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奢無望
第二十七章 無奢無望
灰衣少年邁步而入,冷冷清清的大堂擺放著十幾張陳舊桌椅,有些角落裡的,甚至都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灰。
吃飯的人零零散散的坐著,沒有絲毫聊天的雅緻,吃完飯後就匆匆離開。
小廝靠在柱頭上,目光獃滯,神遊天外!
荊無淵見沒人搭理自己,便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了下來,一聲輕咳,將小廝的魂魄喚了回來。
獐頭鼠目的小廝看到灰衣少年後,眼睛一翻,露出了一個不屑的表情,也不上前問話,直接進了後院,片刻后,便端了一個托盤出來,上面盛放著三菜一湯,和昨天的菜色一樣,就連湯裡面飄著的蔥花兒也一粒沒少。
將盤子在桌面上擺好后,小廝伸出了一隻手,有些疲懶的說道:「銘牌!」
荊無淵知道小廝要幹什麼,便將懷裡的銘牌遞了過去。
小廝接過手后,從自己的懷裡也掏出了一塊銘牌,然後在荊無淵的銘牌上一劃,只見一道流光閃過,小廝便將荊無淵的銘牌拋了回來,瀟洒離開,從頭到尾沒多說一個字,行事毫不拖泥帶水,酷的稀爛!
灰衣少年看著桌面擺放的三菜一湯,口水都忍不住流了下來,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端著盤子就開吃。
當然了,在這裡吃飯的人,吃相大多兇殘恐怖,像荊無淵現在吃飯的樣子,應該能排在斯文的行列里。
「喲呵!小老弟,吃著呢!」
剛吃到一半,就聽到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荊無淵抬頭便看到一張圓臉正對著自己擠眉弄眼兒。
不由得,笑著邀請道:「方師兄,來來來,快請坐!」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自己桌邊的長凳。
他來伙食房一半原因是為了吃飯,另一半原因便是覺得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覺得有些奇怪,所以便想找人問問。
這個人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方木,但又不知道方木住在哪裡,就只能來這裡碰碰運氣。
事實證明他的運氣還不錯。
方木也不客氣,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荊無淵的旁邊,看著桌上的菜,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但人家都已經吃一半了,他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在別人嘴邊扒食兒吃,他雖好吃,但也是有底線的。
招來小廝跟荊無淵一樣,要了一份最便宜的套餐。
兩人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在這冷清的大堂內算得上是獨樹一幟了。
聊著聊著,荊無淵便把今天遇到的事兒說了出來,哪知道卻引起了方木的尖叫:「什麼!你是說……」
方木身形偏胖,嗓門兒又亮堂,他這一嚎,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在這冷清的大堂內尤為刺耳,立馬引來幾道異樣的目光,就連那獐頭鼠目的小廝都嚇得一激靈,差點兒沒靠穩柱頭滑倒在地。
荊無淵趕緊提醒道:「噓!小點聲!」
方木僵硬的點了點頭,一臉吃驚的盯著面前這灰衣少年,壓低聲音說道:「你真的遇到了李蕭然,李師兄?」
「怎麼?他很出名?」
荊無淵故意做出一副傻裡傻氣的表情問道,其實他心裡明白李蕭然在門內不僅僅是有名那麼簡單,這個可以從演武場上,那些師兄師姐給李蕭然行禮的事情上看得出來。
尤其是那些師姐,不顧矜持,環繞著李蕭然,個個暗送秋波,露出一副嬌媚,任君採摘,好像巴不得李蕭然對她們做出點什麼事情來才好的模樣,由此之事,可窺一斑。
「呵呵……豈止是有名,身份還高貴的很哩!」方木抹了抹嘴,臉上露出一絲似羨慕似嚮往的表情。
「哦!怎麼個高貴法?」荊無淵眉頭一挑,虛心請教道。
方木知道面前這灰衣少年剛入門沒多久,沒聽說過門內的一些傳聞和軼事也無可厚非,當下清了清嗓子一臉神秘的說道:
「李蕭然天資異稟,據說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根骨極佳,堪堪十五歲便修鍊到了鍛體六層,早早被門內提升到了核心弟子身份,別看他年紀輕輕,我們這些比他早入門的弟子見到他,都得乖乖的喊一聲師兄!」
「據說他還是李滄海最疼愛的孫子!」方木幽幽一嘆,好似在遺憾自己為什麼沒有投好胎,隨即又望著面前的灰衣少年問道:「李滄海你知道是誰吧!」
