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后,趙耿才從沉思中回神,接著才定定地望著周彥沉聲道:
「周彥,你相信人能死而復生嗎?」
「死而復生?師兄為什麼問這種事?」
周彥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你就說信還是不信吧!」
「……這事,師弟還是不怎麼信的,畢竟太離奇了些。」
周彥斟酌著回答道,聽到這話的趙耿也應和著點了點頭,接著卻忽的嘆了口氣,光禿禿的腦門上寫滿了苦惱:
「就是說啊,這事我也不信啊。」
「明明我爹幾年前就被人砍死了,現在這突然蹦出來的黑旋風說是我親爹,這事他娘的讓我能怎麼辦啊!」
「難不成,我去專門叫人把我爹的棺材給刨出來看看?」
「也是,要是我爹他真沒死,反而成了一流高手的話,那我以後豈不是能夠在楓葉城裡橫著走了,哈哈哈!」
趙耿捏著下巴考慮著,彷彿正在認真考慮要不要試試這種操蛋的法子。
「咳咳!」
正喝著水的周彥猛地被嗆了一下,一身功力差點控制不住將杯子直接捏爆。
趕忙調息著涌動的血氣,一邊裝作無事的樣子將裂開紋的茶杯放下,一邊朝著有些疑惑的趙耿開口道:
「關於這事,師兄,我覺得吧,還是慎重考慮些好。畢竟伯父已經入土為安,再動棺的話,多少有些違背孝道。」
「也是,以我爹那脾氣,要是知道我在他死後又把他給挖出來一遍,肯定變成鬼也得過來掐死我。」
趙耿表情認同地點了點頭,頓時不再提剛才那般扯淡的想法了,看的周彥心頭頓時鬆了口氣。
正想著要不要回頭安排安排苗人鳳那傢伙改改口風,把親兒子換成親侄子的時候,似乎又產生了新的靈感,趙耿忽的一拍自己鋥光瓦亮的大光頭,兩個眼珠子瞪得極大,滿臉興奮地嚷嚷道:
「我懂了,我懂了,事情一定是這樣的,對,絕對沒錯!」
「……師兄,怎麼了?」
「呵呵,師弟,為兄我終於想明白,今日這些流言從何而來了!」
「!」
彷彿想明白了一件困住了上千萬人的難題,趙耿一臉的自信表情。
而後在周彥迷茫的表情最中邁步來到了大堂的正北方位,緩緩取下上方的一幅畫像,接著一手拿著畫像,一手指著上面那人的腦袋,語氣篤定道:
「周彥你且看,這幅畫乃是我爹生前,一位書畫先生為他臨摹的人像,你看看這幅畫,再看看為兄后,可否明白了什麼?」
「……」
周彥上前看了看那被趙耿指著的水墨畫人像,努力瞪大眼睛看了眼,發現這上面除了有著一個長髯飄飄,和趙耿有著如出一轍大餅臉的人影外,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他看了看那人像,又看了看一臉高人表情的趙耿,想了半天也捉摸不透,只得無奈地朝對方搖了搖頭:
「師兄,師弟我天資蠢笨,看不出來,還請師兄解惑。」
「呵呵,師弟啊師弟,你再這般粗心大意下去的話,今後娶妻生子后,怕是也要和我這死去的老爹一樣幫別人養了兒子啊!」
趙耿滿臉感慨地嘆了口氣,接著也沒等彷彿明白了什麼的周彥開口,胡蘿蔔般的食指便直接點在了那水墨畫的人影腦袋上,一雙眼睛直直地望著周彥,滿是橫肉的大臉上充滿了悲憤:
「你難道就沒看出來,我那死去的爹,他根本就不謝頂嗎!」
「……」
聽到這話的周彥頓時就懵了,先是看了看腦袋宛如雞蛋一般光滑的趙耿,又看了看對方那筋肉虯結的身體,張了張嘴。
正想說謝頂可能和師兄你過度鍛煉身體有關的時候,正前方的趙耿卻彷彿看穿了一切一般,將手上的水墨畫一卷,接著仰天長嘆,涕淚橫流:
「怪不得我小的時候不喜歡跟父親經商,反而喜歡練武,原來我並非只是想揍那李家的王八犢子。」
「是因為我體內有著一流高手的血脈,完全是天性使然啊!」
「我決定了,今後再也不去任何賭坊虛度光陰,一定潛心學習武道,絕不辜負我親生父親黑旋風之威名!」
「爹,您等著吧,我趙耿,早晚會成為和您一樣的一流高手,在楓葉城內揚名立萬的!」
「……」
周彥愣愣地看著眼前彷彿二傻子一樣豎起三根手指向天發誓的趙耿,心頭有些迷茫。
不是,這樣也行的嗎?
