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第266章 他到底想幹什麼?
第266章 他到底想幹什麼?
等客的時間,陳恆也不是閑著無事。他的書桌上,正擺著一副薛蝌新寄來的畫作。這人著實可惡,帶著妹妹寶琴往廣州一躲。自己享受著人間的清閑時光不說,還不忘寄畫過來調侃老友。
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薛蝌的畫作上。畫著一對人兒坐在晴日的木藤架下,翠綠的藤曼鋪在他們頭頂如青雲。四周野草環繞,百花繽紛。薛蝌跟寶琴倆人,分別穿著夏日的清涼衣裝。兩張木椅中間,擺著一張小案,其上有各種瓜果、茶水。
薛蝌躺在木椅上,手持蒲扇輕搖,翹著二郎腿,滿臉的舒適得意。著男裝的寶琴,雖背對賞畫人,亦能瞧出她的神態。只見好二弟左手上正拿著點心、逗弄著膝上的白貓。再看隱約露出的上揚嘴角,亦能看出寶琴的愉悅心情。
左上角的落款處,薛蝌執筆寫下《半日閑》的字樣,並蓋了自己的印章。剩下一片留白處,顯然是等著自己留字落詩。陳恆越看越恨,若不是想著此畫可以留給孩子,當作家傳之寶,以後拿去賣錢。他恨不得提筆,直接在留白處寫上:『可惡,可惡』四個字。
罷了,罷了。以薛蝌如今的名氣,這畫放上幾年就是巨款啊。留給女兒當陪嫁也不錯,陳恆如此市儈的想過。索性笑著提筆,在留白處揮墨:山水閑人意,廣府鬧市居。不知秋冬日,夏雨開春花。
詩是尋常,可勝在陳恆一手字,實在出類拔萃的很。短短二十個字,他頭一句用了楷體,再到其後的行書、草書,如天跡吹拂過的浮雲,可謂一氣呵成。
尤其是在最後一句上,從雨字開始,陳恆師承顏真卿的草書字體,在此刻將狂放不羈展現的淋漓盡致。詩在畫上,草書飄飛。既合了《半日閑》的閑字,又如一場大雨正要澆在藤架上。算是自己化作發怒的天公,懲罰著藤架下的一對閑人。
也不知道後世的賞畫人,能不能明白自己題字落款的羨慕心情。陳恆暗笑過後,在尾部記上年月日,又寫上自己今日所在地,最後亦是蓋上自己的印章。
如此處理完一件閑事,陳恆找來工具,將其直接掛在書房裡的書架邊上晾乾。《半日閑》的旁邊,亦有很多薛蝌寄來的畫作。這倆人一畫一字,互為良伴,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知己好友。
《半日閑》才剛剛掛好,門口已經傳來信達的敲門聲:「大人。」
「進來吧。」陳恆拿起手巾擦拭一番,才邁著步站在書桌邊上。片刻后,信達就領著一個模樣俊俏、衣著普通的男人走進來。
陳恆多看了對方一眼,確認自己沒見過對方。就問道:「不知閣下是?」
「大人。」男人趕忙彈了彈衣袖,半弓著身行禮道,「小人潘又安。在京師時,曾有幸跟陳管事結識。這次出來辦事,趕巧從松江府路過,就想著厚顏過來拜見陳兄和大人一番。」
陳恆沒想到竟然是此人,再一聽潘又安口中的『路過』,不禁暗笑一番,天下哪有這麼多巧事!他算是知道信達為何會帶潘又安來見自己,當日自己確實說過,此人可以結交一番。
潘又安聽到陳恆的輕笑,心頭忍不住一緊。他這次從賈府偷跑出來,消息應該不會傳這麼快才對。講道理,自己一個在賈府可有可無的人。私情之事,又沒叫人當場撞破,根本不值得幾個老爺大費周章抓捕。
「你是偷跑出來的吧。」想著以後說不準要用此人,陳恆直接點破潘又安的難處。
用人之前,最先要考慮的就是知根知底。與可靠比起來,能力其實不一定最重要。當手中能調動的資源足夠多,是頭豬都能飛起來。重要的是用的人,會不會有背叛的風險。
潘又安能以死成全自己跟司棋的情誼,拋下自己掙到的家業不顧,顯然是個重感情之人。至於會不會意氣上頭,感情用事。那就看自己的用人分寸,畢竟人無完人,無須求全。
