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第224章 婚禮
第224章 婚禮
跟著引路的小僧人,黛玉、寶琴到了寺廟的東廂房側,只見半開的軒窗里,正傳來斷斷續續的辯論聲。
黛玉從中聽出兄長的頓挫聲調,忙加快幾步。一近,風中的話語就清晰起來。
「依陳檀越所辯,『此心具足』跟『眾生皆有佛性』,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然也。」陳恆的聲音帶著上揚的語調,黛玉猜想兄長說這話說,應是半笑的姿態。
「不可。」有人出聲辯駁,「此乃為辯而辯。」
「此乃為辯而辯。」陳恆亦是回的精明,可算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問話的人顯然語塞,沒想到年輕小夥子如此不講辯德。黛玉暗笑一聲,攔下小僧的通傳之意,又往前一步,與寶琴一道站在廊下。
院中百花爭奇,樹蔭花影在廊前繽紛交錯。二女並肩而立,頗有娥皇、女英之姿。她們齊聽著屋內的辯論。此時,裡面已經討論到『具足』『佛性』上。
「在下與佛經所涉不多,在人事上的見識亦有不足。」陳恆朗聲著,「先姑且言之,幾位大師姑且聽之即可。」
「檀越但講無妨。」
「蓋莫讀書之理和佛祖之言,都脫不開『有、無』之論。然釋家門人在有無之處,尚要參個『空』字。可謂『有向無,無向空,空非有無,實乃緣起性空』。」
此一言,已聽的眾僧無不喜悅、讚賞,紛紛道:「善。」「答得好,檀越也看過金剛經?」「檀越請繼續。」
「讀書人的理,卻不在『空』字上,而在一個『通』字。上通天地,中通江山社稷,下通黎民百姓。」
「此通作何解。」有人問。
陳恆細想,突覺長篇大論,便失了此字的雅趣。深思后,就道:「輕舟已過萬重山,便是個通字。」
聞言的大師們,都知道這不是書生為辯而辯,實乃對方有感而發的肺腑之言。住持唱了一諾『阿彌陀佛』,出聲讚賞道:「如此年紀,就有這等悟性。檀越真是好慧根,與我佛有緣。」
陳恆也是傻了眼,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自己與佛有緣了呢?他都來不及答話,外頭就傳來急促的輕咳聲。他一聽,就知道是妹妹尋來,忙起身跟眾人告辭。
主持今日得一雅客閑聊,已是興足。此時也不留客,只說著:「檀越談吐不凡,說不好以後,老衲還要因今日之會,得野史傳聞一筆。」
「承大師吉言。「陳恆出門之際,笑道,「這一筆,還是要落在壁畫上。」
主持再看薛蝌,又問:「得薛檀越妙筆,還請為此畫留名。」
後者見證了一日的辯論,正覺耳目清新,當即道:「就叫有無空吧,以記今日之畫,今日之會,今日之辯。」
「善。」
眾人出了門,陳恆快步走到黛玉身邊,辭別時,主持還勸薛、陳二人有空常來坐坐,走動走動。
陳恆一一謝過,才領著二女跟薛蝌,走向前院。到了前院的壁畫前,此處賞景的人少了些,傾斜的晚霞照在斑駁的牆上。薛蝌畫的挑水和尚,神色自足,含笑望前,足尖上的衣訣飄飛,似有徐徐風來,吹在觀畫人身上,叫人身臨其境。
賈寶玉還站在這發獃,見到他們四人並肩齊至,神色一時變幻。先前誇讚的話語,此刻猶如刺刀般扎在心裡。他扭捏著,不知要不要跟黛玉打招呼。領頭的陳恆倒未理會他,也沒理會賈府的姑娘,只默默站在一旁,等著妹妹跟她們告別。
兩方人分道揚鑣,馬車停在山下牌樓處,四人只能徒步下山。黛玉今天走的路有些多,本來還有些累,可因住持一句『與佛有緣』,只氣的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步伐甚健,到叫陳恆有些遲疑、暗笑。
「妹妹,你怎麼了?」
在晚霞鋪就的山道上,陳恆追上黛玉,未語先賠三分笑。黛玉看著他這副死樣,更是來氣。只氣呼呼道:「竟不知道兄長跟出家人,也能聊的這般愉快。」
她是關心則亂,才高則思多。一顆芳心剛許給了兄長,這壞人竟然跟出家人聊的有滋有味。本是一件小事,偏想到前番陳恆獨自拋下她,自去尋樂,一時更加委屈起來。
陳恆只猜中她一半的心思,他都沒有覺得什麼女子小人難養也。既愛了林妹妹的秀氣靈動,也要愛著她偶爾的小性子。
人無完人,因美而美,視美而美。這個道理,陳恆兩世為人自然懂得。可要這麼哄呢?眉頭一皺,他便是計上心來。道了聲:「下月就是杜兄跟韋姐姐的婚禮,我正想求大師送個開光的送子觀音給我,也算盡了我的好意。妹妹說,是與不是。」
這話聽著多尋常啊,偏生陳恆邊說邊擠眉弄眼。薛家兄妹還聽不出來,想到兄長之前解簽時的那句『多子多孫』。林黛玉已經笑出聲,忙停在路邊,捂住肚子笑。笑完,又瞪了陳恆一眼,嗔道:「兄長,你真是太討厭了。」