「大長老!」荊無淵低念一聲,好似在思索什麼,隨即眉頭一皺,面露驚容。
「嘿嘿!沒錯,就是我們門中的大長老——李滄海!」方木以為灰衣少年想起來了,卻是不知道荊無淵想到的是大長老與王龍有恩怨的事情,昨天跟小童子閑聊時,聽他提過那麼一嘴。
「李滄海在門中的地位僅次於掌門,但掌門經常閉關,據說是在衝擊瓶頸,現在大長老獨攬大權,已是門中話語權最重的人!」
方木說道這裡突然壓低聲音,湊在荊無淵的耳邊小聲說道:「我看呀!這掌門早晚有一天得易主,你是不知道,現在好多人私下裡都偷偷的叫李蕭然為少門主。」
「不過,你也不用緊張,李師兄為人溫和,待人友善,很受門中弟子尊敬的,好多人都巴不得李滄海上位呢!」
方木看到臉色有點不對的荊無淵,以為他聽到這『篡位』秘聞受到了驚嚇,便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有些安慰的意思。
「哈哈……我沒事兒!」荊無淵乾笑一聲,隨即壓低聲音說道:「此事兒干係重大,我們還是換個話題聊,要不然被有心人聽了去,我們怕是脫了不爪爪呀!」
他雖是乞丐出身,但還是知道聊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題是有忌諱的,尤其是在俗世間,篡位這些話題根本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要是被有心人告到城主府去,輕則打殘關押,重則斬首抄家。
方木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好奇的問道:「你剛才說你去傳武殿學納元拳,那拳法學的怎麼樣了?」
一提到這事兒,荊無淵就滿心歡喜,因為學會了納元拳就意味著,他離踏入武道不遠了。
當下憨笑道:「勉勉強強算是學會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是又讓方木尖叫了起來:「什麼!你居然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學會了!」
方木一臉驚奇的盯著面前這個灰衣少年,一時間將之驚為天人。
一天時間便將十二式納元拳學會,這得多高的天賦啊!想當年他可是花了整整五天時間,才勉勉強強吃透那十二式納元拳。
想到這,方木雙手搓的跟蒼蠅似的,微胖的圓臉上堆起了阿諛奉承的笑意,腆著臉說道:「小兄弟啊!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哥哥我呀!」
荊無淵眨了眨眼,立馬會意到是方木想岔了,不由得苦笑起來:「方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沒那麼好的資質,是因為有黃執事手把手教導,我才能在短時間內學會的!」
「黃……執事?」方木低念一聲,隨即眉頭一挑,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你是說,傳武殿那個看門兒的黃執事?」
荊無淵不知道方木為什麼會露出這副表情,饒了饒頭,實事求是的說道:「他是傳武殿看門兒的!」
「卧槽!你小子可以啊!剛入門兒沒幾天,就能得門中執事指點,而且還是那位摳得要命的黃扒皮,不知道是你家祖墳冒青了,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方木既是羨慕又是唏噓的說道。
「黃……扒皮?」荊無淵嘴角抽搐,這個綽號怎麼聽都不像是夸人的。
「對啊!」方木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你才剛入門,可能不知道,那個傳武殿的黃執事,在門內是出了名的摳門兒,而且還是一隻披著人皮的吸血鬼,經常無故壓榨去傳武殿學習武技的門中弟子!」
「吃人不吐骨頭,就是拿來形容他的,你可能覺得有點誇張,但這人當真是到了雁過拔毛,獸走留皮的境界,就連一隻蚊子從他面前飛過,他也能掰下一條腿來!」
「不過……」方木話音一轉,又道:「話又說回來了,黃扒皮雖然平時摳摳搜搜,但卻是實打實的凝罡境強者,門內除了那些長老外,黃扒皮在執事中,實力算得上是頂尖兒的存在,有他來給你指點,一天之內學會那十二式納元拳,也就不顯得那麼驚世駭俗了!」
一說到這,方木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兒,哀嚎道:「可憐哥哥我喲,就沒你這麼好運了,想當年花五貢獻點借到那本拳譜,硬是啃了五天的書皮,才把那十二式勉強學會!」
「你是不知道,當我走出門的那一刻,整個人枯瘦如柴,都快被風給刮跑了……」
黃執事說過,納元拳十二式,越往後打越消耗體力,荊無淵想到面前這個胖師兄,當年那副皮包骨的光景,心裡幾經嘆息,都沒心思去追究黃執事騙自己的事兒了!
