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第263章 重逢
第263章 重逢
趙家的案子,辦起來其實十分簡單。只要百姓肯站出來指證,只要有人真心替百姓做主。就趙家父子身上背的案子,判個凌遲都不為過。
因本次涉案之人、狀告之人實在太多。前頭捕手班抓來了人,後頭縣衙主簿等人在內,就開始沒日沒夜的提審。
此事辦的要快,更要分開審問,避免出現串通口供的情況。除了趙里正、趙家父子外。趙家的一干護衛,其在臨江村的親朋黨羽,更要做到除惡務盡。縣衙大牢,一時人滿為患,實在熱鬧的很。
華亭縣衙光為此案,加班加點不說。縣衙里識字懂墨的人,通通都被抓來幫忙。兩個捕快負責審理,文吏負責記述。等卷宗寫清楚后,再交由信達比對。選出不同卷宗中有重疊的案件,查看是否有誣告、串通的證詞。
等到信達一一驗證過,才會把檢查無誤的卷宗送到陳恆面前,交由知縣親自過目、審閱、蓋印。當卷宗收集的差不多,擺在趙家父子面前的路,除了認罪再無他法。
這對父子,心如死灰,更是辯無可辯。陳恆揮揮手,也不欲跟他們多言。只轉身在縣衙庭院內散起步,他現在倒是有兩件事要頭疼。
其一是取刑之難處。趙家父子自然是要死的。其它主要涉案人員,或是絞刑,或是流放,也好安排的很。唯獨剩下的大批人里,手頭或多或少沾著事。若是從嚴來判,流他個七八百里都是尋常。
可這樣一做,此案帶來的惡劣影響,不免會讓今後的小惡者,抱著一了百了的心思。更會讓縣裡其他大戶,對自己留下酷吏的印象。這肯定會波及到,自己之後的事務。
如此想過,陳恆不禁攏手藏於衣袖中,抬頭看向月明星稀的夜色。當前路不明時,回首來時路,無疑是最好的辦法。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的道理,正是在此處。
拍了拍因連日忙碌而疲乏的大腦,稍稍清醒些的陳恆在院子里走上幾步,情不自禁就想起泰興縣的前任知縣許平之。
當年二叔的案子,許平之實在判的漂亮。想著官場老前輩當時指點自己的話,陳恆不禁露出若有所思之狀。
「你日後要謹記律法為本,情理是根。若只會照本宣科,先不說會不會處事呆板,已是失了律法乃為教化的初心。」
如此金玉良言,讓陳恆今夜想起來,亦是感觸甚多。他在心中又是細細想過,終於在心中決定好趙家大案的紅線。
過線者,死!未過者以懲戒、教化為主。量刑或重或輕,暫且留人一條生路,給從犯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心中定下主意,陳恆頓感身心一陣歡快。才轉身回到燈火通明的公堂處,他就借著信達之口,將自己的意思傳達下去。
如此,過了紅線的案子,才會送到陳恆面前,讓縣太爺親自做主。其他的案子,陳恆亦是交給手下的人,讓他們先做出初步量刑判斷,藉此來看看手下人的能力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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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到了十月二十幾日,趙家父子的案情才算整理清楚。看著案上堆積的卷宗,陳恆忍不住露出苦笑。
此次涉案一百七十八人,取斬刑者二十六人,流放之人有三十三人之多。剩下的從犯幫凶,刑期各有不同。陳恆一一檢查過,基本沒有任何問題。現在他要頭疼的是,怎麼把這些卷宗送到朝堂去。
在古代判一個犯人死刑,是要經過刑部複審,其他州過來複查等步驟。這裡的程度太過複雜,大概可以理解為:上交卷宗到本地州府,由州府轉呈京師刑部。
其後等刑部安排其他州的官員,過來擔任驗明官,核查案件各處細節詳情。確認無誤就可等刑部下發書面公文,擇期行刑。
陳恆還有個更簡單快捷的辦法。他離京前,李贄曾告誡陳恆。在松江府若有難處,可直接寫密折告之,這相當於給了他特事特辦的權力。
之前陳恆對狗娃子說,自己能讓他死在年關前,就是有這份特事特辦的底氣。只是,現在罪證確鑿,倒沒有冒然動用後者的必要。
陳恆稍稍一想,還是擇日帶著半箱卷宗趕到州府,前去拜見知州劉延章。他終究是大雍文官體系下的一員,若是執意把自己塑造成打破常規之人,不免得不償失。
府衙內,劉延章先是苦笑著,將陳恆引入堂內。又見到半箱卷宗,從中取出一本翻開,就見按滿手印的百姓訟詞。他當下從苦笑,變成哭喪著臉,「持行啊持行……」
劉延章在內心商榷著言辭,許久后,還是道:「你這些東西送上去,對咱們松江府的影響會很大。」
