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120章 到底是誰?
第120章 到底是誰?
整個大營寂靜無聲,完全沒有勝利之後,該有的樣子。
大戰了一天的士兵們,沉默的坐在地上,看著中心大帳。
而在中心大帳外,大大小小的軍官們跪在那裡,默默的看著掀開帘子的帳篷。
帳篷里,一個木床擺在那裡。
上面躺著已經除去鎧甲,穿上一身不太合身的錦龍便服的朱瞻基。
那是老爺子的衣服,本來太監是取了朱瞻基的衣服的,卻被老爺子給推開了,親自給他的孫子穿上只有皇帝才有資格穿的錦龍服。
老爺子一聲不吭,只是默默的給自己的孫子擦拭著臉頰,幫其梳理著頭髮。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急速奔來,跪在外面的將領們回頭看去,只見越王朱高煜,快馬沖了過來。
「殿下!」
柳升連忙起身,走上前扶住了朱高煜的汗血寶馬。
「怎麼樣了?」
朱高煜一臉著急,不停的往帳篷中看去。
柳升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瞻基!」
朱高煜悲呼一聲,腳步踉蹌地奔向了大帳。
一腳踏入帳篷,就看到雙眼緊閉,靜靜躺著的少年,想到對方從小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喊著四叔四叔的樣子,朱高煜微晃動,悲從心來,淚水從眼角滑落。
一步一步的上去,來到老爺子的身邊,朱高煜想伸手去摸摸朱瞻基。
「滾開,別碰他。」
老爺子一聲怒吼,將朱高煜推到了一邊。
老爺子雙眼通紅,拿著木梳,顫抖的給孫子梳著頭。
他的眼中被憤怒和悲傷充滿,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問道:「是不是你?」
被推開的朱高煜,茫然的看著老爺子。
「什麼是不是我?」
「當時戰場那麼混亂,瓦剌人逃跑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去劫殺瞻基,而且瞻基追擊還是臨時起意,沒人告訴草原人,他們怎麼會知道瞻基往哪裡去了。」
「說,是不是你告訴他們的。」
朱高煜愣愣的看著老爺子,過了許久,才似乎明白過來,悲憤的怒吼道:「爹,你怎可能這樣懷疑兒子,伱們以前忙,是我帶著瞻基的,他從小跟在我屁股後面,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雖然是我的侄兒,但在我的心目中,跟我的兒子沒什麼區別。」
「我承認,我心中確實對大哥的位置產生過念想,然而我從沒想過用這種手段。」
「我努力的發展海外,出海貿易讓百姓過得更好,我想用這種方法,向您證明我比大哥更優秀,讓您覺得只有我才能帶著大明崛起,讓大哥把位置讓給我。」
「而且從剛開始我根本就沒想過來北方,如果不是爹您把馬給截下來了,我現在正在金陵陪著月兒和孩子呢,根本就沒想過往這邊來。」
「更重要的是,兒子當時正在前面領兵作戰,我就是想通知,我也得有時間。」
「更何況瞻基還是臨時起意,我當時已經追敵人跑到十幾裡外了,除非我有千里眼,否則我根本就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爹,兒子可以在這裡對天發誓,我真沒想過用這種手段,謀害大哥他們。」
外面的將領們,聽到父子倆的爭吵眉頭一緊,連忙擺了擺手,讓級別低一點的軍官和護衛們暫時撤開。
朱高煜的話讓老爺子沉默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向門外擺了擺手。
「解除越王的兵權,把他也給關起來。」
說完便不再搭理朱高煜,繼續低頭默默的給朱瞻基梳頭。
「殿下,走吧,陛下正在傷心之中,說多了只會讓他的心更難受,您和兩位殿下先委屈委屈,等事情過去了,我們再想辦法,讓陛下把你們放出來。」
安遠侯柳升和武安侯鄭亨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架住朱高煜,往外面走去。
朱高煜沒掙扎,只是默默的看著朱瞻基,被兩人帶著往外走去。
