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牌匾
第48章 牌匾
翌日
陳恆等人睡醒后,叫醒還在賴床的辛素昭,一屋八個人整齊的跑進東學堂。剛一進門,就看到梅學正板著臉站在屋中,今日怎麼是他來領讀四書五經課????
話說這梅瑾在學子們中的風評也就比金慎之好上一些。
金慎之得此評價其實是無妄之災,他的《九章算術》課,眾學子紛紛視其如鬼神。
沒辦法,這門課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整個書院里,能學的樂在其中的只有陳恆、薛蝌、崔游道三人。
連自詡才高八斗的杜雲京,也時常挨金慎之的罵。
若不是大雍朝尤為看重這門課,這幫學子恨不得撕爛這本書,一腳將它踢出書院。
不過與認真教學的金慎之比起來,梅學正就是罪有應得了。他來書院后,在教書一事上也不能說多用心,大多就是照本宣科混混日子。
對學子們的提問,也是看著今日心情來回答。心情好,就回答幾句。心情若是不好,就臭罵一通,責問對方為什麼不好好聽講。
這也就罷了,他還愛對學子們的日常言行加以干涉,時常擺一擺學正的威風,真是惹惱了好些人。
整個書院里,大概只有薛蝌對他的評價不錯。也可能是梅學正跟他說話,最和顏悅色的緣故。
錢大有一見到是他,連跟江元白說話的心情都沒了,拉著後者抓緊入座。一屋子人魚貫進入學堂,落在最後的陳恆進入時,恰好看到梅學正沖著辛素昭點頭。
「你就是素昭吧,我跟你爹是舊識,你初來書院,若是碰上什麼不懂,可以直接來找我。」梅學正和顏悅色的模樣,真叫旁人看花眼。
大家不禁把目光投向辛素昭身上,有不少人忍不住撇撇嘴,知道這是又來了個背景深厚的。
辛素昭正欲回話,陳恆忍不住在後頭悄悄捅了捅他的背。
伱要敢在這個時候回話,信不信其他同窗私底下罵你是叛徒。
「謝謝夫子。」心領神會的辛素昭,只匆匆應一聲,便走到最後面入座。
陳恆因為身材比同窗瘦小,他的位置在最前面。
等到學子們到齊,梅學正就拿著板子敲了敲桌面。學子們便照著上次念到的地方繼續讀,梅瑾則背著手開始遊走,看一看學子中有沒有偷懶耍滑的。
與徐堇侯領讀的時候不同,梅學正喜歡讓學子們一直讀,直到他認為讀的差不多,才允許大家停下休息一下。
有先見之明的學子會在開始前抓緊喝些水,免得念到最後口乾舌燥。
陳恆對於這種教書方式,實在很難認可。別看他來自小地方,可從讀書開始,享受的都是一對一教學。
這樣讓學子們搖頭晃腦的傻讀,時間一久,能教出什麼有用的人來。
陳恆不知道梅學正的意圖,只覺得對方的心思不在教書上。
可他沒辦法,形勢逼人嘛。他也只能隨大流,才不想做那隻出頭鳥。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反正就一個時辰,熬一熬就過去了。
可他們不敢,今天學堂里倒有個膽包天,敢替他們捏一捏虎鬚。
讀了足有一刻鐘,後座處突然傳來一陣響動。眾人回過頭,只見辛素昭不知何時站起身,沖著梅學正硬梆梆道:「夫子,我渴了。」
梅瑾雙眉微皺,又自己舒展開,笑道:「既然渴了,大家就都喝口水吧。」
好傢夥,君乃神人啊。
有不少學子在心中稱讚起辛素昭。
就在大家拿出水壺暢飲時,學堂外出突然傳來一陣響動。本以為這動靜只是一陣,哪想到越來越大。
大家不免被吸引過去目光,梅學正皺著眉頭,朝著一人道:「崔游道,你去外面看看。」
「是,夫子。」
