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90章 永興食品廠
第90章 永興食品廠
它不顧一切從方嘉全口中掙脫,就像被天敵撕裂身體的蚯蚓,瘋狂扭曲拚死逃竄,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飛速回躥,沿著來路迅速消失在後頸位置的裂口深處。
被咬斷的觸手尖端仍然含在方嘉全嘴裡。
這團黏糊糊的特殊物質散發出血腥與鮮美。兩種味道方嘉良都很熟悉。
他開始細嚼慢咽。
雖然同樣的食物已經吃過好幾次,可他仍然覺得有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新奇與期待。
在死一樣的寂靜與微光中,方嘉全笑了。
……
凌子涵站在「永興食品加工廠」的門口,久久看著懸挂在門廊側面的那塊陶瓷招牌。
地下世界缺少植物,枝繁葉茂多年生喬木更是罕見。商家招牌之類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用陶瓷製作。畢竟這裡不缺粘土,摻雜一定比例添料燒制而成的陶瓷製品硬度很高,經久耐用。
樂玉琴給的肉罐頭包裝上寫著「永興食品廠」五個字,醒目的紅藍色商標也是「永興」。
地址是楊彥給的。這地方他以前來過,搜索檢測卻一無所獲。後來接到上級命令,讓他帶隊返回,理由是「嚴禁以查案為名騷擾市民,擾亂流雲城正常的社會秩序。」
按照楊彥的說法,這是有人投訴舉報。
然而上級的態度卻讓他察覺到其中有那麼一點兒不太對勁兒————警察局本來就是執法部門,即便在查案的過程中偶有強勢,甚至違規的地方,那也是在所難免。只要案子破了,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來自上級的阻撓,更讓楊彥對永興食品廠這個地方產生了懷疑。只是礙於身份,他不得不捏著鼻子老老實實服從上意。
在黑暗的環境里久佇感覺不是很好。凌子涵環顧四周,視線轉移至食品廠敞開的大門內側,信步走了進去。
剛跨過門檻,對面一個身穿工作服的年輕男子抬手指著他,很不客氣地問:「喂,你是幹什麼的?」
「我找你們老闆。」凌子涵氣定神閑,吐字清晰,言語順暢……這是他早已想好的應對理由。
年輕男子顯然不是那種容易被糊弄的小角色,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凌子涵:「伱找我們老闆幹嘛?」
「訂貨。」凌子涵對答如流:「我要買罐頭。」
「你想買多少?」對方絲毫沒有放他進去的意思,順勢朝著房間側面的牆角指了一下:「那邊就有罐頭,你看看想要什麼,我現在就給你開單。」
順著他指引的方向,凌子涵偏頭望去,只見牆角堆著十幾箱罐頭,外包裝與樂玉琴給的罐頭一模一樣,都是紅藍色標籤,中間是漂亮的斜體「永興」二字。
他轉過頭,從衣袋裡摸出香煙,遞了一根給年輕男子,笑道:「一箱罐頭十二聽,這才十幾箱,實在太少了。」
煙是好東西,地下世界不存在「會不會抽煙」這種說法。就算從未有過主動抽煙這種體驗的人,只要將其點燃,煙霧強行吸入肺部,晶元控制的人造神經會操控機械部分調整呼吸節奏,不會引起嗆煙,使進入體內的尼古丁產生刺激感。
一支普普通通的香煙,很容易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尤其是男人。
按照舊時代的觀點:以前男人之間起了糾紛,大多是以罵戰或拳頭解決。後來經濟條件好了,很多人都買了小轎車,在路上行駛難免擦碰。遇到這種狀況,司機下車查看,只要主動髮根煙給對方,氣氛都會變得很融洽。不會吵架,和和氣氣,看看彼此的車受傷程度是否嚴重,然後各自拿出手機報保險。
凌子涵現在發出去的這支香煙,收到了同樣的效果。
年輕男子的態度比剛才好了很多,不那麼兇巴巴的,眼裡甚至出現了一絲笑。
「你要買多少?」他掏出打火機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噴吐著煙霧問。
「五百箱。」凌子涵微笑著回答。
「這麼多?」年輕男子愣了一下,隨即試探著問:「你自己開店?」
在他的概念里,只有開店經營的小業主才會大量購買。
