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浮萍

  崑崙君回來的時候,這孩子已經三歲大了,這三年何未晞他們簡直過得不是人過的日子。

  第一年,這孩子剛會走路就將何未晞屋子裡能摔得東西都摔了,走到一個地方看見障礙物不是扑打就是故意往上面撞,然後碰瓷開哭。

  第二年,她會跑會跳了,便指示好些弟子四處給她抓鳥溜雞,玄鳳山上但凡是長了毛得神獸都被她禍害了個遍。

  第三年,崑崙君回來了,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崑崙君見到這孩子得第一眼,就送了這孩子一顆蟠桃,吃了可以多五百年得壽命。

  何未晞看著那蟠桃:「你居然還有這玩意兒?這不是已經沒了嗎?」

  崑崙君道:「沒有,我那時候是騙你得,怕你天天偷吃。」

  何未晞瞪大了眼睛:「我偷吃?我還用得著偷吃這玩意?我得壽命還用吃這個?」

  崑崙君道:「不,我是怕你覺得這桃子好吃,所以吃上癮,但這桃樹我昆崙山就剩下了十棵且極難養活,一年也不過就產十顆桃。」

  何未晞倒吸了一口冷氣:「所以呢?你現在倒是不怕這小榆兒吃上癮了?」

  崑崙君道:「她還小呢,知道什麼?以後可以拿普通得桃子糊弄她。」

  何未晞眨了眨眼,覺得也不是不行,所以也就同意了。

  這小榆兒十分喜歡崑崙君,畢竟崑崙君給她得東西都是頂好且獨一無二的。

  這天她邁著小短腿來到崑崙君的院子:「崑崙舅舅,我今天抓到了翠鳥!」

  崑崙君正在煮茶,見到她衣衫不整小臉紅撲撲的過來也沒多大反應,畢竟他帶娃帶習慣了,特別是小榆兒長得同何未晞小時候太像了,崑崙君有時候都會分不清自己是在照顧何未晞還是在照顧何未晞的小閨女,時不時還會口誤,就比如現在:「未晞,別玩那翠鳥了,過來喝茶。」

  小榆兒回頭看了看:「舅舅,娘親沒來,這裡只有我,你又叫錯啦。」

  崑崙君一愣,隨即笑了笑:「是我弄混了,小榆兒過來,嘗嘗舅舅給你新泡的茶,這個茶不苦,你這年紀也可以喝的。」

  鳴鳳在梧桐樹上翻身下來:「可別喝,你那茶大人喝了都幾天幾夜睡不好覺,更何況是這個本來就不愛睡覺的小祖宗。若是她鬧騰起來,未晞又要頭疼了,到時候心疼的不還是你自己。」

  崑崙君不樂意道:「不就是喝口茶,又沒什麼大事。」

  鳴鳳將那一壺茶一飲而盡:「你要是閑得慌,就教這孩子琴棋書畫,君子六藝,別老讓她天天喝茶,她年紀還小呢。」

  崑崙君撇了撇嘴:「她才三歲,學什麼學?學的會嘛?」

  鳴鳳拿出了扇子敲了敲手心,「來,小榆兒,背個出師表來聽聽。」

  崑崙君嘴角一抽,覺得鳴鳳腦子不大好。

  可下一秒,小榆兒就背著手朗聲道:「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

  見她真的能背出來,崑崙君趕緊打斷了她:「停停停,別背了,夠了夠了,不用背了。」

  他轉頭看向了鳴鳳:「這是誰教她的?她才三歲就認得那麼多字了?」

  鳴鳳扇著扇子,丟了個楊梅給小榆兒做獎賞,然後坐下來道:「她不認識幾個字,只不過是何未晞天天教她背而已。未晞念叨一句,她就學一句。說是這樣一來,等她四歲開蒙了也不至於什麼都不會,就被別人家的小孩比了下去。」

  崑崙君不可置信:「別家的小孩?哪裡有別家的小孩?我們這幾個老人不就教她一個,哪裡來得別家小孩?」

  鳴鳳嘆了口氣:「你不懂,未晞她有一魂一魄來自哪個叫現代的地方,那裡的孩子競爭都很激烈的,從小就要學好多好多東西,其實跟大戶人家的嫡子差不多,只不過未晞覺得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她什麼都會了,等將來明白了事理,也就會知道她為什麼只能活二十年。」

  崑崙君煮茶的手一頓:「便是蟠桃也不能改她的壽命嗎?」

  鳴鳳搖了搖頭:「若是這個法子有用,陵闕早就用了,還用得到等你送?生死簿和功德筆都沒辦法改的命,區區一個桃子能有什麼用。」

  崑崙君看著小榆兒眼裡滿是心疼:「二十年,她就只能活二十年,這也太.……」

  鳴鳳也看著一旁玩著翠鳥的小榆兒:「二十年也夠了,什麼都讓她見識過了,也夠了。」

  崑崙君嘆了口氣:「那可不可以讓她的轉世也繼續做未晞的孩子?」

  鳴鳳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若是有辦法,未晞也不會這麼心急。」

  「把她給我帶著吧,我那裡有很多古籍,慢慢找總能找到的。」崑崙君仍然心存僥倖。

  鳴鳳沉迷扎心:「沒用的,你閉關的時候,賀邵寒與我都把你那書房找遍了,壓根就沒有辦法。」

  崑崙君眯眼:「你們兩個把我書庫的書都翻完了?那些禁書呢?」

  鳴鳳道:「也看了啊,不過你放心,我們倆沒背下來,也不會修鍊的。賀邵寒現在是陵闕一手教的,他若是偷著練別的禁書,陵闕會第一個發現的,畢竟沒有人比陵闕更懂那些歪路子。」