從老爺子和武安侯鄭亨的話中,他已經聽明白了,先一步回來的老二老三已經被關起來了。
現在的老爺子就像一頭受傷的老虎,他看著誰都感覺這有威脅。
朱瞻基的死太蹊蹺了,他現在對誰都保持著懷疑,特別是此事中獲利最大的三個兒子。
可當前他已經死了一個孫子了,不想再跟三個兒子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他選擇把三個兒子先關起來,等他冷靜下來,再細細的判斷偵查。
「殿下!」
和眾將領在外面跪著的吳山,看著被兩位侯爺帶出來的朱高煜,忍不住喊了一聲。
朱高煜沖著他搖了搖頭,看著其對旁邊的柳升示意了一下。
柳升點了點頭,表示會安排好這些人。
很快,朱高煜就被帶到了一個重兵把守的帳篷。
隨著帘子被掀開,已經除去鎧甲的老二老三正在裡面或躺或坐著,愣愣的看著頭頂的帳篷。
二人聽到門外的動靜,扭頭看了一眼,見是被柳升和鄭亨帶進來的朱高煜,嘆了口氣坐了起來。
鄭亨沖著三人拱了拱手:「三位殿下,你們先委屈一下,飯菜方面我會親自讓人安排的,等此事過去了,陛下從悲傷中恢復就會放你們出來的。」
朱高煜點了點頭。
「老爺子現在心裡真難受,我們被懷疑無法安撫他,就拜託武安侯和安遠候你們照顧老爺子了。」
兩人點了點頭,向著三人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兩人離去后,三兄弟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對方。
「是不是你們?」
時間過了一會,三人同時開口問一下對方。
說完,三兄弟愣了一下,齊齊的扭頭看向一邊。
又過了一會,朱高煦扭回頭看著是倆人。
「我是老二,老大不在這裡我最大,我先說幾句。」
朱高煜和朱高燧沒吭聲,只是點了點頭。
見兩人同意了,朱高煦看著二人道:「大侄子這事兒,我真的沒想到。」
「雖然上了戰場,生死由天,這咱們都知道,可事不能這麼講。」
「老爺子現在的心已經亂了,他現在看誰都像是殺死大侄子的兇手。」
「大哥身體怎麼樣,你們倆心裡都有數,如果他知道了,肯定受不了打擊,甚至可能倒下去一病不起。」
說到這,朱高煦沉默了一下,「這件事總體說來,咱們兄弟誰受益最大,誰最有可能。」
說完這些,他和朱高遂齊齊的看向了朱高煜。
正在沉默聽著的朱高煜,見沒了聲音,抬頭一看,兩人直勾勾的眼神正看著他。
兩人眼中的意思,明顯在表達老四你就承認了吧!
「你們這是什麼眼神,這是在懷疑我嗎?」
朱高燧搖了搖頭,「不是懷疑。」
朱高煜冷哼一聲,剛要說什麼,朱高燧接著道:「而是肯定,老大家出了事,咱們兄弟三個受益最大的就是你了。」
「你放屁!」
朱高煜一下子站了起來,憤怒的指著二人道:「你們都知道最大的受益人是我了,玩了一輩子心眼的老爺子,他看不出來嗎。」
「再說,你們看我傻嗎?」
「本來我還是有機會,如果要是這樣搞了,被老爺子查出來了,你們覺得老爺子會饒了我。」
「說實話,你們這麼一說,我還懷疑這事是你們倆乾的,畢竟一旦查出來點什麼,我就要倒霉了。」
「沒了我和老大,你們倆就是最後的得利者。」
說到這,朱高煜和朱高燧,猛的看向了在旁邊的朱高煦。
「好傢夥,你們倆又懷疑是我乾的了。」
注意到兩兄弟的眼神,朱高煦如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蹦了起來,憤怒的指著二人。
「我跟你們講,絕對不是我乾的,我雖然討厭老大和大侄子,但我也不至於干這種手段,老子光明正大,不幹這種齷齪事。」
可惜他的辯解,二人直接無視,臉上表現出的都是你的嫌疑最大。
「喂,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要是說半個假字,出門就讓馬車給撞死。」
好傢夥,被兩人眼神逼視下,朱高煦急的都發毒誓了。
「等等…等等……」
朱高煦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連忙揮手讓二人先冷靜,沉默了片刻指向了朱高燧。
「老三,這麼一說來,這其中你的嫌疑最大。」
「卧槽,怎麼又到我身上了,我是最無辜的那個好不好。」
見說著說著把矛頭指向了自己身上,朱高燧一下子蹦了起來,憤怒的指著看向他的二人。