「大……大人……請恕罪。」潘又安沒想到自己的底細,一言就被陳恆戳破。忙慌亂的跪在地上,以示自己賈府家奴的身份。
既然要用此人,那就得幫潘又安擺脫後顧之憂。陳恆心安理得的受了這一禮,道:「無妨,賈府里的事情,我不會多管。」又故意道,「你此行跑出賈府,路過松江府,準備去往何處啊?」
我自然是來投奔大人你啊,潘又安轉著眼珠子,聽到陳恆坐回書桌的動靜。他靈動的心思發作,當即回道:「說出來怕大人笑話,小人如今是天地之間無歸處,正想來求陳管事指點迷津。」
分寸把握的也不錯,知道自己今後的命運,要過信達一手。陳恆坐在位置上點點頭,看了信達一眼。想到信達如今已能獨當一面,信達的身邊,確實需要個得力之人輔助。就出聲道:「過幾日,家裡有場宴席。伱既然沒想好去處,就先幫他一起處理此事。」
潘又安抬起頭,見陳恆用手指著信達,忙轉過身子朝著信達磕頭,「願聽從管事差遣。」
這是要把他收做家奴的意思嗎?信達看向書桌上的哥哥,陳恆卻眨眨眼,顯然在回絕信達的猜想。
潘又安此次逃脫出賈府,就是求個自由自在的天地。我們家就不必強人所難,非要逼人低頭賣身,才肯出手相助。
一番對視,信達便明白陳恆的意思。當即把潘又安從地上扶起,說道:「你先跟在我身邊,處理好此事,再說以後。」
「誒誒,好。」潘又安忙點頭答道,臉上全是重負釋然後的歡喜。
其後兩人又小心告辭離去,將書房內的空間留給陳恆,不敢打擾過甚。
…………
…………
午間吃飯的時候,陳恆跟林妹妹說起此事,後者跟甄英蓮都有些擔心。管好一個家,最忌諱突然用些來路不明的人。聽到相公說此人不會歸屬自家,林妹妹這才稍稍點頭放心,又問:「此人有何特別之處,竟值得相公提攜相助。」
陳恆笑了笑,點評道:「也是個苦命人罷了。」其後,他把潘又安跟司棋的私情一說,著重說了此人重情重義的性子。
林黛玉點點頭,重情重義暫時看不出。可她對私定終身的男女,難免有些彆扭。好在此事是相公所託,她仍是表示自己會想辦法去找賈母要來潘又安、司棋的奴契。
潘又安在賈府的地位不值一提,倒是司棋是迎春姐姐的大丫頭。若沒有賈母出面,恐怕難以成功。說到賈迎春,黛玉又想起一件事,對著陳恆道:「相公,你可還記得孫紹祖。」
中山狼嘛,他怎麼會不記得。一邊點過頭,陳恆又給右手的英蓮解釋道:「此人是榮國府長房長女的未婚夫婿。」
甄英蓮最近天天跟在黛玉身邊,對家中以後要走動的親戚,也漸漸熟悉起來。榮國府長房長女,正是賈迎春。
黛玉亦是朝著英蓮點頭笑道:「你們怕是不知道,此人在我離京前,給關進刑部大牢了。」
甄英蓮輕呼一聲,替陳恆喊出疑問:「竟然還有這等事,他可是犯了什麼重罪?!」
陳恆想了想,也問道:「可是海事司之事?」
「正是如此。」黛玉並不意外陳恆能猜到,「當時刑部已經抓了一批為惡的小官小吏,這孫家人亦是深陷其中,我聽聞刑部那邊有意嚴懲這些人,估計是放不出來了。」
涉案之人,如此之多,抓小放大也是難免。陳恆能理解刑部的想法,不然真把京師的勛貴子弟都處置一頓,怕是人頭滾滾,將要血流成河。
「那她怎麼辦?」甄英蓮擔心道,「他們兩家,可有到交換婚書的地步?」
「已經換過草貼。」黛玉嘆道,之前大舅賈赦也不知發的什麼瘋,一心著急著操辦婚事。若不是孫紹祖突然下獄,怕是聘禮都要提到賈府門裡。
甄英蓮聞言,更是感慨萬千。草貼雖跟定貼不同,不如後者正式。可草貼一過,這賈迎春名義上,也算的上半個孫家媳婦。
陳恆卻對賈赦的反應來了興趣,追問起賈赦的反應。林妹妹看出自家相公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聲道:「還能怎麼辦,大舅自然是想悔婚的,孫家人又豈能同意。我離京前,他們正吵成一團。
