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偷聽
第42章 偷聽
評畫的事情過後,書院一連過了好幾天舒坦日子。杜雲京也不知道在憋著什麼,每日見到崔游道,也只是冷冷一哼別過頭走去。對此,崔游道極有風度的保持微笑。
像陳恆這樣的旁人,自然巴不得他們倆能消停些。樂子看上一兩回是樂子,看多了真就是吵鬧了。
這一日,上完金慎之的圍棋課,陳恆跟錢大有、薛蝌等人回到寢屋。就看到江元白與另外兩名同窗圍在桌前討論。
見他們談的熱火朝天,喜歡熱鬧的錢大有立馬湊上前,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江元白見著他們三人,忍不住露出苦色,道:「徐夫子今日命我們做一副畫,十日後的休沐前就要交上去。」
「這不是好事嗎?說明你們已經到了提筆的程度。」錢大有不以為然,他還有些後悔選圍棋了呢,整日都是黑子白子,相互屠大龍什麼的,時間一久也著實無趣。
「題目是什麼?」陳恆關心的問了一句,他對畫課也有些好奇。
「深山藏古寺。」江元白皺眉一嘆。
薛蝌聽到,忍不住輕笑:「這不是古題嘛,夫子有什麼要求?可是說不許直接畫寺廟。」
「你怎麼知道?」江元白大喜道,「蝌弟,伱可得幫為兄一次。」
薛蝌平日最喜看閑書,見錢大有跟陳恆不知道這道題的來歷,就先給他們解釋起來。這道題盛行於宋徽宗之手,作為史上最會畫畫的皇帝。
他曾親自創立史上最早的皇家畫院,並一同開設畫學,甚至包括考試製度。每次考試的出題人當然是皇帝自己。
這道「深山藏古寺」,就是當時一道出名的題目。因其簡單、通俗,卻又暗含空間事物變幻的巧思,很快也在民間流傳開來。
給兩人解釋完,薛蝌又向江元白問道,「徐師,可有什麼要求?」
「不能畫寺廟,不能畫挑水的和尚,也不能畫和尚在河邊洗衣服……」江元白苦哈哈的說了一通。把薛蝌也聽傻了眼,這歷代畫師的破題之法,都給徐師一筆否了,這還叫人怎麼畫。
「怎麼會有這麼多要求?」陳恆狐疑一句,不禁覺得徐師有些苛責江元白這樣的畫道新手。
「還不是杜雲京跟崔游道。」江元白真是欲哭無淚,朝著大家大吐苦水,「徐師出完題,杜雲京就站起來說:這題古書上早已有之,畫起來太過簡單,不如把前人的畫法通通拋去,大家才好公平較量。
然後他跟那個崔游道,就你一言,我一語,將這些都說完了。可他們看過古書,我卻沒看過啊。」
薛蝌聽完,也只好無奈攤開手,拍拍江元白的肩膀,鼓勵道,「自求多福啊,江兄。」
錢大有在一旁默默聽完,突然覺得圍棋也不是那麼無趣了。這簡簡單單的黑子白子,不也挺好的嘛。
「恆弟,快快快,我們手談一局。」
「甚好甚好。」陳恆搖頭失笑,跟著錢大有一起擺上棋盤,就坐在江元白身側開始下起來。
他們也是沒辦法,寢屋本就不大,大家的書桌也都是連在一起,別處還有同窗寫字溫習,再移也移不到那裡去。
待他們倆個臭棋簍子,相互殺完大龍,折磨彼此數十手后。一旁的薛蝌終於看不下去,拉起投子認輸的陳恆,自己坐下來準備跟錢大有好好較量一番。
陳恆得了閑,順勢來到江元白的身後,朝他的畫紙看去。
好傢夥,還是光禿禿的一片。敢情隔了這麼久,江元白還一筆未落啊。
「這麼難嗎?」陳恆不免有些奇怪。
「恆弟,莫非你有法子?」江元白頗為期待的抬起頭,他是真沒想出來。「恆弟,拉為兄一把,來世為兄必然結草銜環,以報今日恩情。」
「停停停。」陳恆趕忙喊住江元白的嘴,「你且讓我想想。」