陳恆點點頭,他知道劉延章所言非虛。治下發生如此惡劣事件,吏部的三年大計,再想要個優,可不就是難上加難。
「只要百姓過得好,上頭有些許非議,大人也不必太過介懷。」陳恆照例是先說句漂亮話做引子,又說道,「下官受大人所託,專辦此案,上峰必然會明白大人愛民如子的本心。」
陳恆這話,對劉延章透出兩個信息。其一是告訴對方,此案的功勞,自己可以讓給對方。在公文上也會寫明,本人初入松江府,就是受到知州的指點,暗地裡督辦此案。
其二則是告訴對方,自己無意在擴大此案。有些事,暫時到這程度剛剛好。
劉延章讀懂了陳恆的意思,原先還緊皺的眉宇立馬鬆開一些。有了對方這句話,自己在朝廷那邊,說不好還成了戴罪立功,忍辱負重的好官。
哈,這狀元郎果然會做官。
只是真要點頭同意,劉延章又開始擔心,會不會被有心人誤會,以為自己已經跟陳恆站在一處的情況。
這裡面的利弊如何,松江府知州還要思考一二。可再看向手中,那張沾滿手印的訟詞,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如此民怨滔天的案子,只要進了這個門,誰敢讓陳恆領著半箱卷宗回去,第二天就可以考慮何處墳頭的風水更好,更旺子孫讀書舉業。
「罷了罷了。」劉延章半喜半憂道,「持行此案辦的很好……」
陳恆聽到這話,亦是露出笑容。
無論過程如何波折,一慣以圓滑示人的劉延章,總算是被自己拖下水來。
離開府衙后,陳恆的心情十分愉悅。劉延章雖然滑不溜秋,可一旦下場,立馬就替兩人的前景考慮起來。現在這個時候,趙家父子輕易不能進入府衙的牢房。誰也不敢保證,松江府衙里有多少對方的人。
劉延章當即開出公文,示意一干人犯繼續關押在華亭縣大牢,以確保他們的萬無一失。轉頭又讓府衙的小吏,火速安排卷宗上京的事宜。
見劉延章如此熱心,陳恆自然討了個閑,樂的輕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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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的幾日里,縣衙的事情仍舊很多。因趙家人之事,陳恆頭上突然多了個『青天大老爺』的名聲。連帶而來的告狀之人,也越發多起來。
其中亦有不少混水摸魚者,有不少合理合規出售田產之人,也假借趙家之事,把買主大戶告到華亭縣衙。惹得近段時間,華亭縣內的許多大戶都是人人自危。
對這些偷雞摸狗之輩,陳恆更不會管著。一旦查明真相,誣告屬實。該罰就罰,該判就判。在大雍,誣告也是嚴罪。鳴冤鼓一敲,再想說自己是意氣用事,可就由不得狀告百姓了。
如此秉公懲罰過幾個人,倒叫許多躲在暗地裡人,稍稍安下心來。大戶不用坐立不安,百姓中又少了些地痞流子,大家都是拍手稱快,進一步助長縣令的名聲傳播。 陳恆近段時間,也不是只有辦案。他抽空把近段時間的辦案心得,以書信的方式寄給錢大有、江元白等人。其中細節處的思量,陳恆亦是寫的清清楚楚。只在話末補充上一句:自己所說的,也不一定對。只作為一家之言,供大家做個旁引佐證。
建平四年的進士,都是初次擔任地方官,能多了陳恆這個提點的助力,幾人心中都喜悅的很。
就這樣一直忙到月末,這日,陳恆正在後衙處聽取縣衙文吏的答覆。趙家那邊的財物,剛剛清點完畢。統計好的賬目,正放在陳恆的桌上。
說到此事,真有一處趣事值得說道。按照大雍的慣例,抄家所得財物,除了賠付事主應得損失外。剩下的財物,並不會算入戶部國庫中。而是走宮中的路子,直接進入李贄的內庫。
發現沒有,這些抄家的所得,歸陛下私人所有。
而這老趙家,也是真有錢。拋除書墨字畫等物外,能明確核實的財物,就值十五萬兩。再一想自己此次來松江府修港口,朝廷才撥款二十萬兩。兩者一比較,陳恆只好打碎牙,把羨慕之情壓在心底。
抄家賬目的事情,倒是要分成兩份。一份走州府的路子上呈,一份走密折直接送往臨敬殿處。這可是給自己請功的機會,陳恆自然不會假手於人。
既要能給百姓做事,也要能作官。人嘛,沒必要太過清高。堅守好自己的原則底細,在此基礎上,稍稍圓滑些,真的不是壞事。
一字一句抄完賬本,又把每個數字寫的小一些,以確保陛下看到時,會詳細看上一些。陳恆做完此事,心中亦是狂念阿彌陀佛。臟啊,下圍棋的人,心思是真臟啊。
他這頭剛剛放下筆,正伸著懶腰。信達已經興奮的跑進屋裡,連聲道:「大人,大人,夫人回來了。」
陳恆聞言大喜,忙起身道:「當真?傳信的人說了到哪沒有?」
「再過半個時辰,夫人就要到通波門了。」信達馬上答道。
