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第216章 新氣象(下)(加更)
第216章 新氣象(下)(加更)
從瀋州離開時,陳恆等人就沒帶太多行李。這次臨時從青泥窪去往京師,能帶的東西更少。溫彧等戶部官員準備的文書,是一定要帶的。除此之外,也就一兩件必備的換洗衣物。
信達跟許管事草草收拾出兩個包袱,就看到陳恆拿著幾張厚厚的油皮紙進來。
「拿它們做什麼?」正吃著水果的柳湘蓮有些奇怪,這玩意兒除了防水,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包文書啊。」陳恆笑著拆開一袋包袱,拉著信達開始包書,語氣輕鬆道,「這次,我準備坐船去京師。」
「什麼?」柳湘蓮忙瞪大眼睛,「陛下不是給了半個月的時間嘛,我們完全可以沿途慢慢走啊。」本準備藉此遊歷下大好河山的柳湘蓮,忍不住苦巴下臉。他自幼生長在京師,雖常常坐船渡江,可一說到大海,還是不由自主的發怵。
「總得坐一次嘛。」陳恆笑了笑,沒多給柳兄解釋。他知道,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對方絕不會過多反對。
果然,柳湘蓮撓了撓頭,還是妥協道:「行吧,都聽你的。不過先說好,路上要是有點什麼事。你們可別指望我……我雖然會武功,但水性卻很不好。」
信達聞言,停了停手中的活,嘲弄道:「到了海上,會不會游泳都一樣。」三人中,只有他是親自坐過揚州北上的海船,更知道海上風浪的可怕之處。
見他都這麼說,在地上能跑能跳的柳湘蓮,更是愁苦不已。陳恆看著實在好玩,只笑著搖搖頭,還是決定不解釋自己的用意。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在路上慢慢拖時間,準備好言辭來應付朝廷的責難。可他偏偏要用一用奇兵,來一招出其不意。自己需要時間,別人也需要時間。索性以快打快,拉低對方的準備時間。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自己如今在暗。顧載庸雖是勢大,卻在明。敵明我暗,自然是不能給顧載庸留出時間,來慢慢收集自己的信息。
更何況,自己所作所為皆是圍繞海運而設。總不能到最後,自己卻連一次海船都沒坐過吧。這事說出去,也沒個信服力。
見陳恆沒有改主意的意思,柳湘蓮沒法,只好出了門去找箱子。既然要坐船,那還是用防水的箱子裝東西穩妥些。
到了第二日,陳恆帶他們吃過早飯,就隨意搭了條去往京師的貨船。如今的青泥窪碼頭上,只有兩種貨船。一種是去往揚州,一種是去往京師。
「陳兄真是好氣魄。」
趕來送行的溫彧看了眼貨船,又對碼頭上的陳恆說道。他隱約猜到對方此去會有些麻煩事,可真沒想到對方有迫不及待的赴約膽量。
「我走後,青泥窪的事情,還得勞溫兄、王大人多多主持。」陳恆朝著面前一綠、一藍兩位官員行禮。後者是永康縣令,青泥窪正屬於他的管轄範圍。
王大人是個地方官,因是個舉人功名,才被分配到這個犄角旮旯的地域。他以為陳恆此次回京是正常述職,臉上猶帶著幾分見到京官的恭敬。
「陳大人放心,本官一定不負所托。」
地方官就是這樣,雖然天高皇帝遠,能得個自在逍遙。可見到陳、溫這樣的人,總是少不了結交討好之意。
陳恆又跟溫彧點點頭,才領著身側的柳湘蓮、信達登船。
從青泥窪坐船到京師,只需要三日,已經是快的不能再快。陳恆的運氣不好,中途碰上些海浪、暴雨。
