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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添酒回燈重開宴(第一更)

  第26章 添酒回燈重開宴(第一更)

  陳恆最後還是回到之前的客棧打通鋪,沒辦法,再有英雄氣也得對饑寒窮三字低頭。畢竟沒有人可以永遠抬著頭,除非他頭上有片遮風避雨的樹冠。


  通鋪的環境十分不好,現在這個時節來揚州的,不是文人墨客、勛貴富商,就是特意來賺這些人錢財的小人物。與陳恆睡一間屋子的三個大漢,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當中有兩個山西的表兄弟,年紀稍輕。有一個從浙地趕來的中年人。都是聽聞揚州的富庶,自己又不想待在家裡種地,就過來看看有沒有發家的機會。


  對於陳恆父子二人的出現,他們像每一個萍水相逢的過路人一樣,十分健談,愛聊著天南地北的見聞。


  其中來自浙地的陳大哥,在金陵跟揚州兩地都待過。他是這樣評價它們:金陵的大街上是屬於王公子弟的,他們愛騎馬,愛遊街。喜歡一切熱鬧又新鮮的東西。而大多數的金陵人,都生活在巷子中,除了必要的擺攤外,其實很難在陽光下注意到他們。


  因為你的目光只會看到那些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揚州則不同,揚州城有種詭譎的魅力,會讓每一個揚州人簇擁到大街上,去享受眼前的花花世界。可他們在不知不覺間,也托著天上的富甲鹽商。


  說到這裡,陳大哥舔舔上唇,感慨道:真要說起來,揚州城還是更適合討生活。起碼富商手中能撈到些油水,而在王公子弟那裡,你能碰到的只有麻煩。


  陳恆聽完,只能用長久的沉默作答。離開山溪村后,那份看見揚州城的興奮消散之際,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如退潮后的礁石裸露在眼前。


  山溪村是山溪村,揚州城是揚州城。


  地隔一方,便是人隔一界。


  這天晚上休息時,陳恆被他爹護在懷裡,躺在通鋪最裡面。身上蓋著的被子有梅雨季節特有的味道,少年郎和衣而眠,走入沉沉月色。


  …………


  …………


  第二日清晨,陳恆醒來時,陳大哥還沒回來,山西的那對錶兄弟已經出門。趁著這段時間,他翻開書籍讀了一會。等到陳啟從外面買回燒餅,兩人匆匆吃過早點,在外面工作一整夜的陳大哥,才疲倦的返回屋內,幾人簡單交流幾句,陳大哥便到頭就睡。


  為了避免吵到他休息,陳恆拿起書走到客棧外,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這是河邊的一處石墩,人少有陽光,又能看著潺潺的河水,正適合讀書。


  陳啟遵守著周氏和顧氏的囑託,半步不離開兒子的身邊。那怕是讀書,他也默默守在旁邊,既不出聲也不會亂動。


  等到讀完書,做完每天的功課。陳恆就可以準備出發去府衙報名了,這是每個參加府試的人必有的流程,官府要確定有多少人會來考。


  正午時間的衙門很清閑,負責記錄的衙差就坐在衙門的偏房內,當他打開泰興縣製作的文書時,發出驚疑的聲音。目光又在陳恆身上頓了頓,又拿起名為『面貌冊』的文書。


  「身小偏瘦,面黃臉圓,無痣,濃眉。」


  這就是面貌冊的內容,用來府里核對考生是否被冒名頂替。一般都是在考生確認參加考試時,才可以去縣裡製作一份。過了本次考試,就沒用了。


  等到下次參加時,又要重新製作。畢竟有人一考科舉,就是十幾年。這麼長的時間跨度,不可能一點變化都沒有。


  一切核定完畢,衙差莫名其妙對他說了句恭喜,並讓他留下自己所住的客棧名字。陳恆不知道有什麼可恭喜的,也就全當對方是在預祝自己府試順利。


  將一切做完,剩下來就是回客棧等待府試。陳恆只要確保接下來的時間別生病,那此次揚州之行便已成功大半。


  等到要吃晚飯時,卻發生了一件事。掌柜特意來到門外說:有人來到客棧,指名道姓要找陳恆。陳恆自己也有些奇怪,走到大堂內,果然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見來人衣著不凡,神情下隱藏著幾分倨傲。雖是來客棧找人,可自己卻站在客棧外,似乎不願意踏進來。


  「敢問兄台找小子有什麼事。」陳恆上前詢問。


  那人輕撫幾下鬍鬚,堆出滿臉笑容,道:「可是泰興縣案首——陳恆。」


  「正是在下。」


  「哈哈哈,恭喜小郎君,賀喜小郎君,我家老爺受知府所託,特來有請小郎君到府中一敘。」


  「不知你家老爺是誰?找在下又有何事。」陳恆有些摸不著頭腦,對這個聽起來來頭很大的人,並沒有多少好感。


  「我家老爺叫馮朱,是揚州當地小有名氣的鹽商。我是府中的二等管事,小郎君可以叫我一聲,黃管事。這次尋來,確實是有喜事要恭喜小郎君。」


  那人拍拍手,一架軟轎便從巷中小跑著過來。他將手指向停下的轎子,又道:「還請小郎君上轎,老爺已在府中略備酒宴,就等小郎君到了。」


  陳恆那裡肯答應,他爹出去買晚飯還沒回來呢。正要拒絕,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後的轎夫,左右架起他,就往轎子里塞。