  崑崙君這才放下心來道:「以後沒事少去我的書房。」

  鳴鳳笑著看了眼他:「你若是真的擔心,大可以一把火將那些禁書燒了了事,何必苦苦藏著,日夜擔心。」

  崑崙君道:「禁書也是書,裡面的東西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能用上,我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用上才留著的,若是真的有人會了這書中禁術拿來害人,若有解決辦法到時候也不會慌了手腳病急亂投醫。」

  鳴鳳喝著茶:「是是是,你怎麼說都有理,小榆兒,過來吃個糕點,這可是你紹鉞哥哥特意從凡間給你帶來的,可好吃了。」

  崑崙君看著那糕點十分不屑:「別總是給她吃這些,她的身體不好,吃些靈果才是好的。」

  鳴鳳嫌棄道:「你怎麼管得那麼多,這孩子想吃什麼就讓她吃什麼唄。」

  話不投機半句多,崑崙君冷哼一聲就走了。

  鳴鳳也沒管他,繼續投喂糕點。

  等小榆兒終於吃夠了,鳴鳳才牽著她的手回到了何未晞那裡。

  「你又跟著鳴鳳舅舅吃了什麼好吃的了?」何未晞見她嘴角話留著糕點渣,蹲下身來替她擦了擦,笑著問道。

  小榆兒乖巧的任由何未晞給她擦糕點渣,「是桃花糕,紹鉞哥哥下山買的。」

  何未晞揉了揉她的頭:「喜歡也不可以貪吃。」

  小榆兒點了點頭:「娘親,我今天給崑崙舅舅背了出師表,可是崑崙舅舅好像不是很高興,是我背的不好嗎?」

  何未晞牽著她的手將她抱了起來:「那位寫出師表的人,曾與你崑崙舅舅有過一面之緣,現在那人已經作古,你崑崙舅舅想到他會有些惋惜,以後不要在崑崙舅舅面前背這個了,換個背就好了。」

  小榆兒委屈道:「可是小榆兒只會背這個,娘親教小榆兒背些別的吧?」

  何未晞小時候不愛學這些東西,可這小榆兒卻是個敏而好學的,像是另一個版本得何未晞。

  但是何未晞會的也就這麼多,一個出師表就已經很難為她了,所以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鳴鳳。

  鳴鳳偷笑了下,將小榆兒抱了過去:「來,別吵著你娘親了,你娘親對這些東西可是看了就頭疼的。鳴鳳舅舅叫你賀邵寒爹爹教你好不好?」

  一聽到是賀邵寒教她,小榆兒的眼睛都亮了,興奮的只拍手:「好,小榆兒要寒爹爹教!」

  「好,找你的寒爹爹去教,這孩子真是奇了怪了,分明是陵闕的孩子,見到陵闕卻只會哭喊叫罵,反倒是見了賀邵寒,跟見到親爹似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何未晞十分好奇卻又想不出來原由,於是也就由著他們去了。

  陵闕這幾日忙著處理人界鬼祟作亂的事兒已經三個月沒回來了,賀邵寒又忙著教小榆兒,於是何未晞十分無聊的在山裡閑逛。

  結果逛著逛著,就發現竹林里傳出了對話聲,何未晞本來是要走的,可話語間卻聽到了陵闕的字樣,乾脆做了一次梁上君子,偷聽了。

  男聲:「消息準確嗎?那陵闕當真在人界處理鬼祟作亂而不是偷著去了那處,見那個女人?」

  女聲:「自然準確,那女人處都是我們的人,一有消息我們肯定會知道的。」

  男聲:「給我看住了他們,若是他們相見,必定斬草除根,若是讓師尊知道那女人和陵闕有過一段還有個正常的孩子,師尊肯定會受不了的。」

  女聲:「那是自然,只不過苦了小主子了,為了那個女人的孽,都活不到二十歲。」

  男聲:「咱們家小主子的日子不好過,那女人就更別想好過!」

  何未晞躲在竹子後面,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於是忍不住跳了出來:「你們在胡說什麼?那女人是誰?還有什麼孩子?」

  那一對男女見到何未晞出現,連忙跪倒在地:「師尊恕罪!」

  何未晞扶著竹子:「你們給我起來解釋清楚,什麼女人,什麼孩子?什麼叫為了那女人的孽,我的孩子活不到二十歲?」

  男弟子想告訴何未晞真相,卻被女子攔著:「師尊聽錯了,我們說得是……」

  何未晞一掌將那女子拍開:「你們少瞞我,我的耳力不差,從沒有聽錯的時候,快給我解釋清楚!」

  一個時辰后,何未晞見到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的眼睛上蒙了一塊白布,是個看不見的,腿上也被釘了鏈子困在了床上。

  「你可曾知道鬼帝陵闕?」何未晞問道。

  那女子側耳聽了何未晞的動靜,將腦袋轉到了何未晞那裡:「你是何未晞吧?她的帝后?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呢。」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寒爹爹,這個文章是什麼意思啊?」小榆兒苦著臉背完問道。

  賀邵寒道:「就是個美好的幻境與願望。」

  小榆兒茫然的點了點頭:「我覺得玄鳳山也是這個樣子呢,很美的環境。還有很多好看的哥哥姐姐,對我也很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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