凌子涵笑著搖搖頭,進而解釋:「幫朋友買,他帶著一個狩獵隊,下個星期外出,車隊要跑很遠的路。食物飲料必須備足,否則路上很難維持。」
說著,凌子涵加重語氣:「我指的是你們這裡每種口味的罐頭都來上五百箱。」
年輕男子下意識倒吸涼氣,「嘶」了一聲。
「每種五百箱?」他對凌子涵所說的話產生了懷疑:「老兄,你該不是亂說一氣故意騙我的吧?」
這年頭,上門惹事搗亂的大有人在。官方的警察、巡檢、食品安檢,民間的各種幫派、黑道勢力、瘋子、狂人……他們打著各種招牌和幌子,接觸次數多了,大家都知道該怎麼應付。
凌子涵笑而不語,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很大的錢袋,當著年輕男子的面解開繫繩,裡面裝滿了閃閃發亮的金幣。
看到錢,年輕男子再無懷疑————故意上門找事兒的那些混蛋誰也不會帶著這麼多錢。
換句話說,他們本來就是一幫該死的窮鬼。
他非常殷勤地帶著凌子涵走進經理辦公室,為雙方介紹了一番,然後轉身離開,小心翼翼關上房門。
看著坐在對面的中年男子,凌子涵微笑著問:「你就是陳旭斌?」
此人與楊彥提供的照片一模一樣。外表年約四十來歲,人長得很精幹,個子雖然不高,雙眼卻透出商人專屬的精明。頭髮很茂密,髮根深處隱隱閃爍著金屬光澤。這意味著他做過開顱改造術。就像崖子鎮小酒館的經營者鍾俊,在破開的顱骨頂部裝有一台微型監控器。
這種很直白的問話繞過陳旭斌略感驚訝,他很快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客套地笑道:「我好像沒見過你。」
凌子涵環顧四周,視線重新返回到陳旭斌身上的時候,他收起笑容,認真地問:「陳老闆,你這裡方便說話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雖然對方態度弄得陳旭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右手暗暗伸進半開的抽屜里摸到手槍,不動聲色地問:「你不是來買罐頭的嗎?」
「我是代替樂玉琴來的。」凌子涵語不驚人誓不休,他語氣平淡,仔細捕捉著對方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這個名字瞬間激發出陳旭斌暗藏已久的激烈情緒。他下意識握緊抽屜里的槍柄,又緩緩鬆開。目光變得有些漂移,眼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嘴唇明顯抖動著,隨即用力閉緊,在凌子涵目光無法觸及的口腔深處,狠狠咬緊牙齒。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說什麼。」片刻,陳旭斌張開嘴,發出生硬冷漠的言語:「我自己開店做生意,如果不是你說要買罐頭,我也不會出來見你。」
「你不是一直很喜歡樂玉琴嗎?」凌子涵對這些話置若罔聞,他展顏釋放出溫和的微笑。
「你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陳旭斌已經調整好情緒,雖然震驚,卻並不感到意外。實際上,他曾無數次在睡夢中或酒後「看」到類似的場景。
凌子涵笑容依舊:「看來我找對人了。」
罪案調查有時候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複雜,尤其是在這個特殊年代。
流雲城的失蹤人口實在太多了。零星案件每隔幾天就會發生一次,積累的數量多了,這種案子幾乎找不到人,辛苦半天卻只是無功受累,時間長了人就會覺得疲憊,再遇到類似的案子,潛意識就會想要逃避,將其束之高閣,從此不離。
大量積案就是這樣產生的。
楊彥算是警察當中比較有責任心的人物。他曾經想要深入全面的對永興食品廠進行核查。然而陳旭斌的反應和動作非常迅速,他送了一大筆錢給楊彥的上司,兩人之間攀上了關係。陳旭斌口口聲聲「有人看我生意做得好,想對付我,故意說是我的產品質量有問題」。
以這個理由,楊彥接到了上司「停止調查」的命令。
道理很簡單,無論產品質量是否有問題,還是是否真有人想要對付陳旭斌,都意味著繼續查下去從此自己就斷了一條薪酬之外的特殊財路。
