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第292章 薛兄，這是你的福氣啊！

  第292章 薛兄，這是你的福氣啊！

  薛蝌今日來的，遠比陳恆要早上許多。他受了好友所託，這次要描繪下城南開街的場景。想到這幅畫，將來功成之日，就要上呈御前。就是不以功名為喜的薛蝌，內心也是激動的很。


  巳時不到，他就帶著畫板和墨寶，來到商街上四處遊玩。那時街上人還不多，只有零星的小販小商已經提前開門。以張尚德為首的商鋪，都會在下午的祭典過後正式開業。


  薛蝌的初步構想很簡單，他準備畫上一整套大畫。以晨光下的商街為起始，慢慢用畫筆描繪下開街的經過。隨著吉時越來越近，街上趕來參觀的賓客、百姓越發多起來。擠在這群人當中，是難以縱覽全局的。


  薛蝌拉著妹妹緊急商議，他迫切的需要一個高處，以方便自己記錄全貌。他們先在街上的高處涼亭逗留片刻，畫家的直覺告訴他。站在此處的視線，尚不足夠。


  恰逢陳恆從華亭縣衙趕來，薛蝌正欲拉著寶琴前去尋問好友。誰知他們才擠出人群幾步，就被夏金桂攔在路旁。


  「夏公子。」


  薛蝌本就身形修長，可跟他一比，夏金桂的身姿亦是不差。他的妹妹寶琴已經算高了，哪想到夏金桂比起寶琴，還要高上幾寸。


  聽到薛蝌這般稱呼自己，夏金桂輕笑一聲。在她認識的人里，薛蝌是唯一一個這樣叫自己的人。


  夏金桂瞧出這對兄妹行色匆匆，忍不住問道：「典禮馬上就要開始，薛大哥這是要去哪？」


  坦誠地說，夏金桂長相絕對不差，用一句盤正條順來形容絕不過分。只要不拿她跟自己妹妹比，放在天下任何地方，都是屈指可數的美人。被這樣的佳人關切，薛蝌心中雖急，還是秉著自己的修養，大概說了下自己的去意。


  薛蝌的名聲，經過香山寺的傳播。在京師的士人圈子裡，名氣亦是不低。夏金桂微微點著頭，神態頗為悠閑的左顧右盼。


  薛蝌趕著要找地方，見她半天沒個回話，正要告辭。誰知夏金桂突然伸手搭在他的袖子上，指著遠處的某棟建築道。


  「薛大哥，你看那處地方如何？」


  薛蝌聞言望過去，只見一棟四層樓高的望火樓上，正有幾個官兵站在垛口把守。


  他一看，就高興的很。直呼道：「多謝夏公子，此處正好，此處正好。」


  「謝就不必了。」夏金桂謙和一句。


  瞧她這副模樣，哪裡像傳聞中那般潑辣。薛蝌心中，亦是暗道奇怪。誰知夏金桂緊接著，馬上說道：「薛大哥若是真想謝，不如讓令妹陪我玩上半日可好？」


  啊？！這叫什麼事情？薛蝌剛要拒絕，夏金桂馬上道：「難道薛大哥要拉著令妹，讓薛妹妹一直看著兄長作畫嗎？左右此處女子行商之人，只有我與令妹。薛大哥，可是不放心我？！」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薛蝌忍下翻白眼的衝動，下意識看向寶琴。後者露出輕鬆的笑容，淡聲道：「兄長只管忙自己的就是，我正好陪著夏姐姐一同遊玩。」


  「好。」薛蝌點點頭，又不放心道，「你要是有什麼事，就去找持行。」


  「我省的。」寶琴無奈，露出幾分『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的神情。


  待薛蝌自己跑了個沒影，寶琴跟夏金桂站在一處，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身邊之人。夏金桂許是察覺到寶琴的視線，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問：「薛妹妹在看什麼？」