「你們一個有兵權,一個讓老爺子喜歡,今天打仗的時候你們都領兵出戰了,就我在老爺子身邊干看著。」
「我想問問你們兩個,我出手有什麼用,能給我帶來什麼,到最後拿好處的還不是你們倆,關我屁事,我是吃多了才幫你們呀。」
朱高煜眯著眼睛冷哼一聲道:「往往不可能的事情,其實就是真相。」
「二哥,你想一旦出事,咱們倆是第1個被懷疑的對象,而某些人呢,卻可以置身事外。」
「這樣一來,咱們為了證明自己,斗個你死我活,而某些人呢,直接在後面撿了便宜。」
「想想當年的李世民的兒子,幾個兄弟爭的你死我活,結果被最無害的李治撿了便宜。」
「老四你說的沒錯,你這麼一說,老三的可能性更大了。」
朱高煦擼了擼袖子,憤怒的看著朱高燧。
「老三呀,老三沒想到啊,咱們是兄弟中隱藏最深的手段,最黑的原來是你呀。」
「停停停!」
朱高燧連忙伸手喊停,他看著要揍他的朱高煜和朱高煦,狠狠的喘了幾口氣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大侄子這事真的是一場意外。」
正擼著袖子準備上前嚴刑拷打的兩人,互望了一眼,齊齊的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位置上,坐在那裡愣愣的發獃。
又過了一會,朱高煦開了口,「如果真的是意外的話,那這事兒就要怨老爺子了,畢竟是他把大侄子帶到戰場的,我聽說當初娘就不同意,如果當初爹沒把他帶過來,就不會出這事兒了。」
朱高煜躺在毛毯上,手枕在腦後看著頭頂的帳篷,無奈道:「那又怎麼樣,老爺子的性格你們又不是不了解,他其實已經想到這種可能了,只是不願意承認,是他害死了瞻基。」
「唉,也不知道娘要知道了會有多麼傷心,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這麼多年來都是靠補品撐著的,這要是被刺激到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朱高燧也嘆了口氣,「能有什麼辦法,這事根本就瞞不住。」
三兄弟沉默了一會兒,又齊齊的嘆了口氣,不再吭聲。
一直到了深夜,門外才響起了一些動靜。
三兄弟齊齊坐起來,看向了端著飯菜走進來的安遠侯柳升。
「怎麼樣了?」
朱高煜走上前接過對方手中的托盤,著急的詢問外面的情況。
柳升搖了搖頭,對著三兄弟道:「陛下晚膳都沒用,一直坐在太孫殿下旁邊。」
朱高煦連忙詢問:「京師那邊派人通知了嗎?」
柳升搖了搖頭,「陛下沒下令,我們也不敢,所以還沒派人回去。」
「兇手確定是誰沒?」
朱高煜再次詢問,想知道那些伏擊朱瞻基的人抓到沒?
柳升再次搖頭,「沒有,那群瓦剌騎兵不知道跑哪裡了,沒找到。豐城侯親自帶人去追了,不過看可能性很小,畢竟時間過去這麼久了,草原那麼大,他們早就跑遠了。」
「身份方面也沒有確認,不過可以肯定,對方有一個大人物,手中用的還是金刀。」
「那有什麼用。」
跟老爺子來了不止一次北邊的朱高煦,聽到這些線索嘆了口氣。
草原人為了顯示身份,都喜歡用金色的東西裝裱自己的武器。
單憑一把刀,根本無法判斷是誰,除非抓住那些向朱瞻基出手的瓦剌騎兵,否則單憑一些配飾,很難確定兇手是誰。
跟三兄弟說了幾句,柳升告訴三人,明天便會拔營回去,便離開了。
三人看著眼前的飯菜都沒有動,雖然打了一天仗,肚子早已經飢餓,可現在哪還有什麼心情吃飯。
三兄弟就這樣干坐了一晚上,直到第2天宣布拔營了,才被帶上了馬車,跟著部隊離開。
不過此次回師,不是所有人全部離開。
豐城侯李彬被留了下來,老爺子命令他必須要找到攻擊朱瞻基的那伙瓦剌人,哪怕把整個草原搜一遍也要找到。
老爺子沒有見三兄弟,同樣他現在也不想見三人。
出發時雄赳赳氣昂昂的部隊,此時顯得十分沉默。
士兵們臉上沒有開心的歡樂,跟著部隊慢慢前行。
大明的軍隊還在返回的路上,草原各部族,就收到了一個消息。
準確的說是老爺子的聖旨。
「找到那伙騎兵,找到領隊殺死朱瞻基的人,否則來年大軍會再次席捲,到那時草原再交不出兇手,整個草原部族都要為其陪葬。」
然而這個消息他們收到沒多久,另一個消息又緊急傳來。
草原雄主馬哈木的兒子脫歡,死在了亂軍當中,如果不是瓦剌人尋找的及時,屍體都要被野狼給吃了。
這下整個草原都沉默了。