這可把柳湘蓮嚇得夠嗆,那副波濤洶湧、狂浪擊船的模樣,真叫柳湘蓮以為自己身處無間地獄,一時惶惶不可終日。
陳恆雖長在江南,對海洋的熟悉度也不夠。這樣興風作浪的夜晚,想要安心入眠肯定沒門。聽著外頭船夫的喊話聲,他明智的決定縮在房內,只環手抱胸縮在木椅上,閉目養神一夜。
好在第三日是個大晴天,考慮到下午就會到京師。陳恆抓緊時間在屋內休息,才睡的朦朦朧朧,信達就趕來搖醒他,「二哥,可以看到陸地了。」
那就是到洗漱的時候了,陳恆立馬從床上起來。簡單收拾一下自己,就跟著信達來到甲板上。柳湘蓮早在此處玩鬧開,正對著遠處的地平線手舞足蹈,一臉劫後餘生的歡喜模樣。
陳恆舉目一望,碧浪萬傾中鋪成開一條黑線,萬里晴空下,正有幾道光柱透過白雲,照在黑線上。煌煌之景,叫人心生敬畏,又叫人心馳神往。
有此情此景照在前路,陳恆忍不住在袖中握緊雙拳。
京師,我回來了。
…………
…………
人才下了船,陳恆就帶著文書直奔宮門。等他抵達京師的消息,傳到臨敬殿內。尚在跟大臣議事的李贄,也覺得吃驚不已。他也沒想到,陳恆會回來的這麼快。不是才暗示過這小子,可以慢慢來,慢慢準備的嗎?
顧載庸跟顏虎注意到李贄的訝色,猜到陳恆此舉絕非陛下的授意。雖然事情發生的倉促,可當事人已經急不可耐的上來送人頭,顧載庸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一個八品小官嘛,在首輔眼裡,不過是手拿把攥的小人物。按照正常的流程,他這個文官領袖下了問責的意思,陳恆應該穿戴好官袍,到內閣里老老實實聽訓,都不需要過到李贄的面前。
陳恆來的如此快,如此突然。雖叫顧載庸有些意外,可也難不倒他。
「讓他去內閣外候著。」
這是首輔該有的權力,也是位高的好處。兵部尚書沙相卻忍不住皺眉,真讓我手下的人往你門外等,還能落著好?他跟陳恆是不熟,可貴為大司馬。讓顧載庸騎在頭上把屎把尿,揉捏手下人,以後還怎麼管好兵部。
沙相正要出言反駁,李贄卻橫插一腳,道:「來都來了,就讓他到朕這裡來吧。也讓朕聽聽,他準備怎麼解釋。」
顧載庸對此也不意外,他早料到李贄會是個拉偏架的。多此一舉,不過是為了投石問路。為接下來的諫對做準備,探一探彼此的底。
今日不僅有他,還有六部尚書、都察院的林如海、五軍兵馬司的王子騰等人在場。可謂是整個朝廷的核心之人,悉數在場。
這樣一批飄在天上的人,齊聚臨敬殿內,自然是因為河上漕工鬧事而來。太子李賢剛剛聽他們吵完架,心思正緊張的很。如今趁著夏守忠出去召陳恆入宮的功夫,才得以喘息片刻。
李賢的目光在諸位大人臉上掃視一過,見個個都是神色如常、鎮定自若。叫人以為,剛剛吵翻天的人不是他們。
等了片刻,外頭就傳來宮人的通傳聲,「兵部制書令陳恆懇請覲見。」
「宣。」
李贄點著頭,復歸原位的夏守忠,忙高喝道:「宣———」
兩扇數人高的朱門輕輕開啟,一身綠袍的陳恆跨過門檻,快步上前後,才鬆開提袍的雙手,行禮道:「微臣拜見陛下。」
「免禮。」
「見過諸位大人。」陳恆又朝著殿內大臣行禮,後者只做點頭狀。這一間屋裡,能說免禮的人,只有李贄。
再直身,陳恆掃了場內一眼。只見顧載庸一人獨坐李贄右手下,其他大臣都分左右站立。看上去自然是李贄這邊的聲勢熱鬧些,顧崽庸的對面,是沙相為首的兵部尚書、禮部尚書韋應宏、戶部尚書溫時謙,左都御史林如海。
顧載庸這邊,雖有刑部、工部尚書作陪。可這兩人是兩朝元老,處事風格屬於不偏不倚,兩不得罪。耐人尋味的是王子騰,竟然站在吏部尚書顏虎的身後,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政治信號。
