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第194章 蝴蝶
第194章 蝴蝶
聽到陳啟的話,陳恆當即回屋取來圖紙。
陳恆雖不尚畫工,可常年練筆鍛鍊出來的控制力,讓他在紙上畫些簡單、直觀的線條還是夠的。他自己又不求美觀,只想著盡量還原本物。圖紙完成的一刻,倒也是隨了陳恆的心思。
當陳啟捧著兩幅畫,對著油燈相看時。也為陳恆紙上的東西暗暗稱奇,陳啟是個老木匠,一看就發現其中的門道並不複雜。陳啟多少有些古怪道:「恆兒,這玩意兒,就是你說的生意?」
陳啟這個當爹,是真沒看出來這東西,以後能日賺斗金。
「嗯。」陳恆點點頭,又問道,「爹,這東西,你做的出來嗎?」
「這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不還是兩個輪子嘛。」陳啟先舉起一張圖紙,看了一半問,「你這是要人直接坐在棚內啊?那前面靠什麼拉,中間加這一條杠,也套不了馬啊?」
聽到陳啟說沒問題,陳恆當即介紹道:「爹,這個叫黃包車。」
接下來,陳恆又詳細說了黃包車的好處。如今揚州城裡供人出行的方式不多,大戶人家自己就有車有轎,這批人肯定不是目標客戶。老百姓只有在出遠門時,才會選擇馬車、牛車之物,平日里還是多以走路為主。。
城內不是沒有車行,但是每輛馬車的造價不菲,馬、騾、驢等等都是稀罕物,更不用說價格還在它們上面的車廂。窮人家但凡有點錢,都會給自家買頭牛,平日聊以代步。農忙時,還能拿來耕地運貨。
陳恆以為自己這樣說,他爹就能發現這片廣闊的市場。
結果陳啟反問道:「然後呢?」
看到老爹還是沒懂,弄不明白這兩者的關係。
陳恆想了想,既然講大道理說不通,那他就換個更簡單的說法,「爹你看,早上咱們去送二弟時,我從山長家走到城外用了兩刻鐘。要是找一輛馬車,得花個半兩銀子吧。要是找城內的轎夫……光兩人抬的,也要一二錢。」
「爹,如果是你,你會走路,還是花錢?」
聽到兒子的問話,陳啟立馬搖頭,「花這個冤枉錢幹啥,有手有腳的,多走走,對身體也好。」
「那如果黃包車,只用三、五文,就能把我們送到城門,時間又跟轎夫的差不多,你會不會坐呢?」
陳啟被油燈照亮的半邊臉,儘是驚訝和吃驚。他還來不及說話,一旁顧氏卻來了興趣。兩年前在秋浦街盤下店鋪,幾番磨練和待客,極大的改變了顧氏的消費觀,「要花個三、五文,就能省一段走路的功夫,那得是多好的事情,生意肯定好的不得了。」
聽到自家娘都這樣說,陳恆略顯得意的看看陳啟,似乎在說:爹,你看吧,娘都比你有眼光。
到這時,陳啟也聽懂了,在心中想了想好像確實沒問題,他又問道:「恆兒,那爹能幹什麼?我也不會做生意啊。」
「外頭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孩兒都會安排好,你到時只需在坊里當個監工就好。」謀划全局的事情,自然輪不到陳啟,陳恆要的只是對方一個態度。
「行吧。」陳啟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點頭答應。自家兒子都考慮到這份上,當爹的總不能浪費恆兒的心思吧。
他又拿過另一張圖紙,趁著陳恆跟顧氏閑聊時,對著油燈看了半天才道:「恆熱,你這兩個輪子,又叫什麼。」
「這個啊。」陳恆正跟顧氏聊的起勁,聞言偏了偏頭,「這個叫自行車。」
這是陳恆為揚州城內百姓準備的東西,眼下家家戶戶手頭的閑錢變多。又有揚州城繼續擴建,更加便利的出行方式,也是百姓尚未意識到,卻迫在眉睫的事情。
只要陳啟肯點頭,陳恆明天就準備帶著這兩份東西,去找林伯父好好談一談。