  「等……等一下,我爹……」


  「小郎君不用慌張,伱家人那邊會有客棧掌柜代為告知。」黃管事放下帘子,道了一聲,「起轎。」 還沒等陳恆在轎內坐穩身子。四名轎夫已經抬著行出十數步,看這個黃管事行事,真是霸道的很啊,根本沒有讓人拒絕的機會。


  些許慌亂過後,陳恆苦笑一聲,不由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這種時刻緊張是沒用的,不如保持鎮定的心情,好好盤算接下來的應對。


  左右府試在即,想來也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謀害一個讀書人。尤其是像他這種案首,要是無故缺考,對於任何一個地方的縣衙,那都是頭等大事。


  想明白這點,陳恆乾脆在轎內閉上眼,心中回憶起自己背過的文章。過了一刻左右的時間,陳恆聽到外面傳來一句『落轎』。


  他剛把眼睛睜開,就看到黃管事拉起帘子,正笑著探出頭,道:「小郎君,快請下轎。老爺早已恭候多時。」


  說是這樣說,可等陳恆下的轎來,大門處除了幾個門房外,連個像樣的迎客也沒有。陳恆也沒在意,黑燈瞎火下,四處打量一番也看不出端倪。


  只能在黃管事的引路下,面不改色的朝府內走去。可等他一踏過大門,立馬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


  左三個男丁、右三個女僕各執燈籠,站在道路兩旁淺淺彎身行禮后,還不等陳恆做出反應,已經小步至陳恆四周掌燈。


  黃掌柜對此習以為常,只做出請的手勢。一行人繼續朝著府內走去,中間又是穿過假山池水,又是拐過幾道彎,真正是把人都看暈了。


  陳恆為何能把環境看到清楚呢?天可憐見,這天殺的鹽商把燈籠掛遍府內,甚至連假山上也用竹節吊了一盞孔明燈上去,真正是讓人沒法評價。


  最終,他來到一座廳堂前,待陳恆走進時,裡面已經坐了七位書生。書生邊自有婢女服侍,與掌燈女卻不是同一批人,衣著更華麗些,姿容也要高出一籌。


  黃管事將陳恆引到位置上坐下,就立馬退下去。接替他的是一位步履款款的婢女,剛上來就笑著給他沏茶。陳恆只做老僧入定狀,不看不喝。


  此時從屏風內走出一人,打扮倒是尋常,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見到黃管事跟在他的身後,陳恆還以為他就是馮老爺,哪想到對方一開口,就說道:


  「諸位,在下是府中大管事季常貴,今日盛情邀請各位來此,老爺本想親自來此。只是不巧,今日有一位貴客特來府中遊玩。他跟老爺是多年至交,老爺實在無法抽身,只好讓在下過來敬陪,還望各位貴客海涵。」


  嘰里呱啦說了一通,無非就是把人請來,又把人晾著唄。在做的書生,多有意氣之輩。不免有人發難,「人是你們請的,罪也是你們賠的。不知是什麼樣的貴客,讓貴府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問得好啊,陳恆心中對這位出頭鳥不住點頭。


  季管事好像也在等著他的這一問,聞言笑道,聲音也上揚一些,「他正是當朝翰林公,梅半山。」


  書生們聽到此話,都有些慌亂。先前問話的那人,連忙起身作揖。


  翰林公?梅半山?

  陳恆微微揚眉,一時弄不清楚這個人,是不是自己看紅樓時知道的哪一位。


  …………


  …………


  其實這梅半山不叫半山,半山是他給自己取的號。他本名叫梅瑾,字長龍。因擅畫的一手山水,就自號半山。


  此時馮老爺正拉著梅翰林,在另一處小廳內閑聊。兩人面前擺著一副山水圖,梅翰林負責鑒賞,馮老爺負責聽。


  「能在生紙上畫出這等揮灑自如的大寫意,除了前朝的青藤居士。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梅翰林讚不絕口,特意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才將手指點在紙上。他微微閉目,好像在感受筆鋒在紙上遊走的痕迹。


  「這紙還有生紙跟熟紙之分嗎?」


  梅翰林面對馮老爺的問題,忍不住搖搖頭,睜開眼說道,「熟宣紙,墨滴在上面如水滴。生宣紙則不同,只是一滴墨便能浸透其背,暈出墨染。」


  說到這裡,梅翰林又是嘆息,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馮老爺解釋,技藝得高超到什麼程度,才能駕馭住遊走筆墨跟放蕩不羈的生宣紙。


  他心中越是想,便越是感到一座高山立在眼前,讓人望之生畏。就好像每個愛詩詞的人讀到謫仙、東坡的作品,感受著他們身上那遠超任何人的才華。


  馮老爺聽了半天,也沒聽懂。只在一旁笑道:「下人送上來的時候,我還光說它畫的好。今日若不是你,我又怎麼知道它是此等稀世珍寶。」


  「可惜這樣的俗物落在我手上,也算是暴殄天物。半山公不如收下,日後掛在書房。以後看到它,還能想起揚州有我這個老友。」


  「此話當真?」


  梅翰林一時也沒把持住,對於他這樣懂畫愛畫之人,得到一副青藤居士的真跡,真就跟當年高中進士一樣高興。


   今天盡量三更,不寫完不睡覺。這三更,是補昨天的。明天七點多到家后,也會三更,是賠罪。因為事情耽誤更新,給大家添麻煩了。還望大家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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