也不知大舅給孫家人拿住什麼短處,竟也有他耍橫都吵不過人的時候。可這般鬧下去,叫迎春姐姐以後如何出來見人,如何另覓改嫁。」
這個問題也好理解。畢竟孫紹祖還沒死呢,白白收了五千兩的賈赦就想著過河拆橋。吃相實在是難看的過分,更有落井下石之嫌。
有些事,等人死了,再做不遲。起碼還能成全自家,重情重義的名聲。陳恆搖搖頭,父庸女弱,為之奈何。
「吃飯,吃飯。」陳恆連忙招呼著兩位夫人動筷。 …………
…………
下午倒沒多少事,只有蕭平帶著應徵的徭役名單,過來請示下一步事務。陳恆在書房接過名單一看,竟神奇的發現上面,除了華亭縣出了八千人外,下頭的婁縣亦出了三千人、金山縣出了兩千人,奉賢縣還有三千人在列。
這般一算,就有一萬六千人了。陳恆實在覺得奇怪,他原本以為甄子靜等人,會在暗地裡使絆子。原想著是靠自己多使些辦法、力氣,以填補這個人數缺口。
怎麼拖後腿三人組,在此事上這般賣力。陳恆有些難以理解,再看蕭平臉上的難色,又奇怪問道:「這差事你不是辦的挺好的嘛,怎麼還愁眉苦臉的。」
蕭平苦惱道:「大人,按這個人數下去。咱們那二十萬兩,怕是一個月都堅持不住。到時不止給百姓發不出去錢,怕是買石料的錢都不夠。」
陳恆大笑,原來甄子靜等人抱的是這主意。他忙擺擺手:「不礙事,你繼續做事就好。該買石料、買石料,糧倉的一應開支,也叫人記錄明細。不行就多配幾個賬房先生,交叉監督。其他的事,都交給我。」
「是。」眼見陳恆智珠在握,蕭平也不好多問,直接告辭離去。
他這個主簿,向來如此辦事。不該問的不問,一心做好份內事。反正出事了,上頭自己頂鍋,他仍舊是安安穩穩的縣衙主簿。
…………
…………
「他陳持行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變不出那麼多錢發給百姓。」甄家的管事,對著甄子靜不住念叨著,「你且放寬心,等到他手頭沒錢沒糧,自然要求到我們家去。」
甄子靜連忙給管事倒茶,自從老趙家的案子上交刑部,他對陳恆也是恨之入骨。此番盡心儘力替華亭縣辦事,也是存了看陳恆落魄收場的心思。聽到甄管事的言辭,他又問:「那等他求到咱們家,我們是幫還是不幫?」
「府里的大少爺發話了……」甄管事放下茶盞,開始搖頭晃腦,得意道,「明年開春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壽,他到時若是帶著賀禮,誠心誠意上門求援,我們也可以借他二十萬兩。」
甄子靜大笑一聲,「大爺果然高明。」等到明年開春,就是給陳恆四十萬兩又有何妨。如今壓在港口上的難處,第一要緊的就是工期。
「府城裡大戶,可都有知會到?」
「管事放心,在松江府,沒人敢不賣我們家的面子。我跟你保准了,絕對沒有人敢冒著得罪我們家的風險,將錢借給陳持行。」
甄管事點點頭,陰沉道:「哼,就看看他是什麼孫猴子,敢來我們的地界鬧事。」
…………
…………
十一月十五,是遠行的好日子。四縣應徵的一萬五千名徭役男丁,已經在華亭縣差役的組織、安排下,踏上去往川沙廳的鄉路。
這些男人一臉喜氣的跟家人告別著,對未知的前路都不是很擔心。華亭縣的青天大老爺跟他們許諾過,考慮到年關將近,本次徭役的月錢,每半個月一發。大年二十九到新年初五,更會放假,允許大家回家團聚。
如此優厚的徭役待遇,若還要擔驚受怕,那真是沒地方說理去。至於陳恆的信用,此時在百姓心中,還是頂用的。人心一向如此,當對一個人有了初步信賴,總是會優先選擇相信,只期望陳恆能不辜負百姓的期望。
甄子靜今日討了半日閑,特意拉著徐彪和一乾親信,站在雲間第一樓上。看著一眾百姓穿著厚厚的冬衣,喜氣洋洋的走出城門。