「咦——」陳啟發出古怪的聲音,又把圖紙湊近了看,才說道,「恆兒,你這東西,我看過的。它那叫什麼自行車啊,這不是黃小弟的兩輪車嘛。」
陳恆還在思考,聽到這話忍不住愣了愣,帶著幾分不敢置通道:「爹,你說什麼?」
「兩輪車啊!你這東西,黃小弟也做過一個。」陳啟拿手點了點,「它那個樣子,跟你畫的差不多。就是車頭,是拐著的。他做出來的時候,我們這些木匠,都去他家看過。」
陳恆越聽,心中越是大震。忙追問道:「爹,你說的這個黃小弟是誰?家住何處?」
「他啊,他叫黃履庄,家住在城北的啞子衚衕呢。」
…………
…………
啞子衚衕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因為它靠近府衙的治所。城裡的小商小販不愛來、姑娘姐兒不敢來,這才讓居民自嘲一聲自家住的是啞巴衚衕。
此地的房價也便宜的很,只比嘈雜的城東處貴一些。陳恆帶著信達趕來時,晨光以斜線照進大街。街頭巷尾,只零星擺著幾個店鋪。比起揚州的其他地方,確實要冷清不少。
跟坊里的住戶,打聽了下黃履庄的房子。很快就有熱心人,領著他們趕到一棟老破的民宅前。
「這就是黃生的家了。」
謝過帶路人,陳恆拉著信達圍著民宅轉了一圈。城北的房子建的比較早,可這棟房子的外貌,看著還比鄰居家更老舊一些。
簡單的籬笆牆,在院內圈出一丁點菜地。時節不佳,地里也沒長出什麼玩意兒。陳恆跟信達敲了敲院門,叫喊兩聲,見屋裡沒有反應。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在家,陳恆苦等一夜,豈肯如此輕易回去。直接拉著信達推開院門,走到平房外,又繞著四周查看。
「二哥,這黃生在家呢,我看他還在屋裡睡覺呢。」信達的膽子也不小,貼著窗戶看了一會,就沖陳恆招手。
陳恆湊上來看了看,見對方還在熟睡,索性道:「先別叫醒他,我們等他睡醒了再說。」
「誒?!」信達驚疑一聲,他這兩年跟著哥哥見過許許多多的人。倒是第一次看到,他對一個陌生人有如此耐心的禮遇。
見院子里沒有坐處,陳恆拉著信達坐在門階上。眼下無事,他不禁想起昨夜陳啟介紹的黃履庄的生平。
黃履庄祖上還有些錢,小時候讀過幾年書。聽說是個神童,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考中童生的年紀,跟陳恆比起來也差不多。
只是後來黃父跟人做生意,被好友設局騙了去所有的家財。對方得了錢,一個轉身就跑到天南海北,這黃家遭遇大變,家境倒是一落千丈。
家裡沒辦法繼續供著黃履庄讀書,就把他送到一處木匠鋪當學徒,也算是學些謀生的本事。
可不巧,黃履庄還是個讀書的痴人。自己學成之後,常把賺來的錢拿來買書,偶爾也會借錢買些洋人的小玩意兒。
在陳啟的講述中,這個黃履庄是個不通俗事,沉默寡言的書獃子。除了算術非常厲害外,大多時候就是躲在家裡做東西,到現在二十多歲,連婚都沒結成。
「他啊,為人不錯。可惜就是個怪人。」
回憶著陳啟說這句話的表情,陳恆對屋裡睡覺的黃履庄更為好奇。好在今天他沒什麼事情,尚有時間跟耐性慢慢等。 這一等,就等到日晒三竿,臨近午飯之際,屋裡才傳來主人起身的動靜。陳恆趕緊拉著信達起身,才收拾幾下衣袍,就碰上拎著木桶出來,準備打水的黃履庄。
黃履庄大約有二十七、八的年紀,頭上連儒巾都沒帶,只潦草的用一根木簪插在發間做固定。穿著一件洗到發白的青衣,上面的補丁也不少。
他的氣色十分不好,有長期熬夜的跡象。面色蠟黃,眼袋處有濃郁的黑色。這般模樣,再配上黃履庄消瘦的身形。換誰看到,都會喊黃履庄一聲落魄書生吧。
陳恆心中想過,已經主動行禮問好道:「黃兄,在下陳恆,是陳記木匠鋪家的。」
