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自重
韓經年站在草庵前,但見那少女,自一片綠野之中走來。
滿目晶瑩,容顏盛華。
漫天的秋光,都鋪灑在她身後。
翩然翻飛的粉色裙角,美得如同一隻朝他的心頭拂來的花蝴蝶。
他生怕那蝴蝶落在那心尖上便再不走了,立時轉眼。
便聽那嬌嬌俏俏的女孩兒笑著喚了聲,「國師大人,好巧啊!」
韓經年轉著念珠,垂眸淡淡道,「施主安好。」
明明是個俗家人的裝扮,卻還做一副和尚的派頭。
夏晚安按住了想要跟上的白芷,走到無機近前,笑著行了一禮,「國師安好。」
韓經年只得轉身,朝她還了一禮。
還不等再轉過去,就聽她關切道,「國師,您的臉色似乎不太好呀!可是傷勢不好么?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
韓經年頓了頓,轉著念珠,慢慢開口,「並無多大妨礙,多謝施主關心。」
夏晚安朝他看了眼,旋即又一笑,「那就好!對了,您給我的那個葯真是極好呀!您瞧我,現在都能到處走啦!從前我生病或是受傷,至少都要趟好多天的呢!您瞧,我現在是不是特別有精神?」
說著,還朝前又走了兩步。
如此一來,便幾乎要靠到了國師近前去!
白芷在後頭都快急死了,眼看紫丹捧著魏紫小心地跑來,忙接過,笑著上前道,「小姐,您要的花!」
夏晚安身形一僵——壞事的丫頭!回去打板子!
這麼一瞬間,方才似乎被她的靠近給嚇住的國師,已然朝後退開。
夏晚安氣得暗自咬牙,轉過身,接過白芷遞來的魏紫,朝她瞪了眼。
白芷裝作沒看見,乾笑著站在後頭,也不走了。
夏晚安朝她使眼刀子都不管用。
夏晚安氣得鼻子都歪了,卻也不敢在無機面前顯得太過蠻橫嬌縱,便端著花盆,笑著看向韓經年。
「聽說國師愛牡丹,剛巧,我帶了一盆魏紫,便送給國師,以做謝禮,還請國師莫要推辭呀!」
她說著,將花又往上抬了抬,嗯……有點重,堅持一下。
韓經年抬眼,就見那華麗的牡丹後面,小女孩兒的臉,比花更嬌艷。
再次垂了眸,「何人說我愛牡丹?」
夏晚安一愣,心說,從前你禪房裡的牡丹不是因為你喜歡么?
這話卻不能道。
便笑,「哦,青雲方丈說的。」
反正那和尚瞧著就不正經,讓他背鍋定然沒錯的。
大雄寶殿前,正跟李楠堂說話的青雲突然打了個噴嚏。
引得李楠堂笑問:「方丈可是受了風寒?」
青雲揉了揉鼻子,小聲嘀咕,「我身體可比牛還壯。定是韓經年那病秧子昨夜受了寒了,活該,叫他葯不吃偏要給那小丫頭……」
「方丈在說什麼?」
「啊!沒什麼!所以,你說,你父親是想……」
草庵前。
韓經年轉著念珠,俊容之上,一片冷清,看上去,真是個靜心寡慾的佛相之人。
夏晚安端著花盆的手就有點晃,「國師,這花,你收下嘛!」
無機卻依舊沒動,只淡淡道,「我並未做什麼,施主不必如此。」
夏晚安頓時垮了臉,「可我是真心想謝謝你嘛!就一盆花你都不收么?那我回去可要難過的呀……哎呀!」
終於,手沒撐住,胳膊一晃。
「哐啷!」
身後白芷紫丹齊齊驚呼。
夏晚安低頭,看向地上如同前世一般,摔碎了的花盆和掉在泥里的牡丹。
瞬間眼睛發紅!
她的牡丹!她的魏紫!
她沒能送給大和尚!也沒能戴上給大和尚瞧瞧!
從前的大和尚最喜歡看她戴花了!
她只是想,想最後確認一次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大和尚啊!
為什麼,為什麼就這麼難呢!