  真是膽大直率的姐姐呢。寶琴心中暗道奇怪，她總覺得夏金桂對自己好像有莫名的善意。沉思片刻，寶琴出聲道：「一直聽說京師的夏家不僅種桂花，家中更有一朵金桂花。」


  趁著寶琴說話停頓的間隙，夏金桂主動接聲道：「如今可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哈哈哈。」寶琴亦被對方爽朗的答話逗樂，直接點頭回道，「確實如此，夏姐姐真好看。」


  「這事，我每日起床照鏡子時，也是清楚的很呀。」夏金桂輕笑之餘，微微抬手叉腰。


  此處，又能看出她跟寶琴的差別來。寶琴扮男裝時，借著自己容貌之絕，一直往男子的言行上靠攏。夏金桂卻不同，她雖是做男兒扮相，又絲毫不介意別人看出自己的女兒身來。


  這份與眾不同，就是寶琴看了，也是欣賞不已。


  兩個同道中人湊到一處，既有彼此欣賞做底，話題自然少不了。路過陳恆身旁時，因陳大哥身邊圍著許多閑人。寶琴只得站在遠處，跟陳恆對視點頭，算是打過照面。


  雖不知道寶琴如何跟夏金桂結下交情，可陳恆眼前事情多的很，一時也顧不上這位『小老弟』。他被眾人簇擁著，來到劉延章面前。此處是祭典的中心，一應之物自然少不了。


  劉延章的身側，坐著張尚德、馮朱、王思義等各家代表。以賈璉為首的名流士紳，亦是圍在此處。見到陳恆終於趕到，原本坐在位置上發閑的劉延章，主動起身相迎。


  「持行，伱可算起來了。本官還擔心你太過操勞，一時睡過頭。正想親自去縣衙喊你呢。」劉延章一邊熱絡的說著，一邊拉住陳恆的手腕。直接拉著對方，回到人群的正中心。


  正主方至，四周就響起一陣『陳大人』的叫聲。陳恆回禮過幾位貴客，就朝新任松江知府解釋道：「讓大人擔心了，確實睡得多了些。」


  「無妨無妨。」劉延章笑呵呵的擺擺手，又轉頭朝著眾人道，「今早的事情，你們可都聽說了？」


  「府台，我們都聽說了。」


  「早起就聽聞陳大人一夜斷案，真是神了，叫我等嘆為觀止。」


  「原以為戲文里的包青天、狄相公斷案之事，都是哄騙小孩的。今日見了陳大人之事，方知自己的見識淺薄。」


  花花轎子人人抬，見大家越說越離譜，陳恆忙謙和的笑笑，解釋道：「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我自己想想，也是運氣多些。」


  就算正是運氣，眾人也不敢接這個話，又不停的誇了幾句。陳恆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忙向劉延章投去求助的眼神。


