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第158章 黑色的消息（完）

  第158章 黑色的消息（完）

  紅堡黑暗而寂靜。


  國王寢室門外，艾德公爵見到了巴利斯坦爵士為首的三個御林鐵衛，他們的神情讓他的心頭湧現一陣詭異的寒意。


  御前總管拉開了門，高聲道：「御前首相大人，艾德·史塔克公爵。」


  「帶他進來。」


  勞勃的聲音很渾濁，艾德公爵的內心咯噔了一下，大事不妙……他大步走了進去。


  寢室兩端對稱位置的壁爐里火燒得熾熱，讓房間充滿一種陰沉的紅色亮光。


  屋內的熱度高得令人窒息，勞勃躺在掛著幔帳的床上，派席爾學士隨侍在旁，藍禮公爵則焦躁地在緊閉的窗前踱步。


  瑟曦·蘭尼斯特坐在床邊，她頭髮散亂，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但那雙眼中卻毫無睡意。


  勞勃的雙腳伸在毛毯外，還套著靴子，上面沾滿泥土和乾草。艾德公爵垂眸發現了扔在地毯上的一件綠色外衣，上面有割開后棄置的痕迹，以及褐紅的污垢。


  房間瀰漫著煙塵與血腥，還有死亡的氣息。


  勞勃國王看向了艾德公爵，小聲道：「奈德……」


  他的臉色如牛奶一樣蒼白，傷勢非常嚴重。


  「是誰……」


  艾德公爵上前，他想問是誰幹的……但喉嚨卻被鉗子夾住一般，止住了聲音……他伸手扶住了床柱。


  藍禮走了過來，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跡：「是一頭野豬。」


  勞勃國王的聲音沙啞：「是一頭該死的惡魔！奈德，我喝多了，箭都沒射中，我活該下地獄。」


  艾德公爵轉過頭，怒聲質問：「藍禮，你們都在幹什麼？巴利斯坦爵士和御林鐵衛都跑哪兒去了？」


  藍禮苦澀地解釋：「奈德，兄長命令我們站一邊兒去，好讓他單獨對付那頭野豬。」


  艾德公爵伸手揭開勞勃身上蓋著的毛毯。


  那野豬一定是頭可怕的傢伙，它用兩根長牙把勞勃的胸腹撕裂。派席爾學士用來包紮的紗布已經染滿鮮血，散發的氣味更是駭人。


  艾德公爵無力地鬆開毛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如果死亡無法迴避，勞勃落幕的地方應當是戰場！


  勞勃國王怒道：「臭死了……這就是死亡的臭氣，別以為我聞不出來。這回我可被整慘了，對吧？不過我……我也沒讓那頭野豬好過，奈德……」


  說著，勞勃國王露出可與傷口同樣驚人的笑容，他的牙齒一片血紅。


  「我一刀捅爛了那頭野豬的眼睛。你問問他們是不是真的……問哪！」


  藍禮公爵喃喃道：「是的，我按照兄長的吩咐，我們把那頭野豬帶了回來，它的傷口可以證明。」


  勞勃輕聲道：「用它做你們的晚餐……」


  頓了頓，他接著道：「我要跟奈德談談，讓我們獨處一下，你們都退下。」


  瑟曦王后像是一個捨不得離開丈夫的妻子，她的聲音含帶哀傷：「親愛的……」


  寶冠雄鹿的威嚴如舊，他斥道：「我說過了，給我退下。你是哪個字聽不懂啊，臭女人？」


  瑟曦王后的臉色一變，她不甘地起了身，又飽含深意地撇了眼艾德公爵，提起裙子走向房門，其他人紛紛跟在了她的後面一起離開。


  房間里只剩下了艾德和勞勃，悲痛模糊了艾德的視線，他低罵道：「勞勃，你這個天殺的東西！」


  勞勃國王粗聲道：「哈啊，干你，該死的奈德，我贏了那頭野豬，我可沒輸！」


  …………


  …………


  踏踏踏踏，格林疾步走上了紅堡城牆，他很快發現了獨自站在城牆角樓下的瑟曦王后。


  格林走近之後，撫胸道：「王後殿下。」


  月光灑在靜靜站立著的瑟曦王後身上，彷彿為她披上了一層輕紗，猶如一尊美麗的雕像。


  格林走動幾步，站在了瑟曦王后的身側，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裡是國王寢室的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瑟曦王后開口，她的聲音很清冷：「格林伯爵，勞勃快要死了……」