通波門是松江城的北門,從縣衙過去倒不遠。陳恆笑著拍手道:「快快,幫我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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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耽誤,陳恆便領著信達和幾個小役,趕到松江城北門處。門口進出的百姓很多,因陳恆穿著常服。除了看守城門的衛兵認出他外,大多數百姓都不知道此人就是最近城裡————大出風頭的華亭縣令。
坐在門口茶攤上上的陳恆,時不時抬頭往城門張望。明知道外頭已有下人等候,可他還是想早一點看到玉兒的車駕。
不消片刻,三輛馬車從遠處飛馳而來。臨到城門口,才逐漸慢下速度。一名下人飛奔到陳恆面前,忙道:「老爺,是夫人的車駕。」
陳恆哪裡還顧得上,直接起身朝著城門外跑去。茶鋪里的客人,瞧著實在有趣。對著跑出去的陳恆道。
「真稀奇,如此年紀輕輕,就被人喊作老爺。見到自家夫人,就忘乎所以,也不知是什麼國的色天香,能把……」
這人話才說一半,就被茶鋪的小二堵住嘴。小二朝客人呵斥道:「你不要命啦?剛剛那人是華亭縣令,我看伱衣著不錯,家境想必也不差。回頭,可別落在他手裡,把你的家當弄個乾乾淨淨。」
茶客一聽,知道剛剛閑話打趣的人是知縣老爺,自己哪裡還坐得住。連忙起身丟下銀子,就往反方向跑去。
這頭的陳恆一口氣跑出去,看守的官兵自然不會阻攔縣老爺。旁邊的百姓,見這年輕人不守規矩,忙跟官兵糾纏,反倒惹來一頓呵斥。
這般跑到黛玉的車駕前,陳恆才放緩腳步。站在打頭的馬車前,輕咳著嗓子道:「咳咳,夫人,相公來接你了。」
見車內沒有應答聲,陳恆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不懷好意的目光,看著身旁小心站立的親隨。你小子,不會認錯馬車吧。真要鬧出這種烏龍,回去仔細你的屁股。
「撲哧。」
馬車內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裡面的人作聲回道,「老爺,夫人在後面一輛馬車呢。」
陳恆聽出來了,是晴雯的聲音。這丫頭又道:「老爺,是夫人的主意,你可別怪我跟紫鵑姐姐。」
「也不要怪我。」雪雁悶聲說話道。
陳恆尷尬的搖搖頭,趕忙等在路旁。等到后一輛馬車上來,已經掀起的帘子中,果然露出一張日思夜想的面容。
「相公,沒生氣吧。」古靈精怪的林妹妹,抿嘴笑問。
「自然是生氣了。」陳恆刻意板著臉,哼聲道:「等回了家,就讓你知道惹相公生氣的後果。」
眼波一轉,林妹妹絲毫不怕,仍舊大膽道:「聽說相公近日在華亭縣,有好大的名聲,正好讓妾身好好看看,討教討教。」
「嗯嗯。」陳恆不住點頭,「那可得讓你討教個明白。」
說完,他自己又憋不住大笑。等笑聲作罷,他才出言問:「玉兒,這一路走的可辛苦?」
黛玉點點頭,又搖搖頭。「來的路上確實辛苦,見到相公,又覺得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此話聽的陳恆心頭一熱,誰說林妹妹嘴不甜。到底甜不甜,他得自己嘗一嘗才知道。想罷,他轉頭環視一眼,見下人們都低著頭,做啞巴葫蘆。陳恆直接跳上馬車,衝進車廂內。
林妹妹果然是有心人,讓三個丫鬟坐在前面。倒讓他們夫婦二人,有了眼下的獨處。兩人剛對上眼睛,難以言盡的情愫,就在彼此心底蔓延。
到這個時候,陳恆反倒忘了剛剛的盤算。只獃獃的看著黛玉,良久,才感慨道:「終於是團圓了呢。」
黛玉聞言,雙眼亦是微紅。一個多月的分離,對剛剛成婚的新婚夫婦,都不是眨眼就過的容易時間。
「以後相公再有調動,我必然要跟相公一道走。」這個略顯嬌氣的女孩兒,帶著些許女人的風情,念念有詞著,「再也不要分開了,倒叫人天天惦記著。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
陳恆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湊身上前,將黛玉攬在懷中,緊緊抱住。
詩經有云: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情之一事,莫不如是。
怎麼就是周一了呢,為什麼就是周一了呢。痛苦啊,悲鳴啊。希望明天就是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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