  後者因陳恆之故，白白撈到一個知府位置。心底正是記著陳恆的好，見此就笑著出聲道：「這麼大好的日子，你家兩位夫人不來嗎？」


  得了解圍的話，陳恆忙笑答道：「她們也會來，只是要跟府學的書生一道來。」


  這樣一說，劉延章就懂了。他呵呵一笑，打趣道：「看來今日要借一借尊夫人的金面，能在這裡見上我的孫女了。」


  被眾星捧月的兩人這麼一提，話題不自覺就落在府內教化上。周遭之人，自然是緊跟上頭步伐。口中所言之人之事，多是青史留名的聖人、名人。


  賈璉跟薛蟠的位置不差，他們的身邊就是寶琴和夏金桂。他們所處位置，就是核心圈。


  只是大庭廣眾下，這幾個人不願丟了勛貴的體面。只側過頭，拉著寶玉一起陪夏金桂和寶琴聊談。


  寶琴原以為夏金桂是借著自己之由，來跟堂兄等人打個照面，攀談些交情。


  誰知薛蟠一口一個『夏姑娘』叫她時，夏金桂對薛蟠壓根沒什麼好臉色。


  這就奇怪了，寶琴有些鬧不明白。夏姐姐不是為堂兄他們來的，那是為了誰？

  見寶琴低頭亂想，一旁的夏金桂忍不住出聲問道：「妹妹在想什麼？」


  寶琴哪裡敢據實相告，轉口應付道：「我在想林姐姐今日來不來。」


  「應該不來吧。」薛蟠不以為意道。


  他的好妹妹寶釵，今日就在客棧的院子里端坐著。高門大戶的夫人，哪有出來拋頭露面的道理。


  寶玉聽的心思一動，那次書院之別後，他就再沒見上黛玉一面。正思量著，外頭突然傳來幾聲異動。


  洶湧的人潮朝兩邊退去，露出一條供人通行的過道。松江正蒙書院的學子打頭，在山長的帶領下，意氣昂揚的走進來。


  跟在這批學子的身後，可不就是林黛玉跟甄英蓮的雲間書院嘛。林山長身後，是一群穿著得體衣服的女學子。最前頭一個，就是劉知府的孫女——劉雯。


  等她們也走到場內，就是海事學堂的小蘿蔔頭。這些人的師長，可就有意思了。既有教四書五經的老夫子，也有模樣奇特的西洋學師。 三家學社一到，原本還算寬敞的地方，立即變得擁擠起來。自家夫人到場，陳恆豈有不上去迎接的道理。


  可他一動，周遭的人也不好乾坐著。只好湊趣著上前，一同陪陳大人迎接這些師生的大駕。


  陳恆知道黛玉今日要照看自家學生，雖有些失落之意。可想到這是黛玉熱愛的事業，也樂得成人之美。當眾陪夫人閑聊幾句，他就把視線轉到府學這邊。


  雲間書院師生退去之餘，劉雯突然湊到黛玉的身邊，嬉笑著問。


  「山長，山長。」


  「嗯？」黛玉側過頭，看著自己的學生。


  劉雯在書院里，整日就愛耍些精緻的淘氣。瞧著這孩子的壞笑，林黛玉這位師長就覺得大事不妙。


  「世人皆有老師、師母。那山長的夫君，嘿嘿嘿，學生該怎麼稱呼呀？」


  到底是知府的家人，劉雯一開口就是膽大的很。


  呆英蓮真是呆，聞言竟然還真的陷入沉思，直接脫口道：「要不叫師公？！」


  「哈哈哈哈，甄師，這話可是你的說的。」劉雯捂住嘴，看到黛玉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她忙慌道，「山長，學生知錯了，您千萬別罰我抄書。」


  得罪了林懟懟，還想不穿個小鞋？以後指定有你受的。林黛玉露出明媚的笑容，轉頭看向迎上來的寶琴、夏金桂。


  「林姐姐。」


  「陳夫人。」


  「今日真是巧了，你們兩個怎麼湊一起了。」林黛玉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稀奇。夏金桂往陳家送過不少禮物，交情算不上，彼此面熟倒是可以說的。