你不生氣就好。陳恆揚揚眉,一臉得意。他已經自動把妹妹的那句兄長,在腦中替換成伱個死冤家。個中妙趣,不足為外人道也。
「哎呀。」薛蝌突然抱手大嘆,幾人忙側目看向他。只見薛蝌連聲道:「我到忘了下月中,就是杜兄的婚期。這禮物可怎麼辦?」
他跟陳恆一樣,能應邀參加婚禮。一是因為黛玉、寶琴跟琦君的友誼,其次才是跟杜雲京的同窗之誼。
「你畫一副送子觀音就是。」陳恆真是個心黑的,一個點子做兩次送。黛玉豈能讓這人使壞,誤了琦君的喜氣,忙抬手掐在陳恆腰間。這是下意識的舉動,黛玉做完,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外人在。一時躁紅了臉,更顧不得呆在原地。
陳恆大笑,在光影中信步追去。
山野緋紅,秋光漫漫。此情此景,當得一句人間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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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假期真是太短暫了,陳恆在家中又休息過一日,就回到六科的衙門繼續辦公。初至寶地的新鮮勁消散后,陳恆很快就意識到在宮門裡辦事的壞處。
原先在兵部時,出了門走上幾步就是棋盤街。市井的熱鬧煙火氣,足以讓各衙司的官員在此暢快一番。天南地北的吃食不一而足,更可藉機信步消食,渾水摸魚偷懶一番。
在宮裡,就別想了。旁邊就是內閣,更有宮中內侍奔走四周,稍有點動靜還會傳到李贄處。哎,真是坐衙如坐牢,想干點啥都要謹小慎微。
好在六科的事情,並不比兵部少。加之人數少,各人負責的事情反而還要繁重幾分。陳恆因在兵部干過,除了忙著手頭的海事、邊事外,關於兵部的事情,也常常推到他面前。
他跟主負責戶部的付清源,常有往來互動,算是部內關係最好的一個同僚。明天就是李贄宣布邊戰封賞的時候,旨意已經傳到翰林院起草。陳恆在兵部有熟人,大家就推他出宮,去兵部再核實一遍。
這就是六科的日常,挑一挑六部的錯處,校檢六部的工作內容。陳恆接了此事,就拿著腰牌出了午門。
過了千步廊,再次回到兵部內,陳恆的到來,到叫原先的同僚喜出望外。大家有端茶的,有引座的。陳恆打量一圈,自己原先的位置,已經被新來的舉人佔據。 「持行,快來我這坐坐。」
「哈哈哈,大家都說你高升后,什麼時候會回來看看,你倒是叫我們好等。」
陳恆連聲賠罪,又跟眾人絮叨一番。還不等久坐,姚自然已經遣人來請。他又轉到姚大人的屋內,後者亦是盛邀對方入座。
之前姚自然對自己多有關照、提攜,陳恆才升職,更不會失智擺譜。只恭敬著本份,仍把對方當作自己的上峰對待。姚自然嘮了幾句家常,就笑著問起陳恆的來意。知道對方是為軍功封賞來的,配合的更是爽快。
這就是部里有人的好處,有心人要是存心欺瞞一番,拿出陰陽雙份,真叫人死的冤枉。陳恆問了幾處細節,又拿過一份謄卷留底,只拿著原本在部里校對。
辦理此事時,自然會有人在旁監督盯梢。期間還要涉及多處軍報的調閱,陳恆初涉此事,只求個盡善盡美。所查之事甚多,他知道自己有些為難人。一邊叫人幫忙調卷,一邊命人去棋盤街上叫來吃食,分發給舊日同僚。
如此做派,自然引來大家好感。眾人紛紛道:「持行還是不改本色。」
處理好此事,陳恆拿著複本,就起身回宮。又要重走一遍千步廊,在午門處又是對過腰牌,方得以入宮。這,就是六科的頭疼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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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八,是禮部尚書韋應宏家的好日子。這天,高朋滿座,故交滿堂。黛玉跟寶琴作為琦君的儐相,早在昨夜就來到韋府做準備。
陳恆跟薛蝌亦是不能免俗,早早來到杜家幫著處理瑣事。杜雲京家境一般,翰林的俸祿就那麼一回事。他如今在京師租的房子,還是韋應宏這個老丈人幫忙找的呢。
房子不大,楹舍二三間,院中有樹有花。在男方賓客的布置下,早就貼喜挂彩,四處透著喜慶。杜雲京的父母尊長,都特意從揚州趕來,也算是用心良苦。
杜雲京在京師的親友不多,除了同科的要好翰林到場外,揚州的故交就只有陳、薛二人。這倆人一個長得俊,一個官位重,都給推舉到男方儐相上。
吉時到,杜雲京騎白馬著紅衣,好不風流倜儻。他的身後,一眾男儐相亦是騎馬跟隨。杜雲京的白馬最是神俊,正是陳恆手中的那匹御馬。這馬脾氣好,誰騎都不礙事。
