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華妃的小心思
內務府貪墨的事兒,他其實早就知曉。悄悄地注意到,黃啟福曾好幾次跟誠親侯世子在觀雪亭那處說話,還往他手裡塞銀票。」
韓經年面色冷淡,「既如此,便讓人去查誠親侯世子。」
李清臉色一變,看了眼韓經年,「國師,您有所不知,這誠親侯世子,乃是太后外侄孫,還將要跟皇上最寵愛的九公主訂婚……」
話沒說完,卻聽無機聲音愈發幽寒。
「尚未訂婚。」
「……國師何意?」
書架后。
夏晚安被砸的嚇了一跳,捂著嘴才沒有驚叫出來。
小心地瞅了瞅,發現大和尚似乎並沒被自己的不小心給驚動到,這才輕輕地拍了拍胸口。
低頭,看地上的書,不由意外。
將書撿起來,就見上面寫著——《能工巧物》。
大和尚的書架里還有這樣的書么?
隨手翻了翻,正好瞧見其中一頁被折了個小角。
她不由輕笑,這是大和尚從前就有的小習慣,有什麼要記卻來不及記的,就先折一下,做個小記號。
雖然如今他已是國師了,不再是從前那個文文靜靜的大和尚了。
可這個人,果然還是這個人呀。
夏晚安抿著嘴,翻開那頁。
發現,這頁裡頭說的是,如何編織結實又輕細的風箏線。
——嗯……
嗯?
桌案邊。
等桌邊的香煙都快散了,李清才起身告辭。
無機目送其離開后,起身,來到書架旁,清寒視線朝四下一掃,最後,在書架靠窗的角落處停下。
默立了數息后,走了過去。
窗戶下。
小女孩兒曲著腿靠在書架上睡著了。
膝蓋上還放著一本書,正是他方才翻看過的《能工巧物》。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在她皎白柔嫩的臉上。
卷翹如蝶翼的睫毛上,點著一層淡金淡紅的光,隨著呼吸輕輕顫抖著,似是隨時準備振翅欲飛。
微肉的臉頰上,一層細小又輕軟的絨毛。
紅唇如櫻,小巧玲瓏。
唇邊,有顆極淺極淺的小痣。
從前,一笑時,那痣便會隨著唇動一起起伏,讓她的笑好像有了個漩渦一般。
不經意地,便能將人的心神給攫取過去……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片刻后,朝那漩渦伸去……
「國師這是在趁人之危?」
忽而,一道低啞冷嘲突兀響起。
靠在書架上的小女孩兒似是被驚了下,微動了動。
無機眸光微動,片刻后,伸手,將她膝蓋上的書拿回。
再抬臉時,看到了一雙松懶懵懂中睜開的眼。
瑰麗的晚霞,驟然映入那雙明麗清亮的眸子里。
一瞬間,他看到了自己過分貪戀的模樣。
他募地站起身。
而夏晚安,剎那睜眼發現入夢而來的大和尚時的怦然心動,也在他倏然冷離遠去的模樣中,瞬間清醒。
她下意識擦了擦嘴角——還好,沒流口水。
爬起來朝韓經年訕笑,「國師,您忙完啦?」
韓經年拿著書轉過頭,淡淡道,「下去吧。」
冷冰冰的模樣,幾乎都要把人給凍死了。
夏晚安一顆心控制不住地便往下沉了沉。
撅了撅嘴,卻隨後又笑開,「嗯,那我就先下去了,國師,等您的傷完全好了,教我編風箏線啊?」
說完,也不等韓經年再說話,草草地福了一禮,便小跑著出了門。
門外,元一陡然看見夏晚安從書房裡跑出來,嚇了一大跳!
——什麼時候進去的?!
門內。
韓經年垂眸,又看了眼手上的書。
風箏線……
眼角餘光忽而一動,轉臉,便見夏晚安方才靠過的窗下,一人站在那裡,一雙眼裡,譏諷陰森不掩。
正是蘇木。
低低笑了一聲,「國師方才是在做什麼?痴迷的竟連我到了近前都不曾察覺?」
韓經年沒說話,轉過臉,走到桌案邊,將那瑞意祥雲的香爐蓋子蓋上,遮蔽了裡頭正燃著的香。
淡然問道:「查到什麼了?」
疑問的話,卻是篤定的語氣。
蘇木掃了眼那香——梅花香,安神寧息。
眉眼微沉,開口道,「趙庭雨當年坐上內閣首輔,乃是誠親侯力薦。」
聞言,韓經年手上動作一頓。
蘇木看出有異,問道,「有何不妥?」
韓經年將桌邊燃香換成了檀香,神色不動地說道,「趙庭雨當年本是刑部侍郎,乃是內閣大臣之一,尚未到首輔的能力。」
裊裊檀香燃起,淡淡悠遠之意散開。
蘇木看了眼,道,「你這燃香的能耐,倒是愈發精湛。」
韓經年收回手,神色淡淡,繼而道,「然而,景元三年,北疆達拉族拿著大玥朝邊防圖屢屢進犯,朝野震動,皇帝下令徹查內奸,最後牽扯到了當時的內閣首輔方培山。趙庭雨以強勢又靈巧的手腕,查到了方培山勾結外族意圖謀反的罪證,以此得了皇帝的信重,在方培山被下令滿門抄斬之後,便被提做了內閣首輔,至今……」
他頓了下,「已有近二十年。」
蘇木皺了眉,「可誠親侯卻說是他的相助,趙庭雨才得以坐上內閣首輔的位置。這其中……莫非有什麼蹊蹺不成?」
