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推開那扇門,走出去。(第一更)
第15章 推開那扇門,走出去。(第一更)
什麼叫出門放紙鳶?
陳恆不解其意,只聽夫子說寫信的人文采斐然,是可以信任之人。才按下心中的疑惑不談,只得歸家找齣兒時陳啟給自己的紙鳶。
好在今日是個晴天,風和日麗。東南風徐徐吹動,刮動著樹枝。
陳恆帶著紙鳶來到田野,嘗試著放上一放。說來也是好笑,許是太久沒有放過,陳恆第一次還失敗了。
幸好四下無人,陳恆挽起衣袖又放了幾次,最好的時候也才飄了一段,又立馬掉下來。陳恆也是氣惱,自己連雞都敢殺,還奈何不住你嗎?正要拿起紙鳶,準備跑的更快些。
「二哥是要放風箏嗎?」
不遠的田野中,冒出一個躲藏的小腦袋。陳恆轉頭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七索。
「你躲在這裡作甚。」他問著七索。
七索拉了拉身上破舊的衣服,有些尷尬道:「爹在家裡跟娘吵架,我就跑出來了。」
這孩子天真爛漫,將家中之事說出來。
陳恆聞言卻不好多說,只是想起這陳三德在縣裡賺了錢后,就很少回家。且每次回來,都對七索娘又打又罵,真叫人不明白他神氣個什麼。
「七索,你教我放風箏吧。」陳恆轉移著話頭,七索倒是笑得十分開心,他也是村裡會玩的孩子,別說放個風箏了,伱讓他爬樹抓魚都不帶猶豫。
再七索的幫助下,陳恆很快放飛紙鳶。長長的線,將紙鳶送入青山白雲中,陽光照在兩人身上,拉出交錯的黑影。
現在成功放飛了,可然後呢?
陳恆瞧著天上的紙鳶,忍不住琢磨起寫信人的深意。一旁的七索卻不知道這些,只做歡呼狀,他已經有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自打他爹去了縣城,村裡的大人都不讓小孩跟他玩,七索也想不明白為什麼。
正巧一陣東南風吹過,紙鳶在天上一陣搖晃。陳恆下意識的拽了拽繩子,幫助紙鳶固定住姿勢。
突然,陳恆看著半空中鏈接自己和紙鳶的那根細線,又拉拽一下,那紙鳶在天上就低垂幾分。他一松,紙鳶又重新升高。
他好似明白什麼,只是不停重複著這個動作。倒把七索看的迷糊,連忙勸道:「二哥,二哥,別拉了,再動紙鳶就要掉下來了。」
陳恆沉默不語,良久,他突然拋下線團,目睹著紙鳶緩緩墜入林中。才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此刻陳恆的心中,一扇名為文章的大門,在他面前徐徐打開。門后花團錦簇的世界,正如春日裡消融的泉水,澆灌在他的心田。
這份快意,實在是不吐不快。
陳恆沒去管漂亮的紙鳶,轉身一邊跑一邊笑。
他要回家寫文章。
家人見他瘋瘋癲癲的跑回家,還不等問上一二。陳恆已經跑進屋,關上門窗。一直忙到晚上,陳恆才打開房門,門外擔心的家人見他神色雖然疲倦,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才放心些。
正要叫他過來一起吃飯,陳恆丟下一句『我去夫子家』便又跑出門。
…………
…………
王家的學堂內,王先明捧著陳恆新作,在自己座位上細細翻閱。好不容易才喘口氣的陳恆,自顧自拿起茶水就開始牛飲。
「寫的好啊!!」王先明才看完一遍,就忍不住排在桌子上,又道,「就是這種感覺,讀起來就是這種感覺。即不多也不少,就是覺得剛剛好。」
心中酣暢淋漓的陳恆,嘴上同樣笑道:「夫子,這個人真是神了,他這一點撥,我就想明白作文章的妙處。」
「哦,是什麼?」王先明不免有些好奇,他還在門外呢,自然想問問學生看見的風景。
陳恆心中回味萬千,想細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閉目沉思,回味著下午寫文時的心中觸動。
王先明見弟子這般狀態,心中還有些懊悔。這世間的道理,知與行是一障,行與教又是一障。自己也是昏了頭,怎麼在恆兒下場前,問起這種問題。
