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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出門萬里 道逢嘉友 相看竟是故人

  車廂里人真的多,有的人並沒有那麼幸運,只買到了站票,過道里站滿了人,堆滿了行李,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大人甚至把小孩放到了自個兒座位下面睡覺,連車廂里洗手池旁,都坐滿了人。偶爾還會有列車員推著小車來回賣東西,嘴裡不停地吆喝「啤酒,飲料,礦泉水,桂圓,蓮子,八寶粥」,每過一次,讓過道上的人不堪其擾,在這連立足都難穩的過道里,要推車來來去去,讓原本已經困到站著都能睡著的人痛苦皺眉。在這擁擠的火車上,有座位的乘客們卻是另一副光景,或是嗑瓜子、或打牌、或喝茶、或聊天,好像都在度假。

  辛弈把位置讓給站在他旁邊一個跟他年齡差不多的男士,對方連連道謝,拖著疲憊的身體坐下便趴著桌上,不到五秒便滿足的睡著了。旅途的煩悶讓他產生一個從頭走到尾的想法,一來看一看人生百態,二樓看看火車的整體結構。在緩慢行駛的綠皮火車上,各種濃烈的食品氣味、汗味等憊瀰漫在整個車廂里,環境真是髒亂,每個人都盡量減少活動次數。只有辛弈顯得格格不入,讓人以為他是去上洗手間。

  列車上簡直就是社會眾生百態的縮影,社會底層人民擠在硬座這一塊兒,坐上幾天幾夜,肚子餓了,捨不得買盒飯,吃自己帶的乾糧;在列車餐廳吃飯的大多是軟卧和硬卧的乘客,列車廂里還可以享受服務員的服務。在空間、環境、舒適程度上有很大的不同。

  硬卧,一個隔間就有六個床位,隔間與隔間之間的距離很小,所以整個車廂的床位都是連在一起的,只是還有隔間擋著,私密性較軟卧差一些。同時,硬卧是沒有門的,別的乘客走動時,容易影響到硬卧里的乘客。軟卧最好的地方就在於有包間,包間裡面只有四個鋪位,而且還能夠關門,睡覺的時候只要關上門就沒多少聲音了。軟卧的床上用品比硬卧好,而且還有小燈。

  辛弈漫不經心地走過一節又一節車廂,這一刻他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坐了那麼久,走一走,身體舒服多了。想心有旁騖而實際也無多少可供旁騖,真不如把注意力放在車上的人和物上,時間消磨得快些。都說事非經過不知難,艱難困苦,玉汝於成,許多事情,確實如此。火車行走在鐵路線上,既惜日之短,亦愁夜之長。景外之景,象外之象,時空在交替,現實與抽象,物質與精神,感受與感染,一會兒相互疊加又相互交替,一會兒相互影響又相互分離,情生於景而超乎景。

  就在即將走到底時,一個迎面走來的人與他檫肩而過時停住了腳步,目不轉睛地大量著他良久。辛弈扭頭一看,這個男人個子不高,體形微胖,身著一件面料高檔的休閑西裝,臉上堆滿笑容,一臉驚詫地叫了起來:「小辛,你是小辛吧?」

  辛弈只思考了兩秒便想起來了,「周叔,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你。」兩隻手伸過去握住了這名「周叔」的手。兩人寒暄一陣,激動不已,周叔連連把他請到前面的包間,把門一關。

  周叔原名「周春華」,上次見到周叔是兩年前在看守所,周叔因為涉嫌詐騙,恰好跟辛弈羈押在同一個倉號,他看辛弈這小子機靈又懂禮貌,好像有某種特質讓他莫名的高興。在那一個月里兩人關係慢慢熟絡,到後來就像親叔侄一樣親密。周叔挺有錢,每天有人送特餐過來,他也給辛弈準備一份,於是辛弈沾了他的光,每天吃的也都是雞鴨魚肉。

  周叔在那一個月里給悄悄他講了很多故事。辛弈至今記得他說:「外國人認為世界上第一個謊言是蛇撒下的,在伊甸園裡,蛇欺騙夏娃吃下智慧樹上的果實,撒下世間第一個謊言。於是很多騙子奉蛇為祖師爺,便把蛇圖案紋在身上。」「又諸如書本上《皇帝的新裝》中那兩個給皇帝做衣服的裁縫,就是兩個精明的騙子,不僅騙了國王的錢財,最後還順利逃走。」周叔還煞有介事地說過一句:「詐騙是所有犯罪中唯一的藝術、盜亦有道.……」

  往昔,歷歷在目。辛弈在這裡碰到故人,格外驚喜。

  軟卧的包間顯得格外寬敞,柔軟的床墊,舒適的空間。除了周叔,還有一老一少父子模樣的兩個人。周叔把辛弈介紹給兩位:「這位小兄弟叫小辛,是我的朋友,沒想到在車上碰到他。」