他在江元白希冀的目光中,原地踱步片刻,突然道了一聲「有了」,江元白當場欣喜道:「恆弟,我從第一天入學時,就覺得你目光如炬,神采一流,將來必為我們書院翹楚。你快說來,給為兄聽聽。」
陳恆也不賣關子,走上前拿過江元白的毛筆,又找過一張廢紙,在上面畫道。一旁的薛蝌跟錢大有見到這個情況,也放下棋盤跑來相看。
只見陳恆利落幾筆,在紙上畫出鋪滿林葉的高山,又在留白處填上幾隻驚起的飛鳥,以及一座無人敲動的古鐘。 「妙啊。」薛蝌當即拍手道。
「恆弟,你真是吾之子房啊!」江元白直拍桌,笑得很是猖狂。
陳恆一一笑納,笑道:「還缺一樣東西。」又提筆,在廢紙頂部畫下一輪夕陽。
「暮鼓晨鐘自擊撞,閉門孤枕對殘虹。」薛蝌笑道,「蘇東坡的詩句,恆弟的思路果然快人幾步,難怪文章總是寫的漂亮。」
「蘇東坡還念過這樣的詩詞嗎?」陳恆有些狐疑,看到薛蝌自信點頭,才對江元白道:「這樣借詩來畫會不會不太好?」
「你之前知道嗎?」江元白問道。
陳恆搖搖頭,他在詩詞上的閱讀量有限,書院中也不會把它當成主流來教導。
「那我之前知道嗎?」江元白問自答道,「我當然也是不知道的。」他又拿過陳恆手中的毛筆,笑道。
「那還怕什麼,由詩入畫、對畫吟詩,才是一等一的風雅。徐師知道,也得誇一誇我們倆的巧思。」
「要是挨罵呢?」陳恆謹慎的問道。
「都是恆弟的主意。」江元白當機立斷,舍友保己。
這還能忍?陳恆上前報以老拳,只打的江元白連連求饒。
「錯了錯了,是我錯了。吾之子房,何故對我如此。」
眾人笑鬧一番,才各自散去。薛蝌卻放下棋盤,從自己書架上拿出一本書,拿到陳恆面前,「這副詩集,裡面收錄了歷代名師大作。上個月,浙地書局的新版。裡面還有名家的註釋,你可要好生翻閱,別給我弄丟了。」
陳恆得之大喜,不免起身拱拱手,「謝陶朱公成全之美。」
「好說好說,以後記得寫副字給我。」薛蝌擺擺手,繼續跟錢大有的棋局。
陳恆拿到書籍,卻沒急著翻閱。他每日都要抽時間練一會字帖,剛好這個時間體仁館那邊沒什麼學子,他一般都會趁著這個機會,去館里好好看看顏真卿、李白的墨寶。
同屋的人都了解陳恆的習慣,見到他拿著紙筆出門,也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對他說道:吃飯時,會去喊你。
一人信步穿過走廊,讀書的日子重複中帶著有趣。陳恆悠閑的繞到講堂後面,再過一個彎就可以走近體仁館大門時,卻突然聽到裡面傳來輕柔的女聲。
陳恆被嚇了一跳,剛抬出去的腳立馬收回。他以為碰到了夫子們的家眷,正欲轉身離去。卻聽到那絲若有似無的聲音,隱隱好像在提及自己。
「琦君,你知道嗎?那日我哥哥就站在這裡,指著謝師的畫作說:這應該不是李待詔的真跡。其他學子還不服,說他:你雖是府試案首,可也不能這般糊弄我們……」
小女娃的聲音甚是清脆好聽,加之她言辭豐富,一番說來,連陳恆都聽的一愣一愣,以為當日的自己真有如此神勇。
「哇,林妹妹,你哥哥真厲害。」
「哼哼,還行還行。都是我平日指點的好。」
「姑姑,你別給妹妹唬住了。妹妹姓林,我記得今年府試第一的童生姓陳,他們倆怎麼能是一家人呢。」
嘿,這三個女娃說的人真是我啊。陳恆傻了眼,不知道自己何時多了一個妹妹,更好奇這三個女娃是誰。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他們的初遇是這樣吧。哈哈哈哈哈哈,我藏得好吧。書友們。
巧思,巧思。哈哈哈哈,快投票,快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