「諸位愛卿也入座吧。」
多了個綠袍小官在場,讓六部尚書們跟著一起站,顯然不合朝廷體統、百官顏面。李贄開了口,眾官員也是依言入座,殿內一下子就只剩陳恆站著。
李贄環視一圈,明明大家剛剛都在說漕工,眼下要討論的正主親自上門,卻一個肯開口的都沒有。李贄知道,顧載庸在等自己。他想了想,就點了一旁的李賢出來傳話。
看看這事鬧得,都得讓太子爺出來轉述。陳恆跟林如海對視過一眼,忙低著頭,弓著身聽訓。
這事說來並不複雜,無非是作為既得利益者的漕工,對海運這個新興事物的反對。對身處底層的漕工來說,跟他們講什麼大道理都沒用。什麼海運興起后,也能刺激、回饋到漕運身上。這些中長期的利益,都不如短期內的三菜一湯來的踏實、可靠。
如今還只是北直隸、山東、江蘇北部等地的漕工鬧事,真要讓百萬漕工連在一起。天下無人能承受這份代價。
等李賢轉述完舊黨想要停止海運、息事寧人的法子。陳恆都來不及點頭,李贄已經出聲問道:「朕讓你去瀋州,是幫忠順親王料理北地邊市。你怎麼如此糊塗無知,犯下此等錯事。」
別看李贄罵的難聽上火,可一個錯字,就把陳恆的事情往無心之失上引。
一聽李贄忙著給此事定性,知道陛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顧載庸,緊跟著補上一句,「陳持行,你可知罪?」
一個用『錯』,一個用『罪』。兩相比較,其意不言而喻。
這是要給自己頭上扣帽子呢,不論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會陷入對方的語境中。這是陳恆第一次面臨這種上官責問,就連朝夕相伴的林如海,都替自己的學生擔起心來。
這世上,多的是私下口若懸河、臨到事前反倒亂了陣腳的庸俗之輩。
初次跟內閣首輔對話,陳恆心情自然也是緊張的,可腦中神智還算清明,只淡聲恭敬道:「懇請首輔明示。」
他選擇跳出這個問題,將話頭繼續拋給顧載庸。你一個正一品的首輔,想要教訓我這麼個小官,只管說來就是。
對手先出招,自己才能破招。上來就嚷嚷著臣有罪或臣冤枉,那不是腦門上挨著鳥銃——找死嘛。
見陳恆沒吃著,顧載庸揚了揚眉,心中暗道一聲:不愧是林如海教出來的小狐狸。
「因你一人之私,貪功冒進,致使漕工鬧事。眼下引起社稷震動,你就是再開十條航路,也是不夠。陳持行,你還不知罪?」
話聽起來簡單,可仔細一琢磨就知道顧載庸的險惡用心。他將海運的好處,跟社稷安穩擺在一處。這是將兩件本該合道同流的事情,偷換成對立概念,藉此來抹去海運帶來的好處。
陳恆從未覺得自己的腦子如此迅速過,此刻不僅是心跳瘋狂跳動,就連掌心、腳底也因為血液的加速流動開始冒汗。
顧載庸一說完,陳恆刻意放緩著語速,一邊說一邊想,道:「下官有一二處不明,懇請首輔親自解惑。」
「問。」顧載庸拿著一品大員的氣勢,進一步逼迫著陳恆。企圖以此,讓這個少年郎自亂陣腳。只要壓服這小子,舊黨就能徹底拿住此事的主動權。
此時,陳恆已經想好對策,當即朗聲問:「不知朝中八月、九月的工錢,可有足額給漕工發放。」 「自然是有的。」出來答話的是戶部尚書溫時謙,這事歸屬戶部管轄。話末,他又補充道,「每年都要花個幾百萬兩在他們身上,晚了一日,少了一點,都是頭疼事。」
這話既是給自家的戶部刷些勞苦功高的印象,也是進一步點明國庫財政的去向來路。同時又在暗處,隱隱給陳恆搖旗吶喊。戶部尚書,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顧載庸也看向發問的少年郎,只見對方繼續追問,「八、九月的漕運,可有走海運之路,或是較往常少了漕運的次數。」