忍著眼淚正要伸手去將那花撿起來,卻見眼前一道白影掠過。
接著,視線里出現一隻修長瘦勁的手,越過她的指尖,將那可憐的花兒折下,捏在如玉的指間。
然後,抬了起來,撣了撣上頭的泥土。
夏晚安有點兒傻,跟著抬頭。
就見,大和尚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將花,插在了她的髮髻間。
她呆住。
便看大和尚垂眸,朝她看了一眼。
然後轉開視線,無起無伏地道了聲佛,「阿彌陀佛。謝禮已收,多謝施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夏晚安被自己驟然狂亂的心跳給震得有些暈。
她張了張嘴,「大……」我還有事,施主請回吧!」
冷心冷情,無喜無悲。
當真像個憐憫眾生的佛祖。
夏晚安到了嘴邊的話,再度消散開來。
身後,幾乎要被嚇死的白芷和紫丹兩個趕緊上前,一個拉住夏晚安,一個行禮。
「我家小姐叨擾國師清修了,還請國師勿怪。我們這就告退。」
說完,也不等夏晚安說話,拉著她就趕緊順著菜園子旁邊的小路走了。
身前的韓經年,再次開口,「我還有事,施主請回吧!」
冷心冷情,無喜無悲。
當真像個憐憫眾生的佛祖。
夏晚安到了嘴邊的話,再度消散開來。
身後,幾乎要被嚇死的白芷和紫丹兩個趕緊上前,一個拉住夏晚安,一個行禮。
「我家小姐叨擾國師清修了,還請國師勿怪。我們這就告退。」
說完,也不等夏晚安說話,拉著她就趕緊順著菜園子旁邊的小路走了。
韓經年站在那裡,轉著念珠,垂眸,看腳下泥土。
旁邊,有一瓣掉落的紫色花瓣。
這時,草庵的門后,青山走了出來,看了眼夏晚安離去的方向。
笑了笑,剛要開口。
韓經年突然悶悶地咳了一聲。
青山神情微變,「師叔,葯已煎好。方丈吩咐了,讓我務必盯著您喝下。傷口處也要重新換藥,您不能再強撐了……」
韓經年收回視線,一聲未出地走進草庵內。
廂房中。
夏晚安舉著隨身攜帶的西洋鏡。
青梨悄悄地問:「殿下這樣多久了?」
白芷比了個手勢。
青梨驚訝,「不會是被嚇著了吧?」
難得素來不多話的紫丹也道,「國師給戴的,只怕是真嚇著了。誰知國師是什麼意思啊!」
幾人都是一臉複雜。
而夏晚安,看著鏡子里戴著花的自己,怎麼瞧,都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真是……
「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塵緣。公主戴花,卻比花嬌。」
那時的話,那時的大和尚垂眸的溫柔,彷彿都歷歷在目。
夏晚安忽然按下鏡子,看前面幾個排排站的婢女,遲疑了一瞬,問道。
「你們說,人死了以後,還會復生么?」
白芷幾個都要被嚇死了。
「公主殿下!這是寺廟,言語不敬,當心佛祖要降罰的呀!」
夏晚安無奈地笑了下。
想了想,又道,「那有沒有前世今生能活兩遍的人啊?」
青梨忙去捂她的嘴,「殿下這是魔怔了么?還是又發熱了?」
「……」
夏晚安翻了個白眼,將兩人推開,又將鏡子舉起照,「也是,這般匪夷所思之事,佛祖哪還能允准那般多呢?那『念念佛』他都沒反應,想必不是如我這般了……」
白芷幾個面面相覷。
突然,夏晚安一按鏡子,猛地站起來,怒道,「哎呀!都怪你們!叫我忘了正事!」
幾人嚇了一跳,正要請罪。
夏晚安已經跑到了門口,大喊,「方園,方園!」
方園即刻跑了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找國師,就說,就說我有要緊的事跟他說!」
李楠堂想討好大和尚?做他的春秋大夢!
這輩子,要還能讓他碰到方園的一根頭髮,她就不姓夏!
方園應聲而去。
紫丹想了想,問:「殿下,您還有什麼正事要尋國師啊?」
夏晚安一僵。
白芷在旁邊道,「您方才,不是去跟國師道謝了么?怎麼不一起說了呢?」
「我……」
夏晚安好想用鏡子砸自己一下!
都怪她被美色迷惑了不行啊!見到大和尚就忘記了本來要說的事情不行啊!
忽而伸手怒指,「要不是你們匆匆忙忙把我拽走了!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呢!」
說不定?
青梨看了看,只覺得,殿下這模樣,像是惱羞成了怒呢!
這是怎麼了呀?
怎麼進了雲頂寺后,殿下這一時喜一時歡一時悲一時怒的,就變得瘋瘋癲癲的了?
……
隔日。
夏晚安趴在馬車的窗邊不斷催促,「你們倒是快點兒啊!別磨蹭了!快點兒!再不走我先走了呀!」
青梨幾個手忙腳亂,皆是無奈。
昨日,方園回來后,說國師已經下山,回宮去了后。
夏晚安就跟上了發條的機關一樣,急得轉個不停。
要不是因為天黑,都要即刻下山了。
這不,天剛亮。
她便起了身,里裡外外一起折騰,催著他們趕緊啟程。
都不要方園再威脅逼迫的。
好容易眾人收拾好了,馬車行到山門外。
前日里來時碰到的方丈青雲,又守在那裡,笑著道,「施主在敝寺受了驚嚇,貧僧已命人徹查寺內上下,定會給施主一個交待。」
夏晚安現下不耐煩跟他說話,只想趕緊追上大和尚。
卻又見青雲舉起個小盒子,「這是敝寺的一點歉意,還請施主收下。」
白芷上前道謝,接過,送到夏晚安跟前打開一看,竟是一盒丹藥。
夏晚安訝異,「這是……」
青雲微笑,「聽說施主先前便有落水受了寒氣的病症,此乃千金藥方所制,驅寒調理最好。施主回去后,可每日一粒,以水服下,莫要斷葯。一月後,當可驅除體內寒氣。之後便是滋氣補血,一盒用完為好。」
紫丹幾個一聽,忙是道謝——這可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啊!
連夏晚安都看青雲順眼了好多,認真笑道,「那就多謝方丈了,我也沒什麼好回報的。這樣吧,方園,你回去後跟人說一聲,讓他們從我的銀子里支出兩萬兩,給雲頂寺的佛祖們鍍一層金身吧!」
方園應下。
青雲失笑——這小公主,還挺純性的。
躬身行禮,「阿彌陀佛,貧僧替敝寺上下,多謝施主。」
「不必啦!要多謝你的好葯呢!那我走啦!大師再會!」那語氣,跟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隨性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