崔游道剛起身,恰好有一個隔壁的秀才公,快步跑到門口,沖著大家道:「夫子,快帶大家出來,是朝廷的特使來了。」 「什麼?」梅學正表情一滯,又趕忙抬起手急切道,「快走,快走。大家都去廊上站著,記得整理好自己衣冠。」
眼見可以不用上課,學子們那裡還憋得住。一個個爭相恐后跑出門,陳恆手腳慢,待他走出門,廊上已經站滿人。
偏生他長得矮,一排排人堵得密不透風。陳恆站在後頭,只隱隱聽見幾聲禮樂,然後就是一道公鴨嗓傳來,大概是宣旨什麼的。因為距離太遠,陳恆聽的不是很清楚。
只在對方說完話后,隨著眾人一起作揖行禮,口呼萬歲。
真是看了半天看個寂寞。陳恆頗為無語的想著。
等到特使們離開,陳恆通過旁人的講述,才知道是當今皇帝賜了塊牌匾給書院。至於牌匾上寫了什麼,大家眾說紛紜。可以肯定的是,這塊牌匾被山長掛在講堂處。
剛巧接下來就是山長的課,大家不禁期待一會見到它的樣子。
好不容易把四書課上完,告別精神有些恍惚的梅學正。大家熱切的跑向講堂,只見大門的上方掛著的牌匾寫著:敢為天下先。
這句話如靈丹妙藥灌在學子心頭,連山長昏昏欲睡的講課都開始期待起來。裴懷貞走入講堂時,正看到一張張精神面貌完全不同的稚嫩臉龐。
裴懷貞笑了笑,第一次沒有翻開史記,而是站在學子面前說道:「看來今天不宜講課,為師就給你們說點別的吧。」
眾人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紛紛點頭如搗蒜,都想看看這位致仕的閣老,會在這個特殊的時刻說出什麼言論。
「你們覺得天下是什麼?」
面對著山長的提問,學子們陷入沉默。很快就有一名秀才公站起身,答道:「天下就是江山社稷。」
裴懷貞點點頭,示意對方先坐下,又朝著眾人繼續問,「還有嗎?」
其後又站起幾個人,所答也是差不多。
裴懷貞見火候醞釀的差不多,便咳了咳嗓子道:「為師以為天下就是萬民。本門尊長孟子曾說過,民為貴,君為輕。」
裴懷貞迎著學子們的視線,朝前又走一步,好讓後排的人也能聽清自己的話。
「那為什麼是民為貴呢?因為不是天下運勢擇主,是萬民之心擇主。天子非上天之子,實為萬民之子。」
「秦漢唐宋明,這些歷朝歷代,莫不是興於萬民,亡於萬民。為何?因為它們以為天下人,就只是朝堂的人,就只是眼前的人。」
「可這天下間,多的是它們看不到的人,聽不到的聲音。只有將這些人裝在心裡,才是萬民之主。陛下曾問為師,何為明主之道,為師亦是這樣作答。如今告訴你們,是希望你們明白。」
「你們平日讀聖賢書,奉聖賢為師。聖賢書上的道理,固然精妙絕倫。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聖賢的學問又是來自何處呢?」
裴懷貞頓了頓,迎著一束束希冀的目光,道,「聖賢以天下萬民為師,以鄉間田野為師。因為學自萬民,萬民才會將他們的學識稱頌。」
「范公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是這個道理。絕非你們想的,吃苦在前,享樂在後那麼簡單。」
「你們現在可明白,敢為天下先的意思?可明白本朝推行孟子仁政的用意?可明白陛下對你們讀書人的期許?」
滿座諸子無不起身,躬身行禮齊聲道:「必當謹記師長教誨。」
這個親手主導武定變革又品嘗到失敗滋味的老人,沉默的看著講堂內一張張年輕鮮活的臉。
衰老是可怕的,可一旦人找到了另外活著的辦法,衰老也就變得沒那麼可怕。
他沒走完的路,終會有後人替他走完。
天下之事,莫不是如此。
要是寫的不好,你們罵輕點,有點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