「最多一個月,那姓陳的,就得求到我們面前。」他說的十分自信,旁人沒有甄子靜的家世做靠山,都不敢對一個縣太爺,橫加妄詞。
甄子靜也不在乎無人迎合,他背靠金陵甄家,足以稱得上背靠大樹好乘涼。
城頭的熱鬧,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華亭縣衙後門的熱鬧,亦有不少人在暗中關注。那些躲起來的看客,已經看著潘又安在門口駐足許久。
這縣衙的新面孔一看就是在等人,華亭縣令為了今日的宴會,早已準備許久。大家都在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值得縣令老爺如此大費周章招待。
稍頃,遠處的官道上,跑來兩輛價值不菲的馬車。打頭的一輛,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停下。一名衣著華麗的男人,從下人掀起的帘子下走出來。幾步走下馬凳。男人朝著迎上來的潘又安問道:「你倒是面生的很,陳管事呢?」
潘又安從信達準備的名單中,問過今日貴客的體貌特徵。見年輕人一口揚州的鄉音,當下就回道:「王少爺,大人和管事已經在府內久候。稍前一會,管事聽說又有新客要來,才回到府內忙事。」
「倒是熱鬧。」從揚州來的王守義笑笑,越過彎身恭候的潘又安,走到另一架馬車邊上,用手輕拍著車廂,沒好氣道:「都到地頭了,你怎麼還不下來?總不好讓主人家久等。」
馬車內隱約傳來一陣騷亂,片刻,一柄合攏的摺扇探出來,挑開垂下的帘子。一名俊俏的男裝少女隨後探出身,幾步跳下馬車。
只見她站在王守義跟潘又安面前,開扇輕搖道:「表哥,你在揚州跟薛家人也是相識。你說,是我男裝好看些。還是薛寶琴的男裝更好看?」
王守義搖搖頭,自家表妹容貌固然出色,可那薛寶琴一直有揚州第一美人的稱號。雖然這些年,大家都沒見過薛寶琴女子扮樣,不過盛名之下無虛士,豈是自家表妹可以隨意比擬。
見表哥這般反應,夏金桂卻是惱了,直接驕橫道:「你不說,我一會可就要親自問問陳大人了。」
「多大的人了,還這般胡鬧。」王守義倍感頭疼的扶額,「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表哥胡說,我家有這麼多錢。真要說出去,多的是男人要娶我。」夏金桂朝著表哥做過鬼臉,又問向一旁緊身跟隨的潘又安,直接道,「你說是不是。」
「夏少爺所言不虛。」潘又安的待人接客之道,在榮國府鍛煉的極好。只一句話,就把夏金桂逗得眉開眼笑。
三人當即要作伴朝府內走去,突然後頭又來一輛馬車。王、夏表兄妹,頓時來了興緻。索性在台階處停下步,想看看來人的是誰。
誰知此人跟王、夏二人也是舊相識。才從馬車上探出身,王守義跟夏金桂已經走下台階,上去迎道:「張世伯,連您也親自來了?」
張老先生是晉商商會的會首,見到這對錶兄妹,倒是有些意外。他朝著王、夏點點頭,亦是奇道:「在京師,我跟陳大人有些交情。這次,怎麼你們也來了?」
王守義還沒答話,夏金桂卻搶著聲回道:「世伯,我們跟陳大人也有交情呢。」
張老先生大笑一聲,恍然大悟道:「哈,倒忘了採買西洋海船時,你們家也在場。」
夏金桂面露幾分無奈,亦是惱氣道:「在場又有什麼用,又搶不過你們山西商行。」
張尚德笑著搖搖頭,說句不客氣的話。山西晉商向來抱團緊,他們想要買的東西,還沒幾人搶得過。這幾人正要作伴同行,遠處的官道上,又是幾輛馬車飛馳而來,也不知馬車裡的來客又是誰。
萬歲,明日就是周五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