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被白芷誣陷
白芷猶記得當時自己滿心的不可置信與震驚錯愕。
可當她看向旁邊的夏晚安時,卻見到公主殿下,垂眸靜默。
側面寒意,卻……難掩悲色。
一想到夏晚安當時有多難過,白芷心裡就更加不安起來。
輕聲道,「她一人,怎能出了西華門,過大安門,再到這功德殿來的?連六公主自己都是因著巧遇了國師,才被放行的。她怎麼能這般順利地進了功德殿,還進了國師的寢殿……」
說著,小心地看了眼夏晚安。
夏晚安卻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的心太大了,長樂宮,我,都已不是她眼中之處。她若有心,總有辦法能做到的。」說著,自嘲地笑了下,「只嘆我也用盡了法子,可她還是這樣不管不顧……」
白芷聽她語氣,心頭不由微酸。
悄悄地看了她一眼,道,「殿下,真意難留外心人,她如今已然背主,不值得您如此難過的。」
夏晚安心頓了下,隨後輕笑,看向白芷,「我還不如你看得通透。」
白芷立時往後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又道,「殿下,那現在是要回宮了么?趁著無人發現,小福子還在外頭候著,悄悄地回宮,也能不叫人發現……」
不料,夏晚安卻搖了搖頭,「我給國師自薦,要在他身邊伺候一段時日。」
白芷原本還算勉強的鎮定徹底崩裂!
她猛地瞪大眼朝夏晚安看去,「殿下您要伺候國師?!」
聲音大了些,惹得夏晚安上手就要捂她的嘴。
她只得壓低了聲音,「殿下,這可不是小事,若是鬧出來,只怕要有損您的聲譽的!且,且,內闈外宮,本就不能隨意出入,您怎可做如此決定?
國師,國師怎會答應您這樣的請求?還是跟國師言明身份才是,您……」
「白芷。」
她絮絮叨叨的話,被夏晚安一聲冷喚打斷。
白芷一震,跪了下去。
就聽夏晚安的聲音里有絲毫不容置疑的冷凝,「這是我欠他的。」
白芷眼眶微瞪——總覺得夏晚安這句話另有深意。
可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再次低聲勸阻。
「殿下,奴婢知曉國師是您的救命恩人。可報恩的法子有很多啊!再另想法子不好么?您堂堂公主,去伺候國師,若是傳出去,叫人知曉了,以此攻訐您的聲名,可怎麼是好啊?」
白芷已是苦口婆心。
可夏晚安從以前便是做了主意便無人能改的倔性子。
更何況,如今還事關她心心念念了兩輩子的人的安危之事。
怎可能會被輕易說動?
她看了眼白芷。
白芷一顫,心知公主殿下最厭惡人在她做主意時這般攔三阻四的,這回怕是少不了一頓責罰了。
不料,卻聽夏晚安的語氣柔和了下來,「有人要害他,白芷。」
白芷一震,下意識道,「可他是國師啊!有多少人保護他,何須殿下……」
話沒說完,猛地頓住。
心知已是犯了死罪。
然而,夏晚安卻依舊沒有動怒。
反而輕嘆了一口氣,愈發輕緩地說道,「是啊!世人皆以為,他高處厚權,呼風喚雨。可如今,卻還有人能隨意地往他身邊塞女人。」
白芷莫名抖了下。
頭頂繼續傳來裴秋陽慢條斯理的說話聲。
「高處不勝寒。他看似鮮花著錦,實則已如烈火烹油。行一步,萬千眼看。一處錯,便是深淵萬丈。」
「我本想他只做那個寂寂無名的小和尚,悲歡由心。卻不知這一世如何已是如此差錯難返。」
「他已走到如今地步,卻還是身不由己。我便做不得壁上觀,由著他人再來害他辱他。這一次,我是絕不能再讓他落到那樣的境地了。」
「白芷,我雖能力不夠,可這一次,卻不想再讓自己因為什麼都不做而抱憾終身。」
「我想,能護他一日,就護一日。總歸,要竭盡我所能才是……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她說話時輕輕慢慢,本無任何苛責之意。
可白芷卻莫名渾身顫慄,冷汗冒出。
她跪在了地上,深深磕頭,「是,奴婢知錯,請殿下降罪。」
夏晚安看了她一會兒,無奈淺笑,伸手,將她扶起來,「別害怕,我自有分寸。」
分明是同一個人,頃刻氣凜如凰,頃刻和顏春風。
不變的卻是,眼前這人,周身漫開的貴雅氣勢。
白芷心下又驚又畏又有些高興。
點了點頭,正要說話。
側殿的門口出現一人,正是先前拉馬的小福子。
他朝左右看了眼,低聲道,「殿下,全公公傳來消息,說太后請您去慈寧宮一趟。他說您去御花園賞雨還未回,正拖延著,讓您趕緊回宮呢。」
白芷一愣,「太后?為何此時要尋殿下?」
夏晚安卻明白為何。
起了身,剛要走出偏殿,卻又停了下,想了想,將腰間懸挂的雙魚玉佩摘下來,放在旁邊的茶几上。
白芷一驚,剛要說話。
夏晚安卻已轉身離去。
她只能忍下,又看了眼那雙魚玉佩,跟著夏晚安離了功德殿。
……
約莫兩刻鐘后。