見來客自報家門,剛睡醒沒多久的黃履庄側頭想想,才回憶起陳記木匠鋪的人家。他輕聲道:「哦,是陳老哥的孩子啊。」黃履庄放下木桶,還過禮后,又追問著,「可是家裡碰上難事?」
黃履庄臉上露出些許焦急,眉毛不自覺皺起,露出深深的『川』形條紋。這讓他本來不大的年紀,看上去又老成許多。
「沒有,沒有。」陳恆連連擺手,怕對方擔心,又道,「只是昨夜聽聞黃兄的事情,今日特意過來拜見。」
聽聞我?拜見?黃履庄對這樣的用詞,感覺十分意外。他上下看了陳恆一眼,才把木桶移到房門角落處,點頭道:「進來吧。」
三人走進屋內,只有兩人坐著。屋內確實有些雜亂,黃履庄竭力將座位旁的東西清理出去,好給客人創造一點舒適的環境。
陳恆則趁著片刻的空閑,偷偷打量將大堂、書房、飯桌融為一體的地方。身後有飯桌,面前有書架,上面擺著各種書籍。陳恆多看了兩眼,發現上面都是跟算數相關。
黃履庄從書架下的屜子里,拿出一套茶具。去而復返之際,就已經帶著一壺茶過來。做完這些瑣事,他才坐在兩位客人對面,尋問起來意。
借著給信達倒茶的功夫,陳恆給了前者一個眼神,自己則笑呵呵的端著茶杯說道,「我聽家裡人說,黃兄造了一輛兩輪車?要是方便的話,能否讓我看一眼。」
黃履庄聽到這話,臉上已經浮現笑意。他沒想到對方是因為這個來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個————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自己造著玩的。」
城裡有不少木匠都知道此事,也知道黃履庄有雙巧手和頂好的腦子,常能做些異於常人的舉動。
「無妨無妨,我就是喜歡奇怪的東西。」陳恆笑笑,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他確實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黃履庄也沒推辭,他雖然話少,待人卻既有風度、涵養。並沒因為陳恆年紀小,以及突然造訪覺得唐突冒昧。反而在去庫房的路上,主動講起自己造的雙輪車。
等到陳恆見到實物,說實話還是給驚到了。這車,跟後世的自行車比起來,自然是遠遠不如。可從架構上,以及設計的理念上,已經十分突出和先進。
依舊是兩輪的主體,長三尺,看上去只能坐一人。陳恆繞著車頭走了一圈,又發現車把手是那種手搖式的,黃履庄在車頭的右側,安裝了傳導用的齒輪,藉此來完成力的傳導。
「真……真的是了不起。」陳恆真心實意誇讚了一句,又忍不住問,「黃兄,我能騎一下嗎?」
「會摔倒吧。」黃履庄皺眉,有點不明白前輩家的孩子,為何對一輛車如此情有獨鍾。
陳恆當即拍著胸脯道:「黃兄放心,騎這個,我在行的很。」他確實在行的很,上輩子讀高中時,往返學校的都是靠它呢。
見對方如此信誓旦旦,黃履庄只好點頭答應。兩人將車推到院子里,陳恆試了試木輪的硬度,發現容易陷在土裡,又建議將它推到街上試試。
等到短暫的騎行結束,陳恆搖晃著發酸的手,「好,騎起來過癮,就是太費事了。」他興奮的站在黃履庄面前,「黃大哥,你能說說你造這車時的想法嗎?」
沒想到陳恆還願意聽這個,黃履庄聊興頓時濃起來。他將自己的設計想法說了說,陳恆大多在聽,只偶爾發表下自己意見。等對方說完,陳恆才補充道:「黃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把手搖的這個東西……」陳恆做了個搖動的東西,「放到腳上去,這樣會不會省力許多呢。」
黃履庄下意識皺著眉,一念之際,他的臉上已經浮現狂喜,「這個好,這個辦法好。腳的力氣,確實要比手大些。」他激動的搓搓手,似乎想要馬上動手,奈何面前還有客人在,只能尷尬作陪。