用權力壓人,以權謀私,這種事情很常見,官員們手段玩的順滑,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楊彥根本動不了陳旭斌。哪怕這傢伙有著很大的嫌疑。
他其實早就想過直接抓人,刑訊逼供,撬開陳旭斌的嘴。
可那樣一來,楊彥的仕途就到頭了。被激怒的上司輕則讓他停職接受審查,進而開除;重則找個合乎邏輯的理由直接把他弄死。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話流傳了幾千年。
凌子涵則不同。
他有著類似於警察,卻並非警察系統的軍團成員身份。
更重要的是樂玉琴在軍團網路上發布任務,這已經超出了流雲城警務系統的管轄範圍。
「你想幹什麼?」陳旭斌滿面警惕,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根本沒有看清凌子涵的動作,眼中場景瞬間變得模糊,等到片刻之後重新恢復清晰,他驚駭地看到凌子涵竟然改變坐姿,而且手中還多了一支槍,烏黑粗大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你打不過我。」
「你只是一個丁級適應體。」
「你只要稍微動一下,我立刻開槍打爆你的腦袋。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以試試。」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最好老老實實坐在那裡,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還有,把你的手從抽屜里拿出來,雙手舉高。我知道你在抽屜里藏了一支槍。」
陳旭斌雙眼陡然睜大,心中的駭然與震驚簡直難以言喻。有那麼幾秒鐘,他甚至懷疑凌子涵是智能程度極高的完全形態機械人,否則怎麼可能知道藏在抽屜里的那支槍。
其實凌子涵是猜的。
這種事情表面上看起來覺得很神奇,但只要有著符合邏輯的理由,豐富老到的經驗,加上一定程度的旁敲側擊就不難做到。
看著滿面驚怒的陳旭斌緩緩舉起雙手,凌子涵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快意。
其實他自己今天來之前都沒想過會有如此之大的收穫。
陳旭斌的確是最重要的嫌疑人,然而僅只一句話就讓他做出這種動作和反應,實屬意外。
樂玉琴丈夫失蹤的案子就算與他沒有直接關聯,至少也能從他身上挖出某些信息。
被槍指著的感覺不是很好,恐懼、震驚、暴怒……各種複雜情緒在陳旭斌腦海里瘋狂衝撞,更多的還是懊悔。
我為什麼要讓他進來?
小心翼翼那麼久,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
還有,我為什麼之前不搶先動手開槍殺人?
只要一槍斃了他,就沒有現在這種尷尬場面。
「你是警察?」陳旭斌怒視著凌子涵,大聲咆哮。
是的,咆哮,他釋放出自己的最大音量。
凌子涵反應非常迅速,他想也不想,猛然起身,一個大跨步踩上辦公桌,居高臨下對準陳旭斌的腰部扣動扳機。大口徑子彈旋轉著鑽進目標體內,破開皮膚和肌肉,在機械零件的阻擋下轟然炸開,無數金屬碎屑和爆炸力量將陳旭斌的身體當場撕裂,他的機械脊柱失去穩定與支撐功能,整個人歪躺在高背椅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同時夾雜著憤怒的叫罵。
凌子涵之所以開槍射擊,是因為這裡並非自己的主場。尤其是從外面進來的時候,他看到車間里有好幾個工人正在忙碌。這些人可能與陳旭斌的案子無關,但他們受人雇傭,老闆出事肯定要進來查看。
沖在最前面的是那個年輕男子,他與陳旭斌的關係僅憑憤怒吼叫就可見一斑:「三叔,你怎麼了?」
看著從外面被推開的房門,凌子涵在辦公桌上淡然轉身,直接瞄準對方下體再次扣動扳機。
柱狀彈簧體是一個極其敏感的部位。雖不致命,但無論任何形式的重擊都可以讓對方瞬間喪失行動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