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說不上來的孤單
第375章 說不上來的孤單
陳長生道:「現在見到了?」
燕黃樓輕嘆一聲,擺了擺手。
陳長生看了一眼那摺扇,問道:「這摺扇,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燕黃樓將那摺扇拿在手中,打開摺扇,只見其中所畫乃是一副蘭花圖。
時隔多年,他再度看到這把扇子,心中不禁掀起了許多記憶。
燕黃樓開口道:「說起這扇子……」
「那年我才幾歲,那時候我懂的不多,在王府私塾里讀書,那時候的我,很想要一把扇子,因為先生有,竹先生有,蘭先生也有,我就去求先生。」
「先生說,等我什麼時候能念完整本書就贈我一把。」
「我小時候笨的厲害,整一本書學了有一年,到了中元的時候,我還是沒能念的通順。」
「又過了半年,我總算是將那本書里的字都讀會了。」
「正當我興緻沖沖的要去見先生的時候,卻沒能找到先生的身影,我問了竹先生,問了蘭先生,只是說先生有事在忙。」
「我等了好些日子,沒能等到先生,卻等來了大軍入城。」
「先生降了,蘭先生那日將我帶出了王府,轉眼間像是翻天覆地,王府被抄,蘭先生將我帶出來后也不知去了哪裡,禹王城也不再叫做禹王城,而是青山,而我,到最後也沒能見到先生。」
「後來我得一家食肆的掌柜照顧,留在那做了小二,每月工錢百文,就這樣一直到了十六歲。」
「食肆的生意不景氣,沒開到最後,掌柜的變賣了食肆,說帶我回他老家,再開一家食肆。」
「那日我跟著掌柜去了當鋪,將那些帶不走的一併當的,也是在那一日,我看到了當鋪里的那把扇子。」
「那是先生曾經所用的扇子。」
「我也就沒跟掌柜走,留在了這青山城裡。」
「那些年我就想著多掙些銀子,什麼臟活累活都敢去干,就這樣一直到了二十七歲,我攢到了三十多兩銀子。」
「但也是那一年,我去給人家做泥瓦匠,我上了房頂,誰料那房梁鬆動,沒過片刻整個屋子便垮了,我險些摔斷了腰,而那主人家卻說是我不小心,將我告上了衙門。」
「可這樣的事向來都爭不出個結果來,官府的老爺只是說讓我們一人出一半,可一人一半,也要了三十多兩銀子,我攢了十餘年,一併都搭進去了。」
「那時候沒錢找大夫,我這腰也落下了病根,那些要力氣的活我也沒法做了,於是便有了這個茶攤。」
「到如今,已有四十多年了……」
燕黃樓回想起這些,他看向陳長生,不禁笑道:「我這一輩子,都是為了這把扇子,你可別笑話我蠢。」
陳長生面色平靜,搖了搖頭道:「陳某不覺得有什麼可笑的,反而很佩服你。」
燕黃樓看向他,這可不像是平日里與他鬥嘴的那個人。
陳長生道:「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要財的人得了財,又會想著要有權,要權的人得了權,卻又會不知足。」
「到了將死之際才恍惚明白,所謂的功名利祿其實都是雲煙,隨後又會反問自己,自己到底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可哪裡又還有機會。」
陳長生接著說道:「人這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也是很多人,都不曾辦到的事情。」
燕黃樓道:「我以為你真的會笑話我。」
「怎會。」陳長生搖頭道:「其實比起來,我不如你。」
「不如我?」
「嗯。」
陳長生想著,思緒飄的有些遠了。
功名利祿?長生仙道?還是為了破除那蜉蝣詛咒?還是什麼什麼,似乎他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東西。
若說是逍遙自在。
如今的他不算是逍遙自在嗎?
應當也算吧。
燕黃樓見他似乎是在想這什麼東西,於是便問道:「你會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如果我說是呢。」
「你的見識不同於我這樣的坊間小民,又怎麼會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陳長生聽到這話笑道:「其實越是有見識的人,才越是會不明白。」
「是這樣嗎?」
燕黃樓還是有些不太懂。
他只覺得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好像讀書人就是為了考取功名一般。
陳長生沒再多說些什麼,只是坐在那長登上喝著茶水。
燕黃樓見陳長生很不對勁,於是便道:「你現在這樣子,真不像你。」
陳長生沒有回頭,口中念叨道:「其實陳某一直是這樣的,只是近段時間,稍微貪玩了一些。」
燕黃樓道:「你可別說是因為我?」
陳長生笑道:「有一部分原因吧,當然也還有很多事,不過至少比起當初好太多了。」
燕黃樓有些好奇,問道:「你當初是什麼樣的?」
陳長生思索了片刻,答道:「若硬要說的話……」
他的目光落在了街道上某個孤零零的老人家身上。
「就如同那位老人家。」
燕黃樓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那個街道上雙目渾濁、走路蹣跚的老者。
他覺得奇怪,陳長生這般年輕,又為何要將自己與那般蒼老的人相比。
「你還這般年輕。」燕黃樓道。
「你不相信?」
「我信。」
燕黃樓道了一句,說道:「在我看來,你應當就是那種表面溫熱,內心唏噓的人。」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對。」
燕黃樓搖了搖頭,說道:「若是這樣說的話,你這樣的性子,還是不要到處走的好。」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問道:「為何?」
「你應當是念舊的人,但若是友人在眼前的話,你就不會那般多想了,就比如說這青山城,地方不大,只需多待一會,或許你誰都認識了。」
燕黃樓這般說著。
陳長生聽到這樣的話卻是搖頭。
「陳某……」
「還是不要認識太多人為好。」
燕黃樓不解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陳長生將那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道了一句:「我晚些再來。」
他離開了茶攤。
燕黃樓抬眼看去,他見陳長生的背影與先前大不相同。
他看的出來。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孤單。
就好像……
沒有人能夠跟他同路而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