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重綉錦花（五十二）

  天道始，混沌生。

  這世間最原始的狀態就是這樣生在一片的混沌里。所以，在人間的傳說里，才會演變有最古老的那一批古神。

  而他們，也是曾經的人。

  「血誅——鬼伐！」

  整個京城乃至這世界都在一片混沌的里，生死存亡的關頭，各地魑魅魍魎都開始湧現，拼了命的沖往天空上的那個黑色漩渦。

  多少年以前，他們中好多妖就是通過那裡，從黑色的漩渦里來的。

  如今卻只有那裡，才是他們繼續活下去的出路。

  血色的光芒不休，浮空的那個人影，守在那漩渦的入口，以一人之力當萬妖之勢，也不錯分毫。

  「退回去，饒爾不死。」

  「否則，殺！」

  沸騰的血氣，滿天紅光築起的血芒牆。只要觸及，轉瞬就可殺滅所有的生命。

  「人類，為何阻攔我等。」

  「以你之血，又能攔我等到何時？讓開！」

  前仆後繼的妖眾一群群的在那紅光里消失，對妖族來說，他們並沒有多少的時間候在這裡。

  但是這個能阻攔他們的人看起來有點棘手，所以只要她願意讓開路，他們今天也可以不計較，她的冒犯。

  對鳴白月的警告，妖眾顯然是不可能聽的進去，放到心上的。

  也是了，這樣的事情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世界，又有誰，會真的聽聽鳴白月自己說的話呢？

  「血靈」

  紅色的光里溢出的黑暗之氣，鳴白月閉上眼睛，素手凌空一劃，一時間便到處都布滿了萬鬼悲戚哀鳴的音調。

  「——萬鬼潮」

  黑氣瀰漫，那之前放話的妖已經被吞噬殆盡。整片盤踞天空的妖族也消失在黑色里。

  「真是美麗的景色。」

  「是這一生，僅能看見一次的美景。微生雨，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白霧籠護的遊艇上，即墨風和微生雨透過窗戶看向那外界的混沌，以及，空中那明亮驚華的血色。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幸運，幸運到，遇見神。」

  「還得神青睞。」即墨生自說自話，微生雨只靜靜地聽著。

  「就是我這樣雙手被綁著，動也不能動，她似乎也很不放心你。」

  「可是微生雨，像你這樣的怪物，也是需要被神保護的嗎？」

  即墨風說著，眼神略過微生雨手上的那柄劍，是她留給微生雨防身的東西。

  防備他的，殺器。

  即墨風想想卻不禁失笑，要說啊，小月兒還真是個沒心肝的。

  他供她吃，供她住，可微生雨一點兒都沒有幫過她，即使是這樣，她也還是站在微生雨的這一邊。

  就如當初的京雨……。

  「……對不起，微生雨」

  「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京雨死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吧……？

  死前的那一幕，京雨到死都要說的對不起，即墨風不明白，明明死的人是京雨，為什麼，她要道歉？

  紅色的鮮血流了一地，讓即墨風心動的生命就這樣在他面前失去了生息，一點一點的……。

  即墨風的噩夢，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一個血色的夢，他一夢就是八年，從未有過一刻的喘息。

  跟現在眼前的場景，多麼相似。

  混沌散去，新生開始。

  天道生成，這一切的變化都會歸寄為一場夢。而知情的人，明了卻無法吐露天機。

  「宿主，你得儘快。」

  （知道了，放心，要不了多長時間的）

  紅色的光芒從天際墜落，散在了遊艇上，帶起悠悠的一股血風，微生雨已經消失在了即墨風身邊。

  「真是不仗義的傢伙」

  「麻煩，還真的多」

  銀髮微動，即墨風含笑看著地上的狼藉，本來是要算計著弄死微生雨那個怪物的，到頭來，卻白白折了爺的一艘豪華遊艇。

  這可全都是錢啊！

  最近微生家勢頭足，其他人的生意也不好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本錢給賺回來！該死的微生雨！

  北海岸，楊柳枯枝，依依隨風。

  紅光撤去，顯露出裡面的兩道人影來。

  「微生雨，到岸了。」

  「待會兒找個地方打電話，叫文彥來接你……」

  溫潤的指腹刮過鳴白月側頰，鳴白月一愣，一時間，看著眼前的微生雨明明有想說的話竟靜默無聲。

  「有血，好了」

  像是一時的起意，無意帶起的風動吹起的漣漪，微生雨收回手。

  「……謝謝」

  「謝謝雨哥哥」

  「宿主」

  一萬元在魂海里催促，是時間，不多了啊。

  「那個，雨哥哥，你快回家吧」

  「今天外面的天氣也不是很好，怪冷的」

  鳴白月他們還站在風口上，這北海岸邊兒上，一到下午正是風大的時候。

  「你跟我一起回老宅」

  「嗯？」

  「微生棠還有林芝璇，他們都挺想你，即墨風過了今天，他那裡呆著不安全」

  「那，雨哥哥你的意思是？」

  鳴白月不太確定，微生雨的表情怪怪的，彷彿是在極力掩飾什麼的樣子。

  「老宅那裡人少，你往後如果沒有地方去，也可以，先住在那裡。」

  眼前的白景月還是不是「白景月」？

  微生雨不知道，或許往後她還是會頂著這樣一副虛假的皮囊出現在他的眼前。

  但是，微生雨看著鳴白月設想著。

  如果……是她的話，假不假，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不是嗎？

  「去老宅？」

  「可是老宅不是你住的地方？雨哥哥別擔心，我沒關係的，哪裡都能去。」

  秋天的野草籽隨風散落，只要落地，不管落在哪裡，來年都能生出新苗。

  「文彥曾經告訴過我，雨哥哥你喜歡安靜的地方。」

  「即使偶爾閑下來的時候，也會喜歡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呆著，不被任何人打擾。」

  「雨哥哥喜歡的安靜，沒必要因為我打破，保持著這樣，就很好。」

  「白景月！」

  「你，你怎麼了？」

  「沒事」

  殷紅的血液，鳴白月笑著，握住了微生雨伸過來的手。

  「緣聚緣散終有時。」

  「本來……，沒打算讓你看見的」

  聖潔的白鳳鳥不該沾染鮮血，尤其是自己這骯髒的血……。

  「白景月……」

  「不過沒關係，不該記得的事。忘了，就好」

  紅色的光線從鳴白月手間飄出纏上微生雨的手臂。

  微生雨無法掙扎，眼看著面前的人的笑臉，像瓷具娃娃一般裂開、飄散、消失……

  「雨哥哥，……再見。」

  言猶在耳，惟憶全失……。

  天空晦暗不得見光。

  我曾以為得到了的，在一瞬間，卻已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