陳恆看在眼裡,心中也是想笑。兩人又繼續討論著,後面的話題,就忍不住偏到算數上。
許是請教,許是試探。陳恆連問了幾道難題,只見黃履庄閉目一思,轉瞬之間,口中就報出答案。發現陳恆也喜愛數學,黃履庄又給對方看了自己的收藏。
那一排排的書架上,多是黃履庄從各地收集來的算數書籍。由易到難,種類齊全。似乎也在暗示黃履庄的學習之路,陳恆翻了好幾本,待到高深處,就連他自己都要駐足思考許久,亦有解答不出來之處。
這黃履庄真是搞數學的天才,不論是什麼樣的難題,他能都在旁邊寫上解題過程、答案。陳恆翻過一本本書,到最後已經心悅誠服道:「黃大哥,你既然有這一身本事。為何屈居在此啊?!」
陳恆實在是起了愛才之意,這樣的人,不找個地方給他好好供著。讓他專心學算數,實在是暴斂天物啊!!!
「啊?!」黃履庄側著頭,微微眯著眼,露出認真思索的表情后,才說道:「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啊。」
陳恆無奈,只在心中記下此事。兩人又拿著算數討論許久,一時都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直到信達提著食盒回來,他們才驚覺過去半個時辰。
怕自己的擅作主張,會影響主人的心情。陳恆半開玩笑道:「且讓弟弟先請兄長吃上一頓飯,一會還有事情需要拜託黃大哥。自作主張,請黃大哥見諒。等下次,小弟做個清雅無事的訪客,到時少不得要吃黃大哥一頓飯。」
一說到俗事,黃履庄就有些靦腆,他知道陳恆是好心,怕自己破費。只好道:「麻煩你了。」
席上,陳恆還真提了一件事。雖是臨時想的理由,說起來倒像是為此而來。
「我看黃大哥有發明格物的才能,小弟手裡有幾架織機,想請黃大哥幫忙看看。」
秋浦街那麼多織機,黃大哥要真能做出改進,那真是活人無數,功德無量。
「好。」黃履庄點點頭,這是件小事。他覺得自己今日跟陳恆聊的投緣,幫個忙確實不算什麼。
借著吃飯功夫,陳恆又指了指屋裡擺著的各樣東西,向黃履庄尋問這些發明的用處。諸如龍尾車、瀑布水等機械用物,其中竟然還有大雍原始版的溫度計。
見此物,真能因為外界的溫度變化而變化。陳恆幾乎要將眼前的落魄書生奉為神人,這哪裡是個木匠啊,這是個還沒傳開名聲的大發明家啊!
想不明白,真叫人想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在揚州從未聽說過。
陳恆心中很是無奈。可顧及彼此的交情,畢竟剛剛結下。君子之交淡如水,想著以後還有打交道的時候。陳恆吃過飯,就帶著信達先回到秋浦街,準備找人安排請黃履庄的事情。
可他不出現還好,他一出現,就被寶琴抓了個正著。陳恆還在到處找趙主事,寶琴已經領著春雁,將他堵住路中央。
「大哥,你這幾天都去幹嘛了?」寶琴的臉上帶著慍色,這小娘們自從學會男兒裝,行事越發無所顧忌。當街攔男人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來。
陳恆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何惹惱了小娘子,更覺奇怪道:「二弟,大哥可是做錯什麼?」
寶琴勾了勾嘴角,「大哥,還是把我的事給忘了。」
「啊?!哦哦。」陳恆大笑,他這才算是想起來了。
這兩天家裡事情多,昨天就睡了五個小時,腦殼都要受不住了。我吃個飯,先去補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