「並無。」難得被底下人問詢國事,沙相樂呵呵的道了一聲。所謂的百萬漕工,裡面既有沿河討生活的百姓,更有駐紮管理的官兵。這些人平日里負責押運糧草、稅銀。閑時,也會自己攬些客人,賺些默許的外快。
王子騰是如今朝中最大的武官,沙相說完話,他也是出聲道:「這兩月漕運的情況,遵循舊例,亦如往常。」
顧載庸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可陳恆已經楚河漢界上架起大炮,立即壯聲道:「既然一無少錢,二無少事。朝廷本身並未做出改漕為海的決議。臣實在不知河上鬧事的漕工,是何居心。」
顧載庸跟他玩偷換概念,陳恆也跟對方玩起這套手段。三言兩語將頭上的帽子,拿下來就套在朝廷身上。
你口口聲聲說我引起了漕工鬧事。可直接跟漕工對話的是朝廷,是諸位尚書、大人。既然你們沒對不起河上漕工,那他們惡意鬧起來,不是在打我的臉,是在打你們的臉啊。
這姓陳的,好機敏的心思和唇舌啊。
在座的諸位大人心中如此想過,臉上都是浮現莫名之色。其中又是林如海心裡最高興,偏偏臉上要刻意板著,真叫他自己都覺得微妙有趣。
妙,李贄聽的心頭一陣快意。他更是聽出陳恆此話的另一層深意,之前大家都把漕工之事定性成民意沸騰。現在一聽,鬧事的漕工就成了貪心不足的亂民。
如此一分,前後差別之下,能用到的手段和態度,就是天差地別。李贄忍不住揚起眉,欣慰的目光從陳恆身上跳到顧載庸身上,問道:「顧大人覺得他們是何用心啊?」
陛下,您可真是會落井下石。陳恆還來不及高興,顏虎已經出聲道:「妖言惑眾。」這老大人,年紀一大把,脾氣真是不小,「要按你這麼說,現在鬧事的數萬漕工,都要當成亂……民不可?怎麼,莫非你還要派兵,將他們都抓起來,拉到刑部一一問罪?」
聽到顏虎的話,陳恆就知道自己得了個小勝。此事的性質,已經從民怨沸騰變成亂民貪心。如今的難處是在對方人數眾多,輕易不好處置。
自古法不責眾,尤其是對疆域遼闊的大雍來說,凡事都要優先考慮維穩。穩定大於一切,在這點上,不論李贄有多心向新黨或是陳恆,都不會迷失自己的目的。
這江山姓李,他李贄是大雍的皇帝,是真正手握權柄的那個人。
陳恆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點,他的語速,到現在微微加快。開始為之後的想法做鋪墊。「下官求問大人,不知漕工想要的是什麼。」
「衣食所系。」顏虎冷哼道。這是句老生常談。用這個詞,無非是說漕工擔憂自己的生活,也為自己一會擴大問題做暗手準備。
「既是如此,那讓漕工衣食無憂。此事,自然迎刃而解。」陳恆立馬回道。
好你小子,嘴上無毛,就知道說漂亮話。顏虎正欲說話,陳恆已經從袖中掏出一本摺子,上呈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他這副有備而來的模樣,當即讓顧載庸、顏虎眉宇一跳。李贄有些意外,又滿是期待的叫夏守忠拿過摺子,在王子騰、林如海的注視下。李贄先是滿心歡喜的看過半天,神色才漸漸轉入遲疑。
半響,他才讓夏守忠拿著摺子,示意他拿去給大臣們觀看。等林如海看完,發現陳恆提的想法是另立一個主管海運衙門,再從漕工中挑選合適的人選,來負責今後的海運。
這是一招分兵之計,既然對方人數眾多,就把裡面的人群做篩選。能拉攏的就拉攏,能分化的就分化。最後剩下的那批頑固派,也多不到哪兒去,可以騰出手慢慢收拾。