  夏金桂笑著抱拳，落落大方道：「是我跟薛大哥借了他妹妹來，陪我這個外人遊玩一番。」


  見寶琴亦是點頭，黛玉笑了笑，也沒在此事說多問。她的視線，已經看到寶玉眼巴巴湊上來。賈璉跟薛蟠剛喊過一聲『表妹』，黛玉搶在寶玉開口前，問道：「怎麼不見寶姐姐。」


  「她……她……在客棧里呆著。」寶玉不知為何，答得莫名心虛。


  黛玉聞言，臉上的喜悅之色頓時一收。心中不禁暗暗嘆氣，寶姐姐啊，這真是你想要的？

  「書院的學生準備了些吃食。」黛玉轉頭朝著寶琴和夏金桂道，「一會典禮開始，我們去亭子里坐著賞景可好？」


  陳家夫人有請，夏金桂自然不會拒絕，寶琴更是不用說。


  涼亭那處位置，是陳恆特意劃出來分給雲間書院，算是照顧這些女學生。


  才舍了眾人，林黛玉領著一票人朝涼亭走去之時。場內突然響起震耳的炮聲，隨即鞭炮和鑼鼓齊鳴，聲樂大奏。


  吉時已至，眾人無不歡呼雀躍。望火樓上的薛蝌，更是打起精神，仔細瞧著街上的一切。在他的視線中，陳恆跟劉延章一起領路，帶著眾人浩浩蕩蕩走到牌坊前。


  時下日光傾城，彩帶飄舞。三教九流之人，歡聚在各處。目視著陳恆跟劉延章一起揭下紅布，街名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秀南。


  「秀南？」


  「好名字啊！」


  「雙峰開鳳翅，秀出南湖州。是唐時詩僧皎然的詩句吧。」


  「看這字跡，應是陳大人的墨寶啊。」


  朝著含笑的劉延章點過頭，陳恆下意識環視四周。圍觀的人群，臉上無不神采奕奕，歡喜異常。今日，是松江的大日子。他們雖不知道這條街將來會怎麼樣，可也清楚此事對松江百姓的好處。


  見到陳恆投來視線，眾人無不打起精神回應道：「陳大人，陳大人！！！」


  「松江府幸甚有你啊！」


  「大唐有狄相公，大宋有包龍圖，我們大雍亦有陳三元。」


  所謂民心所向、眾望所歸，不外如是。見到這份民望，劉延章內心亦是羨慕不已。


  松江開港開街之事，他雖撈著大便宜。可跟陳恆被眾人高呼的模樣比起來，他又覺得自己失去太多。


  罷了罷了，自己都是1要致仕的人。何必吃個後生兒的醋。


  陳恆也沒想到會有此番遭遇。他不知道自己一夜斷案之事，早在百姓的傳播中，傳至城中各處。


  他記掛著松江百姓，松江百姓自然也記著他的好。


  如此如魚得水的相逢相知，叫陳恆這樣的赤誠男兒，豈能不感動、不動情。他忍不住抬起手，朝著歡呼的百姓作揖回禮。


  這些人真有意思，見到自己的起鬨聲被大人回應。更是激動的大叫，又一起拜身道：「拜見陳大人。」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陳恆更是嚇一跳，忙快步上前，伸手扶起作揖的老人家。


  「陳大人，老身只求你多在松江幾年。可好？」


  這個時刻，陳恆自然不會掃對方的心意，直接出聲哄道：「好。」


  他一說好，眾人亦是歡呼的大叫著，齊聲道：「好。」


  「陳大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站在遠處的涼亭中，看到自己的相公被百姓們這般圍著。黛玉亦是露出微笑，跟甄英蓮對視一眼。這就是她們嫁的男人，這就是她們家的頂樑柱。


  薛蝌見到此情此景，原先平緩的心情，頓時激昂起來。他的腦中原先已有草圖構思，到現在反倒犯了難。


  原先的主題，是設在四通八達的秀南商街上。可親眼見證過百姓的民心，薛蝌突然覺得，也許遠在京師的李贄，會更想看到這個。


  要改，要重新構圖。要好好把這場景畫下來。要把好友的政績記錄下來，留待後人評說。


  激昂沸騰的心情，促使這位聲名遠播的青年畫家，在高台上手舞足蹈著。


  他這模樣，倒讓黛玉身旁的夏金桂瞧個真切。只見她眉頭一皺，露出些許不悅和擔心，竟直接對寶琴道：「你看看你哥哥，在高處還這般亂動，也不知道小心些？」


  寶琴猛地一震，不是，這話聽著是怎麼個意思？

  夏姐姐，我叫你一聲姐姐。你不會是想當我大嫂吧？？？？？

  　真的很討厭年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