  不叫醉鬼了？格林眼眸微動，他點點頭：「我在過來的時候，碰見過藍禮公爵他們，無意中聽聞了一些消息。」


  瑟曦王后側過臉，她看向了身旁的格林：「格林伯爵，你覺得我的兒子……喬佛里……能順利繼承鐵王座嗎？」


  格林隨口道：「當然……」


  說著，格林朝著瑟曦王後轉了身，又道：「瑟曦王后，您似乎有擔憂？」


  瑟曦王后嘲諷道：「派席爾學士告訴我，國王挺不過今晚，那個人也很清楚自己的狀況，他卻把王后趕了出去，獨獨留下了奔狼公爵。」


  格林皺了下眉頭，道：「瑟曦王后，請放心，喬佛里王子是無可爭議的鐵王座繼承人……」


  格林的目光變得銳利，繼續道：「如果發生違背您意願的事情……瑟曦王后，我的兵馬已在城外待命。」


  瑟曦王后抬起胳膊，柔嫩的手撫摸了下格林的臉頰，她的聲音難得地溫柔：「格林伯爵，我相信你的忠誠。」


  說完，瑟曦王後上前，整個人倚靠在了格林的身上。


  格林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瑟曦王后的聲音依然溫柔：「格林，你可以抱緊你的王后，這是王后對忠誠的犒賞。」


  頓了頓，格林的雙手僵硬地動了動，分別放在了瑟曦王后的后肩和后腰。


  格林的聲音有些沙啞：「感謝您的獎賞，瑟曦殿下。」


  夜很靜，瑟曦王后緩緩地開口道：「格林伯爵，傑諾斯·史林特主動投靠了你的王后。」


  格林的眼眸顫動，低聲道：「瑟曦殿下，這是個好消息，史林特伯爵手中的6000個金袍子可以說是喬佛里王子順利繼承鐵王座的保障。」


  瑟曦王后從格林的懷中離開，昂首看向了格林。


  「格林伯爵，我無法相信你一樣相信斯特林伯爵，母獅也不會把她和她兒子的安危交託給他。」


  瑟曦王后的一雙碧眸在月光下發亮，她緊緊盯著格林的面容。


  「瑟曦殿下，您是擔心他反水……」 說著，格林的眼眸微動，他直視瑟曦王后：「您要我怎麼做？」


  瑟曦王后不易察覺地勾了下唇角，道：「你的兵馬不能放在城外。」


  瑟曦王后的內心很清楚，雖然她成功地先解決掉了勞勃，但母獅與奔狼之間終要分出勝負。


  瑟曦王后並沒有說假話，她已經收買了金袍子總司令傑諾斯·史林特，史林特現在是瑟曦解決史塔克公爵的關鍵。


  傑諾斯·史林特是平民出身，他的頭銜雖然是伯爵，卻是個沒有封地的伯爵，等同於虛銜，得不到貴族們的認可。


  瑟曦王后便承諾傑諾斯伯爵，事成後會獎賞他夢寐以求的封地，以正貴族的身份。


  各種原因之下，兩人算是一拍即合，但就像瑟曦王后自己說得那樣，她不會絕對信任剛剛投靠的傑諾斯伯爵，她需要格林的兵馬來牽制金袍子，這樣才算是萬無一失。


  在權力的遊戲中，如果輸了，就只有死路一條，瑟曦會不擇手段地成為最終贏家。


  …………


  瑟曦王后在格林的臉頰留下了溫潤，她溫柔地問道：「格林，你想到怎麼為你的王后獻上忠誠了嗎？」


  格林的喉結一滾，他微微點頭：「瑟曦殿下，我會收買城門衛隊長，我的兵馬會悄無聲息地進入君臨城內，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瑟曦王后露出一抹滿意的神色，她的白嫩手指點了點格林身上冰涼的…………祖傳鎧甲。


  …………


  …………


  國王寢室。


  勞勃的聲音很虛弱：「奈德……我該把你也宰了才對……連打獵都不肯讓人安安靜靜地打……羅拔那小子找到我說什麼你要抓捕西境的強盜……我還很高興來著……以為終於有仗打了……那些人需要教訓一下……該死的野豬……諸神在懲罰我……」


  勞勃國王咳出一灘鮮血：「瓦里斯……派席爾……我的弟弟……奈德……不要相信那幾個廢物……我的長子……我不喜歡他……但我愛他……代我照顧好喬佛里……幫幫我兒子……不要讓那個臭女人……整天在我兒子耳邊嘰嘰喳喳……我只相信你……」