側殿前,元二開開心心地推開門,「仙女姐姐,我給你送……咦?人呢?」
他的身後,韓經年抬眸。
卻見殿內,空蕩蕩,無一人影。
寒色的眸中,靜冷一片。
元二納悶地左右看了看,「已經走了么?是不是去後面玩去了?我去尋!」
說著便轉身跑了。
門口,韓經年的視線,停在一方紫檀木的茶几上,頓了片刻后,走進殿內。
站在那茶几前,垂眸,看著茶几上那枚玲瓏精緻的雙魚玉佩。
「咔嗒。」
念珠輕輕轉動。
忽有一聲輕笑傳來,「大安門前,明明可以將人一起打發走的,為何卻偏要將那麻煩帶到跟前來?」
韓經年伸手,將那玉佩拿起。
門外,一黑衣人站在宮燈下,半面圍著黑巾,露出一雙狹長含笑的眼。
韓經年轉過身,隨著動作,手中的玉佩被掩在了垂落的廣袖之中。
他神色平靜,並未回答對方的話,只是問道,「查得如何了?」
黑衣人再次笑起來,搖了搖頭,「如你所料,當年那事,果然皇帝有插手。」
韓經年點頭,面上不見分毫情緒起伏,冷淡得彷彿個沒有情緒的冰人一般。
黑衣人無趣地眨了下眼,又問:「為何同意將那麻煩留下?你就不怕她知曉些什麼嗎?」
韓經年這回卻什麼話也沒說,走出殿外,朝另一頭而去。
黑衣人笑著搖頭。
跟在他後頭慢悠悠地說:「佛陀無心,卻以無心問花意,花可有意?」
「嘖嘖……可憐呀!」
……
慈寧宮前。
白芷已經聽夏晚安說了寢殿之後發生的事了。
滿臉的震驚,她送了夏晚安進了寢殿後,剛好有人朝功德殿來,她不敢多待怕因著自己暴露夏晚安的身份,就遠遠地藏起來了,並不知曉之後發生的事。
「紅杏她怎麼能,怎麼能做出這樣,這樣……」
這樣不知廉恥的事。
可同在夏晚安跟前伺候這麼多年,白芷再如何也無法對這白日里還如同姐妹般的人說出難聽的話來。
只得揪緊了帕子看向夏晚安,「殿下,這可怎麼是好?太後會不會因為紅杏的事問責於您?」
夏晚安笑了笑。
張貴生分明是認識紅杏的,卻在功德殿沒有絲毫表露。
反而不聲不響地將紅杏帶回了慈寧宮。
還在這時候才讓人傳召她去慈寧宮。
會有什麼等著她呢?
她朝小福子看去,「方才吩咐你的,沒忘吧?」
小福子點頭,「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將話帶給全公公!」
說完,拔腳就飛快地跑了。
白芷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卻見她慢悠悠地抬手,撫了撫身上的裙子。
然後看向慈寧宮華貴的宮門,輕緩笑道,「去傳話吧!」
……
慈寧宮后側殿,一處明顯閑置用來堆放雜物的山房內。
紅杏渾身濕漉漉地躺在地上,身下一汪水泊,凍得她饒是昏迷也仍然瑟瑟發抖。
夏晚安看著,明眸微動,片刻后,皺眉扭頭看向身側的榮昌太后。
「皇祖母,紅杏是犯了何事么?」
門外的白芷聽著汗都要下來了,低著頭一點兒不敢動彈。
榮昌太后此時穿著常服,像是已經入寢了的模樣。髮髻也已散開,露出的幾縷白絲,倒是讓她顯得比素日里要蒼老幾分。
素顯慈善的目光在紅杏身上一掃,又看向夏晚安。
頓了下,才無奈地說道,「今兒個國師在小天壇觀星這事,你可知曉么?」
門外白芷微僵。
門內夏晚安卻是一臉的不解,「國師觀星,我怎會知曉?皇祖母,您到底想說什麼呀?」
這話已有些冒失了,可卻是夏晚安素來直來直去的性子。
榮昌太后搖頭,「你這皮猴子,跟哀家說話也這樣沒規矩。當心到你父皇跟前,要惹他生惱。」
夏晚安撅嘴,索性上前拉了榮昌太后的手,「皇祖母,怎麼又說起父皇啦?紅杏到底犯了什麼錯啊?您要這樣責罰她呀!若是她犯了不得了的錯,您告訴我好了,我替您罰她,怎好給您添堵呢……哎呀!」
榮昌太后另一手順勢便戳了她的額頭一下,「你可知曉她犯了什麼錯么?」
夏晚安捂著被戳的額頭,無辜地看她,「她到底做了什麼錯事呀?」
榮昌太后再次搖頭,「她去了小天壇,試圖……」一雙溫和的眼看著夏晚安的臉,「以身冒犯國師。」
夏晚安的眼睛一點點地瞪大。
片刻后,猛地搖頭,「不可能的!皇祖母!她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的!是不是哪裡誤會了?」
榮昌太后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的懷疑卻並未打消。
面上卻是滿目慈善地看著她,「張貴生今日奉我之命前往小天壇詢問國師觀星之兆,不想正好碰見她行事敗露,被國師身邊的仙童呵斥,識得是你的婢女,便帶了回來。」
又溫聲道,「我念著這是你的人,若是傳出去什麼只怕對你的聲名不好,便悄悄地壓了下來。可她不過一個奴才,到底是怎麼出的大安門,進的小天壇……」
她說著便停了下來,再次看向夏晚安,「晚安,你可明白皇祖母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