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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紅杏

  皇子所里。

  夏正林的居所。

  小內侍將門關上,伺候了茶水,就看夏正林站在窗邊,不知在想什麼。

  便小心地問:「七殿下,可是宓妃娘娘為難您了么?」

  夏正林一笑,轉過身來,臉上哪裡還有分毫在桐華宮時的怯縮小心。

  他坐到桌邊,慢慢地喝了口茶,隨後緩緩道,「她當我不知曉,她不過當我是個可利用的棋子罷了。」

  「殿下?」小內侍看他。

  便見夏正林將茶盞放下,笑了聲,道,「你去給長樂宮傳個消息。」

  ……

  隔了一日,夏晚安心血來潮,吩咐人剪了許多花枝,便坐在窗邊插起花來。

  層層疊疊的花枝交織起來,倒別有一番韻味。

  正弄的興起。

  便見白芷走了進來,低聲道,「殿下,查明白了,六公主在三日前,被撤了禁足。」

  夏晚安其實並不十分關心裴欣然如今如何,不過前天吩咐了一句,白芷就放在心上了。

  聞言,『嗯』了一聲,將一支白色的花拿下來,重新剪了一朵明黃的天人菊。

  白芷聽著『咔嚓』一聲,繼續道,「撤了禁足的緣由,是因為在六公主跟前伺候的花落,失足摔死。華妃怕六公主被嚇得不好,這才請皇上從輕處罰,皇上沒旨意,是太后吩咐撤了禁足的。」

  夏晚安正要將天人菊放進插花籃里,聞言,手上頓住,朝白芷看去,「花落……沒了?」

  白芷抿唇,點了點頭。

  神情里隱有悲意。

  從前夏晚安總去找夏欣然玩的時候,幾個宮女也是處的極好的。

  這不過轉眼幾日,居然兩個都沒了。

  從前鮮活的模樣還歷歷在目,白芷實在無法想象這二人到底是經歷了什麼。

  夏晚安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頓了頓,到底還是問了句:「我聽說她宮外還有老子娘?是將人接回去了下葬?你吩咐人多送些喪葬費去吧!」

  白芷眼眶微紅,感激地給裴秋陽行了一禮,卻沒動。

  只是道,「奴婢悄悄打聽了下,聽說桐華宮並沒對外報,花落死後,似乎被直接處理了,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兒。」

  夏晚安的臉慢慢地沉了下來。

  也就是說,花落,只怕並非失足摔死的。

  死因不能讓人知曉,便將屍體悄悄處理了。

  是桐華宮哪一個的手段?

  不管是哪個,這對母女的心思,也是叫她噁心夠了。

  她隨意地將那天人菊往花籃子里一塞,轉過身去,冷淡道,「不用去管外頭的事。」

  白芷垂眸,剛要應下。

  卻又聽夏晚安道,「罷了,給她老子娘送些銀子吧!我記得她先前還說等年齡夠了要出宮侍奉雙親?多送些去。」

  白芷抿了下唇,福身,「奴婢替花落謝殿下……」

  沒說完,就見夏晚安擺了擺手,臉上似有不耐,便行禮退下。

  夏晚安忍著一肚子火氣地轉過頭,看了眼花籃上那朵凌亂的天人菊,伸手,又往裡塞了塞。

  瓮聲瓮氣地喊,「王萬全!」

  王萬全跟只貓兒似的,頃刻就出現在門口,笑著應聲,「哎!殿下!」

  瞧他這諂媚樣子!

  夏晚安推了推手邊的花籃,「送去飛雲宮。」

  「啊?」

  王萬全意外,看了眼夏晚安,「是,奴婢這就讓人送去。」

  伸手拎了花籃,猶豫了下,又道,「殿下是想結交國師么?」

  夏晚安朝他橫了一眼,「問那麼多!你是皮癢了是不是?」

  王萬全立時縮了縮脖子,可也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依舊笑著道,「奴婢這不是怕您多費心么!殿下,」說著,瞄了眼門外,壓低了聲音,「奴婢聽到個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夏晚安斜睨他,「有話快說!賊眉鼠眼的,當心我真的打你!」

  王萬全又嘿嘿笑了兩聲。

  湊到夏晚安跟前,低聲道,「奴婢聽說,皇上在給國師選貼身伺候的婢女呢!」

  「什麼?!」

  夏晚安一下站了起來。

  王萬全被她的反應給驚到了,差點一屁股摔在地上,驚愕地看她,「殿下,您……」

  「你這消息有幾分把握?從哪兒得來的?人可是已經挑好了?父皇到底什麼意思?!」

  夏晚安一連串的問,砸的王萬全膽兒都嚇破了。

  連忙道,「奴婢,奴婢這就去查證!」

  轉身要跑,卻聽夏晚安在後頭道,「等等!」

  又趕緊轉過頭來。

  「你……」本以為夏晚安讓他不要多事了,不想,卻見她一番糾結后,還是小聲道,「你謹慎些,不要讓人察覺了。務必要趕緊查出這消息到底是否屬實!」

  「是!奴婢一定不負殿下吩咐!」王萬全立時一臉鄭重。

  拎著花籃剛轉身,忽然見門口人影晃動,立即警惕地問:「何人窺視!」

  夏晚安眼中厲色一閃。

  就見門口,紅杏捧著茶盤大大方方地走進來,行了一禮,「殿下。」

  王萬全看了眼夏晚安,見她擺手,便行禮退下,越過紅杏時,還懷疑地朝她看了一眼。

  紅杏卻依舊那副柔軟溫弱的模樣,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將茶點布置好。

  看了眼夏晚安。

  夏晚安卻沒看她,只側過身看著窗外,似是並不計較她如何。

  紅杏紅了紅眼,微微屈膝,行禮過後,便退了下去。

  等她離去后,夏晚安朝門口的方向瞥了一眼,輕嘆了口氣。

  接著又想起大和尚的事兒。

  不由眉頭皺得更緊——父皇到底是怎麼想的?

