只有貝子以上,才有資格在正門口擺這東西?」
「差遠了,貝勒才能擺囚牛,貝子只能擺負屓,郡王和親王才能擺麒麟。」
「但這東西也太大了吧,當年怎麼運到烏茲別克的?」
「不知道,反正看著挺真……底下那五爪龍紋看到沒有,龍頭是不是偏的?這叫行龍紋,專門代表郡王,如果龍頭是正的,就代表親王……」
「那能值多少錢?」
「不好說……如果碰到建房或是修祖宅的富豪,一兩百萬輕輕鬆鬆……」
李定安暗暗點頭:專業的就是專業的,都不用他再浪費口舌。
而同時,雷玉章的眼睛就亮了:為什麼非要等到翻修祖宅,難道平時買回去就不能擺了?
這東西他要定了……
一群人對著石鼓評頭論足,呂本之又來到李定安身邊。他先看了看三件禮器和銀冊,心裡頓時就有了七八分把握。
想了想,他又說:「定安你不要多想……我請了吳教授和京大專門研究清史的一位教授,讓他們也過來看一眼,應該馬上就到……」
李定安怎麼可能會多想?
國博和故宮雖然只是租借,但這幾樣可是要對外展覽以及上電視的,更會拍成相關的紀錄片留檔,甚至有可能傳播到海外。
要是出了問題,絕對屬於國際性的大笑話,所以,怎麼謹慎,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呂教授,我理解!」
回了一句,他又朝著陳靜姝點了點頭。
同樣的,陳靜姝也是淺淺一笑,微微點頭。
兩人都沒有不自然,畢竟已經隔了好多天了……
然後,他又看了看權英:「你怎麼又來了京城?」
「當然是取你答應我的東西?」
「想通了?」
「廢話……靜姝說:我要再不來,估計玉杯都沒得挑……所以,我現在就要……」
「隨你!」
李定安往案子上一指。
權英順眼一看:酒杯少了一隻,旁邊卻扔著幾張拆封過的泡沫塑料,一看就是剛剛才被人拿走。
陳靜姝果然沒說錯,今天要不來,真就連玉杯都沒得挑……
暗暗思忖,她又犯了難:都挺好看,那挑哪一隻合適。
權英想了想:「哪一隻便宜?」
「這個!」李定安指了指雙耳玉觥,「友情價,三百萬?」
旁邊正好有幾個圍觀的人,無一不是瞪大雙眼:三百萬?
還是友情價?
但讓他們更不可思議的是,權英竟然點了一下頭,意思這確實是友情價。
她又指了指另一隻,也就是單耳玉斝:「這個呢?」
「這個要稍貴一點!」李定安想了想,「你如果要,嗯,六百萬……」
權英抬起了頭,眼睛忽閃忽閃的眨巴著:這叫稍貴一點?
直接翻了一倍好不好?
但對於李定安的人品和專業能力,她還是極為信服的,說值這麼多,就肯定有值這麼多的道理。
正要問,旁邊有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吸了口涼氣:「什麼樣的東西值六百萬?」
說話間,他又湊了過來,先是一愣,又盯著玉斝仔仔細細的瞅了好幾眼,最後,看看李定安,又看看權英,再看看李定安,再看看權英。
那眼神,像極了看騙子和智障:一隻玉杯而已,就算是皇帝用過的,也不可能值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