他明明沒想讓事情發展成這個鳥樣的啊!
……
良久后,看著身前彷彿醒悟了『自身血脈』,一心發誓要好好習武,爭取有朝一日踏入一流的趙耿。
周彥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把自己就是黑旋風的事實告訴對方。
而是面色古怪地迎合著對方說了幾句。
之後在同對方一起吃了酒後,喝到興起的趙耿還拉著周彥去見了自己那五歲大的女兒趙無雙。
跟周彥預想的不同,趙耿的閨女趙無雙沒有繼承她那倒霉父親的大臉盤子。
而是長的隨她母親,鵝蛋臉,瘦瘦的,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
脾氣上倒是隨她父親,見了周彥這般威猛的壯漢也不慫,而是好奇地同他問這問那,有成為女中豪傑的潛質。
因為沒準備什麼禮物,所以想了想后,周彥便把兜里前不久時,聚財幫的軍師苗人鳳討好自己送的一塊玉墜掏了出來,當做禮物送給了這小傢伙。
對方也很懂事,接到禮物后很是重視地將那玉墜掛在脖子上,還煞有其事朝周彥道了謝。
雖然頭一次被人叫叔叔讓周彥感覺有些奇妙,不過不得不說,他對這小傢伙的性格相當喜歡。
之後在趙耿的安排下,他還見了對方那懷孕九個多月正養胎的妻子祝慧秀。
跟周彥猜想的一樣,對方是個知書達理的溫柔女人,長得也很端莊,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閨秀,談話中也大多說些都是自己人,不用見外之類的親近的話。
顯然提前從趙耿那邊得知過他的消息,明白這師兄弟倆人關係如何。
一番談話后,已經是到了夜晚,所以周彥也沒再久留,同趙耿請辭,便徑直回了自己的住處。
因為昨夜修改洪山拳的緣故,所以修改器還是和往常一樣出現了七天的冷卻時間。
加上演化的進度條沒能攢滿,所以在拿著第七重的秘籍訓練方法,配合著專門的藥物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后,周彥便直接回房睡了。
……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的周彥洗漱了一番,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洪山拳,這才向著門外走去。
照舊買了碗辣湯,又整了八九個肉餅。
就在周彥想再買些油條當零食的時候,卻發現,那過去天天在這邊賣油條的老頭,今個卻沒出攤,頓時有些疑惑地問了問那賣湯的攤主:
「賣油條的老頭今個怎麼沒來?」
「您是說老呂啊?哎,別說,這事我倒是還真不怎麼清楚。」
穿著圍裙的中年攤主搖了搖頭,微微一頓后,接著彷彿想到了什麼似的,笑著朝周彥回了句:
「不過前些日子他倒是說城西那邊開法會,有不少人,他想著去那邊賣早點賺些錢來著,今個可能就是去那邊了吧。」
「法會?奉神眾的么?」
「對,就是這個,周師傅您也知道啊。」
「……知道一點。」
周彥沒再問了,默默地看了眼曾經賣油條的老頭所在的攤位,嘆了口氣。
看了眼手邊的一堆肉餅,頓時沒了多少胃口。
只是吃了五個后,便把剩下的給了一旁餓的半死不活的乞丐。
在對方感恩戴德的聲音下朝著洪山武堂的方位走去。
不過在走了沒多久后,他卻發現,前方不遠處的城牆位置,一大群人正聚集在一堆,朝著那疑似公文的紙張望著。
周彥有些好奇地頓住腳步,抬頭朝那公文上看了看。
發現看不真切后,便邁步上前拽過了一個正說的起勁的漢子,隨口問道:
「上面寫的什麼?」
那漢子被人猛地一拽,本想發怒,但在看到比他高出一個個頭的周彥,以及對方身上洪山武堂練功服的裝飾后,頓時啞了火,而後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是招收武功高手剿匪的事,今早那威風鏢局的江家剛貼的公文。」
江家在招收武功高手剿匪?
衙門已經開始收尾了么?