正待王先明焦急時,陳恆睜開眼,將自己總結的神意道出。
「一以貫之,粗干削枝,舉重若輕。」
「就這幾個字?」
「嗯,不能再多了。」陳恆點頭,他的學問還未成大家,能有這份總結,也是往日基礎打的厚,打的實。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王夫子在心中感慨一句,欣慰道:「縣衙里已經張貼告示,下月十五,縣試如期舉行,你可以放心去了。」 「必不負老師教導。」
陳恆躬身作揖,深深向王先明行禮。
看著二年來,已經長高一截的弟子,王先明不禁雙眼一紅,往事歷歷在目,既有陳恆晝夜不舍的勤奮,也有自己辛勞的畫面浮現。隱隱中,更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幼小身影,也在朝著自己作揖。
「去吧,去吧。好孩子。」
望著昂首離去的陳恆,王先明看著桌上被風吹動的文章,起身吹滅燈火,最後看一眼漆黑的學堂。輕柔的關上門,一轉身便看見明月高掛。王先明不禁想道。
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恆兒,且讓泰興縣的人看一看你的才識吧。
…………
…………
二月的日曆才揭下一張,泰興縣附近的學子就有不少要動身出發。
得到王先明的肯定后,陳恆也要開始準備起參加科場的事宜。他要先去村中的里正處,拿到自己的文書。
那上面記載著他的姓名、年歲、籍貫以及三代內的家世情況,寫的不會太詳細。大概就是說一下,這個孩子家世清白,不是娼優皂隸的後代,可以安心放他參加考試云云。
拿這張文書時,里正看見是陳恆前來,不免有些驚疑:「這麼早就下考場了?」
陳恆笑著點點頭,拿出虛詞解釋,「夫子說讓我下場感受感受,也為以後的事情做做準備。」
是這麼一回事啊。里正點點頭,並不覺得意外。這也是許多讀書人家用過的辦法,都是為了讓孩子提早適應科場。
大概是想到自己那個被王先明勸退的孫子,里正再將文書遞給陳恆時,打趣道:「二狗子,不要怕,你就當去到考場放個屁,也替祖宗爭口氣。」
這種不痛不癢的話,陳恆豈會放在心上,只是笑著拱拱手,轉身離去。
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回到家后,老陳家的人還在悠閑商量明日由誰去護送陳恆。大概是陳恆的託詞管用,一家人都覺得陳恆過去,全是為了練手,連商量的架勢也不急不徐。
周氏覺得這次去縣裡,要住上好幾日,多去個大人也是浪費錢,反正陳恆的二叔也在縣裡,不如讓他代為照顧。
顧氏雖然平日心大,今天卻是難得機靈。她覺得二叔白天也有營生,哪能把心思全放在自家兒子上,還是得讓陳啟陪著。
陳啟呢?他在一直點頭,顧氏說得對。
其實他們要操心的事情真不用太多,縣裡要求的五個書生連保還要一名廩生作保,都已讓王先明安排的妥當。
人選也是王先明自己親自定的,陳恆只要帶好行囊就可。他嘗試要求過獨自出發,可惜被周氏跟顧氏一同否了,可惜可惜。
二月二,龍抬頭,小雨。
陳啟背著簡陋的書箱,牽著陳恆走出山溪村。隨行的還有夫子和師母,他們二人要去往揚州府,去拜會那位寫信人,聽說是他的女兒生辰將近,兩家人借這個機會聚聚。
這事往年也有,陳恆並不意外,只是有些奇怪王先明這次也願意跟著,往日師母叫他挪個窩都費勁。
趕了半日路,一行四人抵達泰興縣,這雨也是氣人,跟著他們從山溪村一路來到縣裡。
眾人停在客棧門口,陳恆與另外四位書生,都在此處訂了房間。
到此時,兩伙人就要分別了。
王先明走下牛車,拉住陳恆的手。心中有七分不舍,又有十分擔心,千言萬語化成一句,「不要多想,保持平常心就好。」
夫子的關愛之情,不用言表。陳恆重重點頭,目光中透著堅毅。
微微細雨中,陳恆站在門口,看著夫子的牛車漸漸走遠,躬身行禮。
縣試,縣試,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