武道一途沒人指點,確實容易走冤枉路。
或許是因為曾經受過那樣的苦,所以他才……長胖的吧!
由於方木中場休息(哭訴),這一次吃飯的速度要正常不少。再加上聊天時間,差不多花了一個時辰,又是在小廝冷臉趕人的情況下,荊無淵才和話沒盡興的方木,依依惜別。
走在回後山的路上,夜風襲來,吹起了少年的髮絲,荊無淵的神色頗為複雜。
大長老與王龍有恩怨的事,在門內眾所周知,他也從小童子嘴裡聽說過。
自己是王龍親收的記名弟子,而李蕭然是大長老的親孫兒,按理說來李蕭然與自己應該不對付才是,可為什麼他會對自己這麼好?
難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自己清潔溜溜,身無所長,他圖的又是什麼?
少年閉眼,腦海里晃過李蕭然溫和的笑意,山道上授惑的恩情,還有當黃執事面護著自己情景,替自己墊付元石時的仗義,這一幕幕,難道都是他偽裝出來的?
不……或許他和他爺爺不同,畢竟王龍和李滄海之間的事兒,是屬於上一輩的恩怨,與自己和李蕭然沒有必然的連繫,而且李蕭然言語間流露出對王龍的敬佩和仰慕,他還歷歷在目。
但他一個高高在上的核心弟子,又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身份高貴的堪比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少門主,自己與他猶如雲泥之別,他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好?
試問自己到了那樣的高度,會無緣無故對別人這麼好?
難道他真的是像方木說的那樣,是個溫文爾雅,待人謙和的謙謙君子?
荊無淵有意識的往這方面去想,甚至很想認同方木所說的話,但每當他想要落實這個想法的時候,腦子裡總是會情不自禁的跳出初見李蕭然時,他撐著傘,一臉風輕雲淡與自己答話的情景。
這和後來他們爬山的狼狽模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難道是專門等在那裡?
等,等什麼?
千葉門的弟子都知道,下雨天山道濕滑,攀登有危險,也就自己這個剛入門的菜鳥,愣頭愣腦的沖了上去。
是在等……我?
想到這裡,少年心跳漏了半拍,頭皮一陣發炸!
不……或許他剛好也是來爬山道的,剛好在那裡休息,剛好與自己相遇,自己去傳武殿只是臨時起意,任何人都不知曉,他也說過去傳武殿有事要辦。
對!這一切都是……偶然!
少年有些自我安慰的想到,但如果是必然的的話……他不敢往下深思。
畢竟李蕭然是自己在門內第一個遇到的同齡人中,對自己這麼好的人,他不願把人心想的那麼壞。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雜念驅除,望著近在咫尺的小屋,少年伸出去推門的手突然頓了下來。
這才發現剛才自己有些鑽牛角尖兒的意味,那些想法簡直幼稚的可笑。
自己與他,終究是雲泥之別,差距甚大,難道還能和他做朋友不成?
螻蟻般的奢望!
荊無淵自嘲一笑。
不管他接近自己是否別有用心,他現在只想償還李蕭然施捨給自己的恩情,這樣他們就兩不相欠了。
回到起點的他們,一個在山巔,一個在山腳,還能在山腰間相遇?還能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