而原先的漕工,經由一部分轉變成海工后。隨之而來的,就是新舊利益者的對決。到時候對付這些人,想必都不用自己出手。
再者來說,這樣做的好處。百萬漕工跟海運的關係,就不再是爭鋒相對的對立面,反而變成了共生關係。縱然是王子騰看了,也是舒展開眉宇,覺得此法用的十分巧妙。
顏虎倒不在乎這點事,他主管吏部,一眼就看到憑空多個衙門的好處。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利益要考慮,舊黨看上去團結在首輔顧載庸之下,明面上拿漕工之事做文章,實質上是想藉此鉗制李贄的財路。
可當陳恆將新衙門的設想擺在眼前,身為吏部尚書的顏虎,對此計的看法,就變得不再抵觸,也不能抵觸。從這時開始,他跟顧載庸的想法,已經在悄然聲中走向不同。
沒有人能背叛自己的利益,山長也曾經教過他,六部尚書的權利來自於陛下,更來自名下的官員。歷來官場,就是螺螄殼裡做道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貌合神離者多,志同道合者少,同心同德者……哎。
「不可。」顧載庸忙反駁道,他指著文書上的具體內容,「漕工在河上一月所耗不過數錢,到了海上就要一、二兩銀子雇傭。陛下,這是飲鳩止渴的辦法。不出十年,朝廷必有前明嘉靖之禍。」
還是熟悉的『要江山,還是要錢』的配方。不過這次顧載庸說完,溫時謙卻出人意料的幫腔道:「陛下,此事還是要慎重考慮。」
他說這話,還算給陳恆留面子。沒吐這小子一臉吐沫星子,都算是給李贄、林如海面子。什麼人啊,知道家裡有多少錢嗎?敢這麼亂開銷,我好不容易操持好的家當,可不能讓你敗沒了。
要知道這幫漕工到了海上,增加的財政困難,都要算在他們戶部頭上。每年國庫就這麼多銀子,各部各司都張著嘴巴等。國庫實難維繼,怎麼還能許下重利,以此來平息民患。簡直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李贄看向殿內唯一站著的陳恆,暗道:你小子不會如此失智,只顧頭不顧腚吧。
「陛下,臣有本啟奏。」
又是相同的話,陳恆又從右手袖子里掏出一本文書,雙手上呈道。
大概是此景太過有趣,李贄下意識笑出聲,都沒顧上看一眼夏守忠。後者自己就趕忙小跑著上前接過,待李贄在御上一點點看完,已經興奮道:「來來來,諸位愛卿都拿去看看。」
文書上的內容,說來簡單。是溫彧等戶部官員,統計了兩個月內,從瀋州發出去的貨物價值總和,另有揚州秋浦街的數據羅列。後頭的數據內容,是經海上送來的一手消息。陳恆不辭辛苦趕去青泥窪,為的就是這份東西。
再沒有比管戶部的溫尚書,更清楚這些數據所代表的含義。這位大雍朝的管家,心中細細思量一遍賬目,立馬高興道:「要真能如此,只要不是大量徵兆漕工,此事可以為之。」
聽到有大佬點頭,陳恆忙上前補充道:「文書上的東西,都有戶部官員親自核實,驗明過正確。大司徒往後一翻,就能看到。」
溫時謙翻到後面,果然看到自己部內官員的名字。見侄兒的名字也在上面,他心中更是老懷大慰,不時笑著點頭,道:「陛下,臣請旨,讓戶部主理此事。」
李贄沒立馬答應,只輕笑一聲,環視場內的眾人,得意道:「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除了顧載庸鐵青著臉不說話,連同顏虎在內,都沒有出聲反駁。這法子,戶部得了錢,吏部白得了個可以調配的部門。百萬漕工更會被逐步分化開,轉移過視線,連民怨也順手給平了。新、舊兩黨都得了好處,哪裡會說個『不』字。
