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為何不殺之?
王萬全眼神微閃。隨後朝前揮了揮手。
身後,兩個小內侍上前,將李涵馨堵住嘴,綁了起來,拖著跟上元三,往景元帝的帳子去了。
王萬全朝安悅華那邊掃了眼,輕蔑地哼了一聲,轉去追夏晚安那邊。
見他一走,安悅華身邊的眾位貴女終是鬆了一口氣。
看了眼滿是狼藉的安悅華,也不敢再留,紛紛借口,匆匆離去。
唯有安悅容,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姐姐,先回去……」
話沒說完,被安悅華猛地一推!
「你少給我假惺惺!方才怎麼不見你出來替我挨罰?」
安悅容被她推得一個踉蹌。
秋葉趕緊去扶她。
她卻也不惱,淡淡地抬起頭,朝安悅華看了眼。
安悅華被春雲扶著,踉蹌著站起來,一張臉上全是血污,腫得跟個豬臉似的。
絲毫不見先前的端莊從容。
見安悅容朝她看,還惡狠狠地回瞪過來,「看什麼!你等著!我今日回去必要告訴爹娘!」
說完,便拽過春雲手上的帕子,遮在臉上,轉身匆匆走了。
這一代是皇親國戚的帳子,此時圍場那邊還在熱鬧,故而行走的除了護衛外,也不見多少人。
安悅容卻站在原地沒動,片刻后,緩緩轉臉,朝夏晚安和韓經年離去的方向看去。
秋葉擔心地說道,「小姐,大小姐若是真回去說了什麼,只怕侯爺和夫人又要怪罪您了。您方才……怎麼也不哄著她一點?」
安悅容低低一笑,「哄了就有用了么?」
秋葉一愣,片刻后,也是滿臉的沮喪。
從小就是這樣,大小姐什麼都是最好的,什麼都是對的。
挨罵的,出錯的,受責罰的,只有二小姐。
像大小姐的影子一樣,受盡大小姐丟下來的錯處和苦楚。
她扶著安悅容的胳膊,又道,「不過這回是碰上九公主了,大小姐就算賴您,也賴不上吧?」
安悅容卻沒聽她的話,只喃喃地說了句,「方才那奴才說的老相識,是……什麼意思?」
她說得很低,秋葉沒聽清,「小姐,您說什麼?」
安悅容搖搖頭。
回到帳子里,就看一個內侍站在門口,尖聲喝罵。
「……安南侯府里出了這樣沒規矩的女兒,實為教養不夠。五皇子特命人給安南侯府送上《列女傳》一冊,請安大小姐仔細研讀,時時警醒!」
安南侯夫婦站在帳子前,周圍還有不住張望的各家奴僕。
此舉,無異於將安南侯府的臉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們氣得要死。
想罰安悅華吧,卻看她一臉的傷,哭得幾乎斷了氣,再不忍心。
扭過頭就見安悅容走了進來。
安南侯當即大罵,「孽障!你還敢回來!五皇子罰你姐姐的時候!你怎麼不知道替你姐姐受罰!!」
……
安悅容回到內賬時,半邊的腿都跪麻了。
她卻沒什麼神情。
秋葉熟練地給她揉腿上藥,一邊忍不住地說道,「侯爺夫人也太偏心了……」
說完,可能都覺得這話是廢話,低頭上了葯后,又道。
「九公主真是厲害!奴婢還從沒見過大小姐吃了這樣大的虧。小姐您不知曉,奴婢方才瞧見九公主讓那奴才下手的時候,心裡可真夠痛快的!」
安悅容無動於衷,彷彿沒聽到她的話,只是低頭揉著自己的腿。
秋葉還在繼續說:「連國師都護著九公主,難怪能是那麼個張揚性子呢……要是二小姐也能被人這樣護著,何至於會受這樣多的難處啊……」
安悅容揉腿的動作一頓,忽而想起了那一年。
小小的她,被無緣無故生氣的安悅華丟下了車。
冰天雪凍的三九天里,京城裡幾乎水滴成冰。
她以為自己就要凍死在路邊。
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個穿著雪白披風玉容如仙的少年。
他站在那處,眼神冷得比那冬日的天還要寒。
卻吩咐左右,給她送了一件披風。
當年的少年站在了可望不可及的位置,似乎也早已忘了她。
可那件披風,那一絲絲的溫暖,卻成了她日夜糾纏的心魔。
她想走近一點兒,再走近一點兒。
卻不想,那樣的仙人,卻被這樣一隻輕浮招搖的女妖給盤繞住了。
她該怎麼辦呢?
她的仙人,不該被這樣腌臢的東西給沾染啊!