  艾德公爵內心刺痛，喃喃道：「勞勃……」


  喬佛里不是你兒子……艾德公爵想說出實情，卻說不出口。勞勃所承受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他不忍心將更多痛苦加諸於他。


  勞勃國王在極度疼痛的狀態讓他連說話也變得非常艱難。


  「他嗎的……別哭喪著臉給我看……這張臉不適合你……去拿紙和筆……」


  喀吱吱，艾德公爵把屋內的小圓桌搬到了床榻的旁邊，他把一張空白的羊皮紙攤平，拿起了鵝毛筆。


  「勞勃，準備好了。」


  勞勃國王喘了會兒粗氣，才開口道：「以下為拜拉席恩家族的勞勃一世的遺囑，對了……別忘了把我的那些一大堆鬼頭銜通通寫上去……」


  頓了頓，他繼續道：「在此任命臨冬城公爵，現御前首相，史塔克家族的艾德為攝政王及全境守護……自我死後……代我統理七國……至繼承人喬佛里成年……」


  艾德公爵揮動的鵝毛筆停頓了一下，他把「喬佛里」改成了「合法繼承人」……欺瞞讓艾德公爵感受到了自己人格的污損，他安慰自己他這是為愛而欺騙……願諸神原諒他！

  艾德公爵神色複雜地放下了筆，道：「勞勃，寫好了。」


  「交給我簽名……」


  勞勃國王胡亂簽了個名，顫著手遞給了艾德公爵，道：「奈德，等我死了把這個交給御前會議。」


  艾德公爵的語氣充滿悲傷：「勞勃，不要這樣，不要離開我，王國需要你。」


  勞勃緊握住他的手，用力擠壓：「奈德，你……真不會說謊……我很清楚……我是個混蛋國王……跟瘋王一樣的混蛋……諸神饒恕我……」


  艾德公爵悲傷地安慰垂死的老友：「不，你比他好太多！」


  勞勃國王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至少，人們會說……我這輩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沒有錯。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這個王國就交給你了……你會比我更討厭治理……但你會做得很好。」


  勞勃國王又咳出了一灘血，他說話忽然變得不再艱難。


  「記得把那隻野豬當我葬禮的主菜，要把皮烤得香香脆脆，把那王八蛋通通給吃掉，我管你會不會撐死。答應我，奈德。」


  答應我，奈德……艾德公爵似乎幻聽到了萊安娜的聲音。


  「我答應你，勞勃。」


  「奈德，讓喬佛里變成……比我更好的人，請諸神可憐我。」


  「……，我會的，我的朋友。」


  勞勃國王似是稍覺放鬆，他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到頭來竟被野豬所殺，要不是這麼痛，該死的，真該大笑一場。」


  艾德公爵自是笑不出來，他面色悲傷：「勞勃，我把外面的人叫進來？」


  勞勃國王虛弱地點了下頜：「我也看夠了你現在的這張臉，讓派席爾給拿止痛的東西……這兒怎麼冷成這副德行？」


  …………


  外面等待著人紛紛進入了房間，艾德公爵發現瑟曦王后已經走了，對他來說算是一點安慰……如果瑟曦還有點理智，她應該帶著那三個孩子趕在黎明前逃離紅堡。


  勞勃國王也並未問瑟曦王后的行蹤，他讓藍禮和派席爾作見證，拿起國王印章，把艾德寫好的遺囑，封泥蓋章。


  然後，勞勃國王把派席爾學士調製的一杯罌粟花奶，喝了個乾淨。


  勞勃的黑鬍鬚上沾滿了濃稠的白色液滴，他問：「我會做夢嗎？」


  艾德內心沉痛地給了他答案：「勞勃，你會做個美夢。」


  勞勃微笑：「那就好……奈德，我會替你向萊安娜問好……幫我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勞勃的言語如一把尖刀在艾德的內心翻攪，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無法逼自己說謊……但他接著想起了勞勃的那些私生子，想起還在女孩懷裡的芭拉，谷地的米亞，爐邊打鐵的詹德利。


  艾德公爵緩緩地道：「我會……把你的孩子當作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愛護。」


  勞勃點點頭，閉上眼睛。


  艾德看著罌粟花奶洗去了自己老友臉上的疼痛，勞勃軟弱無力地陷進枕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