陛下,你實在得意過頭了。林如海擔心給陳恆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當即道:「茲事體大,還須從長計議。陛下不可興起盲行,偏聽臣子一人之言。」
這是作為御史的本職,李贄也知道商討細節時,帶著陳恆這小子玩不合適。他只是要個大家的態度,見無人反駁,更不會當場直接拍板。流程的必要性,也是維持江山的手段。
「陳卿。」
「臣在。」
「先去外頭候著,別亂跑。」李贄後半句的無聊叮囑,真叫旁人聽了都呲牙。
陳恆尚在懵懵懂懂,鬧不懂既然沒自己的事情,又把自己留在宮裡幹啥。林如海瞧著他這副傻樣,也是不住搖頭。這混小子,還看不出來陛下是要賞他一官半職。
跟著夏守忠離開大殿,在偏殿里找了處位置歇息。這位李贄身邊的大宦,親自端來一壺茶,和顏悅色道:「陳大人,且在此處稍坐。」
「不敢勞煩大人。」陳恆忙起身接過茶壺,又送了夏守忠幾步,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著乾等。這一等,就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陳恆方才等到人來通傳,他忙收拾下官袍,重新回到臨敬殿內。
「陳恆聽旨————」
當事人聞言,立馬彎身作揖。先是聽了一段褒獎自己的話,洋洋洒洒的場面話過後,夏守忠才最後道:「……升陳恆六科給事中。」
正彎著身的陳恆深感意外,竟沒想到李贄會給陞官,更沒想到竟然六科這樣的位低權重的職務。
六科給事中,奉旨監察六部,算是實權得不能再實權的部門。職權雖跟御史有重疊,可都察院仍算在朝廷體系中,尚需要對上頭的內閣負責。
而六科只對李贄負責,頂頭上司就是皇帝本人。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御史監察百官,六科給事中負責替李贄監察御史與百官。
當聽到一聲「免禮」時,綠袍小官忙回禮拜謝道:「謝陛下隆恩。」
再出門,已是新晉戶科給事中的陳恆,又在偏殿等了片刻,立馬就有宮人送來一套嶄新的藍色官袍。
這玩意兒,現在肯定不能換。陳恆只好收著托盤,又謝過宮人的辛苦。如今時間還早,李贄也沒個準話,到底是讓自己走、還是留。神色迷茫的陳恆,抱著官袍在殿內候著。大概是陞官來的太突然,轉眼就成了六科的一員,正叫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直等到林如海出來,過來找自己。陳恆才發現時間已經到了申時末。兩師徒湊到一處,臉上這才浮現一致的喜色。
「做的好。」林如海不住點頭,又拉著學生的手道:「回家再說,回家再說。哈哈哈,今天陪為師喝一杯。」
「是。」
…………
…………
一直到出了宮門,沿路上林如海的話都不多。只時不時回頭看著捧著官服的陳恆,自己笑個不停。
等候在宮外的柳湘蓮、信達,見自家兄弟進了趟宮門,就多了一套嶄新的官袍出來,也是大為不解。
要不是有林如海在旁坐鎮,他們怕是要當場拉著陳恆問個來龍去脈。好不容易坐上馬車,陳恆跟林如海才跨進家門。早從許管事哪裡得知陳恆回來的賈敏,正忙著讓后廚多準備些菜樣。
她跟黛玉一樣,尚不知道陳恆陞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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