  大和尚,不,國師就算如今乃是俗家之身,可也是出塵之人啊!怎可用如此手段?

  這麼一想,眼前似乎又浮現那冰冷男子,冷漠含霜般的眼神,淡淡地看著自己。

  沒有了從前的溫和與縱容,叫她陌生又害怕。

  她慢慢地閉上眼,趴在剛剛放過花籃的矮几上,再次委屈地酸了鼻尖。

  佛啊!你說眾生皆是虛妄。

  那信女的前生,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庄生一夢,那大和尚,又只是信女的夢中浮影么?

  信女該……何去何從?

  另一頭,長樂宮的茶房中。

  紅杏將托盤放下,轉身去收拾了茶葉罐子,卻一不小心,碰倒了旁邊一個空的茶壺。

  驚得旁邊幾個伺候的小宮女都嚇了一跳,忙問:「紅杏姐姐,您沒事吧?」

  紅杏將茶壺扶起來,笑了笑,「沒事,這兒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出去吧!」

  幾個小宮女對視一眼,紛紛退了下去。

  門一關上,裡頭的紅杏突然支撐不住一般往桌子上一按,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

  ——國師要選近身女子!

  她的手緊緊地捏著桌子的邊沿,原本柔弱的眼睛里,猶豫與彷徨反覆不定。

  直到最後,擰成了一股子狠絕。

  低著頭,輕聲道,「殿下,不是我不願伺候您,是您不把我當個人了。待我今後一飛衝天,你或許才知曉如今對我這般是如何大錯特錯的……」

  那聲音很低,被茶房裡撲撲騰騰的水壺碰撞聲給掩蓋。

  ……

  飛雲宮中。

  小椅子剛將花籃放在韓經年書桌旁的寶瓶邊上,就被元一喝了一聲。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往這兒放?拿走拿走!」

  小椅子素來怕他,被他凶了下,立時就縮了脖子,瑟瑟縮縮地看他,小聲道,「可,可這是,公主公主殿下送來的。」

  「什麼公主私主的!師父最討厭這些花枝招展的東西,你少弄這些歪門邪道的來討好師父,師父是絕對不會被你迷惑的!趕緊拿走!」元一那雙眼本來就大,這麼一瞪,活脫脫兩隻牛眼睛,嚇死個人。

  小椅子再不敢多話,連忙拎著花籃子就要往外走。

  不想,卻碰上了迎面走進來的韓經年,身後還跟著欽天監的大臣。

  「國師,兩日後夜有風雨,只怕不宜觀星。若依下官的意思,國師可於今夜或明夜前往……」

  小椅子忙跪下,「見過宋大人。」

  宋遠看了他一眼,也沒在意,繼續跟韓經年道,「雖倉促了些,欽天監卻也能及時安排……」

  話沒說完,就聽無機道,「起來吧。」

  宋遠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無機說的是腳邊跪著的小內侍。

  神色變換了下,心裡卻道,果然是慈悲之人,對個小奴才都這般體恤。

  接著又聽韓經年問:「何人送來的?」

  宋遠眼神一轉,看到了小內侍手邊放在地上的花。

  小椅子忙站起來,道,「是九公主命人送來的。」

  對著這冷冰冰的國師,卻不再像對元一那樣害怕,說話時甚至還帶了點熱絡。

  書架後頭的元一撇了撇嘴,心說,自己找罵!活該!

  不料,卻聽無機淡淡道,「放著吧,奉茶過來。」

  元一的雞毛撣子『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椅子卻立時一副笑臉地點頭,「是!」

  高高興興地將花籃放在花瓶邊,心道,就是這樣子的嘛!九公主送來的東西,國師從來沒有拒絕過的呀!

  然後就跑出去伺候茶水了。

  韓經年在桌邊坐下。

  欽天監的宋遠瞅了眼那與整間內室都格格不入的花瓶和花籃,滿心的疑惑。

  「兩日後,入了亥時,驟雨會停。欽天監的安排不變。」

  韓經年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宋遠打量那花籃和寶瓶的視線。

  宋遠面露驚訝,「國師預測天象,竟已能入微到時辰了么?」

  韓經年卻沒動,只是將一卷手書遞過去給他,「這是近十天的星象,依照紫薇星運行之道測,九月二十八,夜,帝星側,會有水象之兆,欽天監需與內務府協同安排,避免那日任何水象之禍。」

  國師的預測從來沒有偏差過。

  一聽『水象之禍』幾個字后,宋遠立時鄭重起來,接過手書,滿臉嚴肅,「國師放心,下官這就去與內務府商量,九月二十八那一日,內外宮中,凡有水之處,嚴密巡查!」

  說完,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結果又遇上那個剛剛拎著花籃的小內侍,不由多看了一眼那花籃。

  確實是漂亮大氣,不過,上頭的那朵菊花,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弄歪了,斜斜楞楞的,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師父,有外藩使節在御前供奉了一尊南疆的四面佛,陛下傳召,請您前去一同觀瞻。」

  元四跟在小椅子後頭走進來。

  「嗯。」

  韓經年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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