一個是大明皇帝的孫子,一個是草原雄主的兒子,都死在了這場戰鬥中。
所有人不敢想象,明年開春之後,草原會迎來多麼殘酷的鬥爭。
「殿下。」
行進的馬車邊,響起了吳山的聲音。
正閉目沉思朱高煜睜開了眼睛,掀開了帘子看向了跟在馬車旁邊的吳山。
此時的吳山,表情十分慎重,似乎有什麼著急的事情要彙報。
「發生了什麼事了,是不是老爺子他…」
朱高煜有些著急,以為是老爺子悲傷過度,身體虛弱出了問題。
吳山搖了搖頭。
「不是陛下那邊,自打您被關起來,我們就不允許靠近陛下了。」
朱高煜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問道:「是瓊州那邊的事情。」
如果不是老爺子的事,那肯定是瓊州那邊了。
吳山再次搖了搖頭。
朱高煜有些惱了,拍了拍馬車的車廂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事。」
吳山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小聲道:「昨天自打事情發生以後,末將想了許多,察覺到了一些線索,想跟殿下您講一下,以防止被陛下誤會。」
朱高煜眉頭緊皺,看了一眼旁邊老爺子派來的守兵。
「你直接說吧!」
吳山點頭:「我們是從西域過來的,那時候為了防止西域各國窺探我們的馬匹,帖木兒帝國派人與我們一路隨行。」
「快到密哈衛的時候他們離開了,當時我留了個心眼,派人跟上去看看。」
說到這,吳山壓低聲音道:「他們往北了。」
朱高煜眼神一眯,接著問道:「那他們知道不知道,我們正跟北方打仗。」
吳山點頭,「我們路上閑聊的時候,聊過這個問題,當時想著我們倆國是邦交,便說了一些能說的。」
聽到這事,朱高煜沉默了許久,看著吳山道:「你是懷疑這事是他們出的手。」
吳山搖了搖頭,「末將不敢肯定。」
「但你經常跟我講,考慮問題不要考慮當前,而是要走一步,看三步望十步。」
「帖木兒帝國,無論是在海上還是在陸地,都是我們隱藏的對手。」
「沙哈魯這人末將也打聽了一下,是一個心狠手辣,同樣也有野心的人。」
「咱們大明的強大,他是看在眼中,想要超越我們大明,不是簡單的事情,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們內部自己亂起來。」
說完這些,吳山看著朱高煜:「而且他們跟草原人長得很像,同樣帶隊的那人,也帶著一把金色的彎刀。」
「末將也就是從這方面,才對他們產生了懷疑。」
說完自己的猜測,吳山最後補充道:「您經常跟我們講,往往最不可能的事情,最有可能。」
「一個強大團結的大明,是不符合帖木兒帝國的利益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前來大明貿易的使團,也才走到西域那邊,正好和他們一起。」
「那些使節在大明呆了那麼久,大明的一些情況,他們是知道的,甚至我們出征的規模,他們都有可能知道。」
「所以末將大膽猜測。」
「沙哈魯可能在臨走之前,有過這方面的交代,而恰好他們又遇到了使節團,了解了大明的情況。」
「雙方互通消息下,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挑斷太孫殿下這個捆綁整個大明的節點,讓皇室內部亂起來,從而引起整個大明的混亂。」
「還有,內侍李謙他身兼使命不保護好太孫,為什麼突然帶著太孫去追殺敵人。」
「所以末將推測,此是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某人被人收買,特意引誘殿下出去作戰,然後趁機埋伏劫殺,達成他們最終定的讓大明亂起來的目的。」
吳山做出最後總結道:「此計劃可以說是歹毒非常,既擾亂了大明,又讓大明與草原徹底的不死不休。」
「我們兩方拼個你死我活,就算勝利也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而到那時,坐在旁邊,全程觀看的鐵木兒帝國,將會成為最大的受益者,因為無論是草原還是大明,都不再是他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