一路敲鑼打鼓的來到韋府,韋家的親朋兄弟早在門口設凳埋伏。喜慶之日,少不了娛人娛己的玩樂。雙方都是讀書人,不會出現掃氣氛的題目。可解題之難,仍有考較學問之意。
大家可勁的玩上一陣,才鬧哄哄的闖入韋府後院。迎接他們的,自然是黛玉、寶琴所設的關卡。
題目倒是不必多說,只謎底是個『百年好合』『多子多福』等吉祥之詞。隨即就是一首首催妝詩響起。杜雲京的才學過人,對此更是早有準備。陳恆等賓客,也不會在此時喧賓奪主。主人能請他來,是給自己面子。要是搶風頭,就是自己不對了。
如此接了新娘,趕在黃昏前慢慢歸家,再拜過公堂父母,兩家人才算是結下秦晉之好。這時,就到了男方儐相顯威的時候。陳恆、薛蝌等人在席上喝個半醉,一直鬧到深夜,大家才堪堪散場,留下新人自己共度春宵。
回到家時,黛玉已經提前跟林如海、賈敏一起回來。陳恆因喝了酒,只在堂外給長輩告罪一聲,就回到屋內準備歇息。
才跟著信達開了門,就見到自己的桌上,放著一個食盒。陳恆見到暗笑,上前打開一看,果然是一份帶著溫熱的醒酒湯。
信達已知陳、林兩人的情誼,在旁嬉笑道:「我這嫂嫂倒是關心哥哥,二哥以後有福了。」
陳恆露出得意的表情,「放心,再過一兩年,也替你找個媳婦來。」
信達沒想到引火燒身,忙道:「二哥可別,我還想多跟你幾年。」
「這倆事又不衝突。」陳恆搖著頭,一口飲盡醒酒湯,鮮美便在腔中綻放,「又不是你成了婚,咱們倆家就分開過了。」
被兄長堵住後路,信達辯不得,只好轉身匆匆跑路。他自己都未想過,這麼久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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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恰好有朝會。
今日朝廷有不少好事要宣布,一是宣讀對邊關將士的賞賜,二是公布海事署的結果。這兩件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陳恆混在隊列中全當個聽眾。他的位置在中後段,只要全神貫注盯著笏板,旁人也看不出他在開小差。
宣讀旨意的郎官,報過各路封賞后,就開始進入具體的名字。與前面一筆帶過的衛所不同,能出現在朝堂的名字,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份名單,陳恆倒不知道。他在兵部校對的,都是四品之下的封賞,往上都有李贄親自裁決。待郎官一個個報過後,他突然聽到一句:「……京營節度使辛耿忠勇體國,賜保寧侯……」當即打了個激靈。
陳恆在心中一琢磨,總覺得這個爵位名字有些耳熟。再一細想,才記起原書中,王子騰的女兒好像就是嫁給保寧侯之子。
低著頭的陳恆,心頭狂震,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辛素昭會去娶王子騰的女兒。殿內,郎官的聲音還在繼續。當這位模樣俊朗,聲音洪亮的郎官念完告退。
久在京師為官的大人們,立馬琢磨出不對勁來。各路封賞都到了,怎麼就偏偏少了統帥後方的王子騰呢?
下朝後,大家各懷心思的回去。陳恆也是疑惑不解,不過此事畢竟還未發生,他只在心中記下來,留待日後計較。
回到班房后,陳恆還沒坐多久,又被李贄召至臨敬殿內。他以為是有什麼差事要吩咐下來,匆匆忙忙趕至御前,才知是順天府尹特意來告他的狀。
陳恆十分不解,自己跟這路神仙往日無怨、今日無仇,怎麼就會鬧到李贄面前。李贄的心情倒不錯,只樂呵呵的給順天府尹賜座,讓他替自己好好收拾陳恆這小子。
在劉府尹的講述中,陳恆才得知,自己的罪名出在何處。原來,自寶琴在報上刊登秋浦街招人後,開具出來的誘人條件,引得京師附近的鄉野一片震動。
揚州的盛名早有耳聞,如此天下富庶之地,應該不會隨意誇下海口。京師鄉郊的青壯如此想著,當下就有不少人動了心,立馬決定呼朋喚友去揚州碰碰運氣,見見世面。
這些年輕力壯的勞動力放下鋤頭、鐮刀,選擇離鄉外出。對任何一位當政的父母官,都是極為頭疼的事情。
陳恆探明了對方的問題,自己也是傻了眼。他叫寶琴在京師打廣告,本意是吸引西北、河南、河北等州府的勞力,沒想到連京郊的鄉人,也會聞風而動。
知道了問題所在,陳恆就想到了應對之策,當即出聲為自己辯駁道:「陛下,這也可算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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