周彥皺了皺眉,腦海里驀地回想起六師姐一瘸一拐漸漸走遠的身影,一顆心不知為何變得有些煩躁。
他捏了捏拳頭,臉色不知不覺冷了下來。
「……有人接么?」
「不清楚,不過看威風鏢局那邊,好像沒什麼人去過。」
那漢子心驚肉跳地打量著身前不知為何發怒的武夫,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顫聲道:
「大,大爺,我能走了么……」
「……」
周彥沒說話,默默地鬆開了對方的衣領。
那人看到周彥放手后趕忙頭也不回地朝著遠處跑了。
原地,周彥則是平靜地看著那黏在牆上的榜單,沉默了一段時間后,才轉過身子繼續朝著武堂走去。
不過,剛來到武堂,周彥便正好碰見神情憔悴的江彩兒從門內往外走來。
似乎遇到了什麼難以逾越的困境,一張臉上帶著絕望的木然,漂亮的雙眼也沒了以往的靈動,眼球布滿了血絲。
黑黑的眼袋耷拉著,宛如蒼老了十多歲一般。
她表情麻木地看了眼正朝這邊走來的周彥,皸裂的嘴唇顫了顫。
最後卻只是慘然一笑,也沒等周彥詢問,便一言不發地朝著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嗒嗒嗒!」
清脆的馬蹄聲漸漸遠去,馬車很快化作一道黑影。
「……」
周彥怔怔地看著對方離去的方位,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抿了抿嘴,而後轉頭朝武堂走去。
武堂內,一眾武徒們似乎也得知了些什麼事情,不復昨天的歡樂和激動,一個個欲言又止。
周彥看了看,接著默默安排著眾人和以往那般練拳。
就在他一邊走入內堂,一邊在心頭思索著的時候。
正前方,師父所在的房間處,房門忽的被人推開。
接著雙眼通紅表情沉默的趙耿從中走出,穿著一身藍色錦袍的十師弟曹濟纔則是緊跟在對方身後。
朝這邊走來的同時,口中還小聲勸誡道:
「師兄,大局為重,這件事上咱們是不能插手的,不然的話咱們武堂都得跟著遭殃的啊!」
「就算師兄你爹是黑旋風,在官府面前,也發揮不了多少作用的!」
「衙門那邊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這事誰管誰就得死,咱們跟他們江家沒什麼關係,犯不著把整個武堂給搭進去不是?」
「再說了,六師姐她不過是一個廢人,也不值得令尊冒這麼大的……」
「曹濟才!!!」
趙耿猛地怒吼一聲。
一雙眼睛冰冷無比地望著表情愕然的十師弟,聲音低沉:
「一直以來,我看見你這張臉就覺得噁心,所以,你這張臉要是不想被我打爛的話,就趕緊給我滾,明白么!」
「……」
曹濟才的臉色一陣變換,最後猛地一拂衣袖,陰沉著張臉,一言不發地便快步朝著外堂走去。
從周彥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沒有和往常那般同他笑著打招呼。
原地,說完這番話的趙耿則是仰著頭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一張臉上充滿了疲憊。
周彥頓了頓,等到趙耿重新把視線望向這邊的時候才走上前去,來到對方身側站定。
「江家的事,你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驀地,趙耿忽的朝他開口說道,一雙眼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彷彿憤怒,又彷彿是無奈。
「說了,有用么?」
周彥回了句,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池塘,挖走竹子留下的坑已經不知在何時被師父叫人填平了,只剩下一片空地,看起來有些礙眼。
「是沒用,畢竟我只是個三流而已……」
趙耿悶聲回了句,一雙眼睛也和周彥一般望著那空蕩蕩的平地,有些出神。
沉默著,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許久后,一陣風猛地將湖面吹皺。
周彥彷彿回過神似的,看了眼身旁愣在原地一句話不說的趙耿,他默默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也沒說話,便想轉身朝外走去。
不過沒等他走幾步,趙耿的聲音便從後面忽的響起:
「六師姐被魏無生抓了。」
「……所以?」
「我打算去聚財幫求黑旋風幫忙。」
「……他不可能答應的。」
「我不需要他答應。」
趙耿深吸了一口氣,一雙眼睛緩緩閉緊,腦海里回想爭鋒台內六師姐決然的身影,臉上閃過一抹相似的堅定,聲音平靜卻又擲地有聲:
「我只需要讓他知道,我會去救六師姐,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