  年輕的看起來三十齣頭,白凈略胖,五官普通,看起來性格平和,名字很有意思,叫「長召」;老人頭髮花白,清瘦矮小,目光矍鑠,周叔叫他「曹老」,二人還真是父子。

  周叔抱怨說:「小辛,你一直都沒聯繫我,我不是給你留了收信地址嗎?」「周叔,我一個山咔咔的窮小子怎麼好意思去打擾您呢?你一切都好嗎?」辛弈反問。「我自你出去之後,還關了一段時間,最後缺乏證據,只好把我放了。我出國呆了一年多,前段時間才回來,這兩個是我的搭檔。

  辛弈看向二人,明明是一對父慈子孝的模樣,怎麼也無法與詐騙犯聯繫起來。特別是曹老,一看雙手就是飽經風霜的踏實老人,跟周叔完全不是一類人。

  「小辛,你坐哪?快把行李搬過來,這裡還有一個位置,我們好久沒見了,好好聚一聚。」周叔提議,辛弈覺得確實是個好主意。長召說:「我來幫你吧,跟你一起去。」辛弈謝過他,就帶他一起往自己座位上走。

  坐在綠皮硬座上,時間彷彿是凝固的,永遠是白晝,沒有安謐的夜和敞開的幻想。每個白晝和每個黑夜,人都彷彿飄浮在塵埃中,模糊而具體。

  時間已是夜晚,回到硬座車廂,看那東倒西歪的熟睡容顏,隨處可見的垃圾,凝固而渾濁的空氣,都定格成一幅畫,很凄涼。在擁擠人潮中,向每個給他讓道的人道謝。辛弈看向長召,他臉上沒有一絲厭惡,相反,臉上露出更多的是包容和憐憫。辛弈放下心來,好不容易擠到自己座位,看到自己座位上的小伙還沒有醒來,對面的趙老師也睡得正香,他不忍打擾,悄悄把自己的行李抱舉起來,所幸有長召幫他,雖然不易但還是得再走回去。

  有人警覺地看著他,辛弈萬分抱歉地又一次跟過道上的乘客一一賠不是。這一來一回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兩人氣喘吁吁地回到周叔的包間。裡面桌子上擺滿的食物,周叔說:「長召和小辛兩個快來,等你們很久了,這是我家鄉的特產,好吃得不得了,你們過來嘗嘗。」辛弈正餓著,看到這一桌子美食,口水直流。周叔一一介紹:蘇州豆付干,無錫肉骨頭、油麵筋,常州蘿蔔乾、寸斤糖、麻餅、鎮江香醋、南京板鴨,黃酒。

  很快辛弈確定父子二人都是周叔信得過的人,可以暢所欲言。大家一邊吃,一邊聊。辛弈把這兩年的經歷大致說了一些,當得知辛弈跟他在同一個城市,現在在地產中介上班時,周叔大呼這是大材小用,表現的一臉可惜。辛弈突然問起周叔:「有一個姓常的老頭,帶著司機、助手、秘書三人,做什麼基金股票之類的,你認識嗎?」這個問題把長召和他父親曹老吸引了。周叔問:「長什麼樣?」辛弈大致描述了一下。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哦,你說他們幾個啊,認識,認識;只是他不姓常,可能在你面前他姓常,我們業內都叫他『四腳蛇』。他才是真正的詐騙犯,用一下不入流的手段,什麼人都騙,還欺騙小姑娘,毫無底線的下三濫;你怎麼認識他的?」周叔問辛弈。

  辛弈原原本本地把那天的飯局說了一下。

  周叔聽完,對辛弈的直覺大佳讚賞一番,然後給辛弈分析起來:「四腳蛇團隊完全是以他自己為核心,那個保鏢模樣的是他侄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開車的司機他收的徒弟,給他當助手;所謂的秘書則是責任分散注意力和用美人計的角色。」辛弈點點頭,這些他也能看懂一二。周叔接著說:「那個胖子是本地土著,現在房子都要被銀行拍賣,錢已經被四腳蛇騙走,現在天天哭爹喊娘呢。」說完又接著對辛弈說:「這些都是三流手段,上不了檯面。」

  「那什麼叫高明手段?」辛弈問周叔。周叔說道:「真正高明的手段是讓受騙者以為上當的是你,他才會放鬆警惕;換言之,咬掉魚餌再逃走才是一流技巧。」辛弈點頭稱是:「不過,要做到還是挺難的。」周叔打趣道:「要不要周叔教教你,帶你體會一下?」「我……這麼複雜,我怎麼學的會,我還是不敢您添亂了。」辛弈邊說邊搖頭,周叔哈哈大笑。

  「周叔,你們要去哪裡?」辛弈問,周叔:「我們要去找一個人」辛弈聽罷,便不再多問。辛弈見長召愛喝黃酒,就拿鴨腿給他吃,跟他幹了幾杯;儘管與長召第一次見面,但是長召身上那股純真、隨和的本性就讓辛弈惺惺相惜。

  這一路,因為遇到周叔一行,不再那麼煩悶。大家有說有笑,吃吃喝喝,下棋談心,時間過得很快。他鄉遇故知,又認識新朋友,到了辛弈下車的時候不舍告別,相約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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