……
另一邊。
夏晚安一直往前走,走出了圍場外的護欄,走到了後面的篝火堆,一直走到一片遙望無邊的草叢中,才猛地停了下來。
微微發黃的草叢中,有點點綻開的野花,一直鋪開很遠,在微風的吹拂下,蕩漾開一片波紋。
淺淡清新的花香,無聲又緩慢地散開。
身後,傳來韓經年淡淡的問聲,「殿下可是走累了?」
「……」
夏晚安現在一聽他說話就莫名心慌,偏偏卻要裝作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問:「國師要說什麼?」
韓經年卻沒開口,只是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她。
夏秋冬一抬眼就撞見了他的眼神,心裡直突突,再次轉開目光,咳嗽一聲。
道,「父皇沒事吧?」
韓經年轉開手中念珠,慢聲道,「陛下無大礙,只是扭傷了腳。」
夏晚安徹底鬆了口氣,點點頭,又道,「那鎮遠公呢?我聽方園說了,鎮遠公意圖謀害我父皇?怎麼沒動靜?父皇是……不準備罰他么?」
韓經年看向夏晚安,發現沒再看過來一眼,轉著的念珠停下,默了片刻后,道,「殿下能否告知,為何要處置鎮遠公之女?」
夏晚安一驚,不想自己的心思一下被人戳破。
一瞬間有一點點的不安,可隨後又想起面前的人是誰。
捏了下手腕,朝韓經年看了眼。
誰知這人居然一直看著她,這樣又對上了他垂眸而來的幽深目光。
看得她心頭直跳。
只好忍著臉上的熱度,淡定地說道,「父皇若無動作,那也只是暫時沒法去動鎮遠公罷了。我就是,想要試試,能不能給父皇一個朝鎮遠公開刀的機會。」
韓經年從前就知曉她是個聰明的,卻不想,在這種朝政之事上,她竟還有此番心思。
眼底閃過一道贊色,面上卻是清冷凝緩,「殿下是如何想的?」
夏晚安沒料到韓經年竟然真的來問她的意思。
突然間就有點不好意思,踩了踩腳下的草尖,道,「就是,嗯,李涵馨拿走了我的弓。我懷疑他們偷梁換柱,以此來算計我。若是將李涵馨交給父皇,說不定,父皇能藉此為機呢?」
可這個辦法,卻是以損害她的名聲為前提的。
若世人皆知,鎮遠公府偷換了九公主的弓,就會想知曉,他們為何要這般謀算?
那麼李楠堂的圖謀,就要彰顯於天下了。
韓經年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似乎不明白將要面對什麼的女孩兒,再次轉動念珠。
夏晚安見他不說話,還以為自己做得不對,朝他看去,「是……我做得太莽撞了,耽誤了國師跟父皇的安排么?」
亮晶晶的眼睛里,有明顯的擔心。
韓經年垂眸,片刻后,抬手,按了下她的額頭。
夏晚安一怔。
隨後就聽他道,「沒有,做得很好。」
漂亮的眼底立時閃過一道喜色,「真的么?」
韓經年收回手,點頭,「是。正缺一個下手的時機,公主殿下就剛巧送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來。」
夏晚安頓時笑開。
原本露珠一樣的眼睛,一笑起來,就眉眼彎彎,透著一絲隱隱誘人的媚憨之色。
韓經年看了一眼,轉開目光。
看著那遍布草叢中的野花,搖曳晃動著明媚的花瓣,在逐漸西斜的秋光里,驕傲又恣意地綻放著。
片刻后,忽而問道,「殿下為何要令人責罰安南侯府之女?」
夏晚安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事兒來。
猶豫了下。
說道,「我聽太子哥哥說父皇想選她做太子妃,所以就先打爛她的臉,不叫她有機會去選太子妃。」
好嚇人的理由!
這要是別個人聽著了,只怕就覺得夏晚安簡直惡毒的要死!
連後頭跟著的白芷幾個都微微變了臉。
唯獨韓經年,依舊一臉的幽然淡冷,緩聲問:「為何?殿下不喜歡她?」
夏晚安又捏了捏手腕,摸到佛珠,不知想到什麼,又趕緊鬆開。
可韓經年已經注意到她的動作,視線下落,看了眼她的手腕處。
聽她說道,「反正她就不是個好人。」
「那為何不殺之?」韓經年收回目光,再次朝夏晚安看去。
夏晚安一驚,猛地想起之前在林中,面前這個冷雅無塵的人,拿著染血的箭,扎進李楠堂眼中的模樣。
那側臉上流下的血痕。
詭美而妖異。
心頭微提,朝他看去。
隨後笑了笑,道,「我不喜她,可她也沒有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反正我也只是不想讓她再跟太子哥哥有什麼瓜葛,只要將她隔離得遠遠地就好了嘛!」
再?
韓經年眸底一動。
看著小女孩兒滿不在乎的笑臉,握著念珠,道,「殿下那日驚馬失事,便是她所為。」
暗者當夜便查明了。
夏晚安一愣,忽而想起太子哥哥上回模糊不清的話。
猛地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