韓經年靜默沉吟,片刻后,道,「讓人去查一查。」
「好。」
這回蘇木倒是沒說什麼就答應下來,再次看向韓經年,冷笑一聲。
「誠親侯跟他兒子說,因著趙庭雨這首輔位置是他幫忙的,所以這次,才要趙庭雨還他人情,幫著來污衊一把國師。」
韓經年原本垂著的眸慢慢抬起。
蘇木看著他那無起無伏的眼神,陰啞的聲音略顯尖銳,輕笑,「他們謀算,以色破你佛身清譽,好叫皇帝再不信任你。」
話音剛落,就聽韓經年淡然道,「想讓皇帝不信我的法子,不知多少人試過。誠親侯此次,為何……」
話沒說完,停了下來。
蘇木轉了轉他桌上擺著的黃山石玉鎮紙,無聲低笑。
無機的聲音再次慢慢響起。
「文敬之本該在九月初一那日訂婚。」
「啪。」
蘇木按下鎮紙,看向無機,「你攔了人家的姻緣,不怪人要害你。」
語氣里竟不掩幸災樂禍,偏又是個陰森狠戾的性子,說出這話時,愈發顯得森怖嚇人。
無比漠然。
再開口時,語氣里已帶上幾分森寒,「他們並非真心,卻要如此強求。將她當了什麼?」
蘇木難得見他動怒,心下微微一跳。
想起方才,無機趁著人家小丫頭睡著時,偷看人失神到連他的靠近都沒察覺的模樣。
道,「那小公主,到底有什麼,值得誠親侯府這樣大動干戈?不惜得罪你這如今權傾朝野的國師,甚至連趙庭雨這樣的底牌都動用了?」
韓經年卻沒回答。
只是將放在桌上的念珠拿起,慢慢轉動起來。
蘇木知曉他是動了心思的意思,便也不急,又把玩起那枚鎮紙來。
片刻后,聽到無機道,「大玥朝三年一秋闈,去年乃是趙庭雨主理。卻在京城中傳出有考題提前泄露的風聲。」
蘇木面上陡現獰色,「無憑無據,單就一個風聲罷了,國師這是……要栽贓嫁禍?」
不料,無機卻神色平靜地朝他看來,「栽贓嫁禍還是引蛇出洞,尚未可知。」
蘇木陰獰的臉上又浮起一抹古怪的神情——這是為著那小丫頭片子?
片刻后,卻森笑道,「若是引蛇出洞了,國師當如何?」
韓經年轉著念珠的動作未停,那雙清寒幽冷的眸中,卻有血色殺意一閃而過。
蘇木頓時低低笑開,「受世人尊的無上佛啊!誰能知曉,這個佛,卻是個滿手鮮血腳下白骨的墮佛呢?哈哈哈……」
說完,身形一閃,自桌案前消失。
韓經年轉著念珠,並未動彈。
他的身後,漫天的錦霞晚輝褪去,有暗夜層層覆蓋上來。
他側眸,看向桌案邊,寶瓶鮮艷,瓶口,金色牡丹,舉世無雙。
念珠被放在桌上。
雪色身影自桌前站起,廣袖拂動,袍裾掃過,緩步離去。
……
如此又過了數日,九月二十八,到了華妃的壽辰。
原本內務府是準備大辦的。
可接連發生了夏欣然被皇帝斥責、宓妃受牽連,還有黃啟福被抓之事,這華妃原本定好的宴席,便縮水了不少。
可饒是如此,念著夏欣然將要和親於努爾族,柔妃還是親自到了皇帝跟前,請了旨意,在清華宮,也給宓妃辦了一場壽宴。
不同於夏老師的及笄典禮,這次的壽宴不過簡單地擺了幾個桌子,請了宮中與華妃交好的嬪妃等一起慶賀。
還在殿中搭了個檯子,叫宮中養的伶人候著,由主子娘娘們點曲跳舞逗樂。
雖是從簡,卻比尋常那些後宮自己在自己宮中過壽宴要隆重多了。
是以,近日來少有歡顏的華妃今日都笑口難合,神清氣爽。
一大清早便起來梳洗,邊問秀露,「太後跟皇上今日可說去么?」
秀露含笑,「太後身邊的娟秀姑姑一早便親自過來說了,太后近日來身子不太爽利,就不去了。不過特意備下了賞賜,待宴席開始時,會抬過去給您長臉呢!」
華妃輕笑,對著鏡子理了理髮髻,又問:「那皇上呢?」
秀露一頓,拿起一支珠釵,笑了笑,「養心殿那頭……還沒話傳來。」
華妃扶著髮髻的動作一頓。
秀露忙道,「聽說陛下近日十分忙碌,許是會臨時過去也不一定呢!娘娘,今兒個是您的壽辰,可要高興些。」
華妃忍了忍,才含笑點頭,「是了,陛下忙碌,我不該為這樣的小事去攪擾陛下的……」
話沒說完,一個宮女走了進來,「娘娘,六公主到了。」
華妃讓秀露戴上珠釵,點頭,「讓她進來。」
不一時,夏欣然走進來,溫溫柔柔地行了一禮,「母妃。」
華妃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轉過身來,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兒。
見她穿了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頭戴赤金寶釵花鈿。
相較於平日里的素淡清雅,更加的華貴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