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宮
夏晚安轉過了臉去。
王萬全揮了揮手,直接上來兩個粗壯的婆子,將人拎了起來。
就聽夏晚安問:「這樣的事,該交給什麼人處理?」
王萬全想了想,道,「原本公主身邊出現這樣以貴人名頭在外為非作歹的奴才,該是交給慎刑司或者大理寺的,不過……您看,是不是交給陛下處置更妥當?」
馬劉氏還記得那十棍子打在身上的痛,不過一口水啊,就將她打成那樣,若是皇上知曉她和她兒子在外做的那些,豈不是要人命?!
當即喊道,「殿下,做人不能忘恩啊!殿下,您忘了我當年是如何將您送回宮來……」
「住口!」
忽而一道厲喝傳來。
眾人齊齊一震,紛紛跪下,「恭迎皇上,皇上萬安!」
游廊外頭,景元帝正一臉沉色地看著馬劉氏,對身後喝道,「來人,將這無法無天的奴才拖下去,交給京兆府衙門,叫他們務必將她背後所行的一切惡事查清楚!」
馬劉氏頓時臉色發白,張口,還想說什麼,可看到景元帝的臉,頓時打了個寒顫,一個字再沒說出來,便被拖了出去。
夏晚安站在游廊下,垂了垂眸。
景元帝走過來,看了她一眼,嘆氣,「若是朕不來,這等為非作歹的東西,你是不是還準備放了?」
夏晚安抬頭,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我沒有!」
景元帝拍了拍她的頭,「這樣的奴才,仗著幾分功勞,便肆意作威作福。若是一般行差就錯,也就罷了。可這已是壞了你的聲名,影響皇室聲譽壞皇族名聲的歹事,可萬萬不能心軟。孰輕孰重,你要分明!」
他的語氣有點兒嚴厲,夏晚安揪了揪他的袖子。
景元帝低頭看她。
便聽她小聲道,「若是查明了,能不能……不要連坐?」
牽累皇族名聲,連坐都是輕的,有甚者都要誅九族的。
景元帝皺眉,「剛剛才讓你莫要心軟,你……」
「她到底餵養過我,父皇。」夏晚安笑了下,眼底隱約泛紅,「我記得,小時候,她叫我妞妞兒,抱過我,親過我……」
景元帝一怔,片刻后,揉了揉她的額發,「罷了,就罰有罪之人,可好?」
夏晚安一笑,點頭,「嗯,謝父皇。」
景元帝搖搖頭,拉著她的手坐在游廊上,問:「你怎麼知曉讓人去查她的?」
夏晚安將旁邊的糕點端過來放在景元帝手邊,「我無意中發現她偷了我的首飾去賣,就想讓人去查查她都賣了哪些東西在外頭。本來只是想震懾一下她的,沒想到居然查出她背後有這麼多事……」
一旁的紅杏聞言微顫,低下了頭,往後悄無聲地退了兩步。
引得旁邊的王萬全朝她看了一眼。
夏晚安卻沒注意,只看向景元帝,一臉的歉疚,「父皇,都是我的錯,沒有約束好下人,壞了皇家的名聲。」
景元帝卻笑起來,搖頭,「及笄過後,果然是長大了。都曉得自己的責任了。無妨,如今查出來,及時將人處置了,也沒什麼妨礙的。」
說著,又看夏晚安,「對了,是何人給你調查的馬劉氏?」
父皇居然這樣在意這個事,看來確實影響極其惡劣了。
夏晚安朝王萬全看了眼。
王萬全立時跪了下去,「奴才小全子,恭請皇上聖安。」
景元帝又笑了笑,點頭,「不錯,是個伶俐的。這一次的事你辦得不錯,傳旨,升為長樂宮掌事太監,俸例翻倍。」
王萬全頓時大喜,「謝皇上隆恩!」
景元帝笑,「以後可要盡心侍奉公主。」
「奴才萬死不辭!」
景元帝又笑開,對夏晚安道,「朕剛好從啟祥宮回來,順路經過這裡就來瞧一瞧,欣然的事,你聽說了吧?」
「嗯。」夏晚安點頭,問:「父皇真的準備讓她去和親么?」
「唉。」
景元帝嘆氣,「國師所言不假,她入了魔道。若要化解,只能往西邊尋求解法。下旨去努爾族和親,也是為了她好。」
「國師說她入了魔道?」夏晚安有點驚訝。
景元帝點頭,卻是不願再提及此事,站了起來,道,「乳母一事,你就無需操心了,朕前朝還有事,就走了,你若是心裡不痛快,就……」
「就去雲頂寺散散心?」夏晚安眼睛一亮,順口接了話。
景元帝聲音一頓,隨即瞪了她一眼。
夏晚安卻上前,揪住他的袖子晃了起來,「父皇!
你不是答應我了么!我不擺儀程,悄悄兒地去,悄悄兒地回!」
景元帝卻皺眉,「你一個公主,就算悄悄地過去,也不能保證路上的安全,還是聽太后的話,在宮裡……」
「您讓方園陪我嘛!」
夏晚安瞥了眼不遠處站著的方園,又晃了晃景元帝的胳膊,「他武功那麼好,再帶幾個好手,裝成家丁護衛,定然沒事的。父皇,您就答應我嘛!」
景元帝被她搖得沒轍,搖頭,「為何非要去雲頂寺?京城之中也有香火極盛的寺廟,朕可安排人……」
「我就要去雲頂寺!」
夏晚安跺腳,「您答不答應!不答應我,我,我就不理你了!」
「放肆。」景元帝呵斥了一聲。
不遠處,護衛的方園朝這邊看了一眼。
夏晚安撅嘴,扭過頭,一副要哭的樣子。
又瞥了眼景元帝,小聲嘀咕,「我聽說雲頂寺的神仙最靈驗。我自從落水后,總是夢到娘親,心裡害怕,想去求佛祖庇佑我免於驚怖糾纏,也想去給娘親點個長生燈……」
景元帝嘆氣,「不是說給朕和太后祈福么?」
「那自然是要的!」
夏晚安立時轉臉,「父皇答應了嘛?!」
景元帝無奈。
那邊的方園眼底笑意一閃。
夏晚安頓時歡呼一聲,「那讓方園陪我去哦!方園,你聽到沒有啊!」
站在那裡的方園卻動都沒動。
景元帝失笑,看向方園,「選幾個好手,明日陪著公主去一趟雲頂寺,記住,一切以公主安全為重。若是出事,朕拿你是問!」
方園立時轉身抱拳,「是!臣謹遵陛下旨意!」
夏晚安看著抱拳的方園,心裡的大石頓時就落了一半。
有了大內第一高手,前世那刺客,應該就得不了手了吧?
大和尚!
你等著我,我來找你啦!
……
飛雲宮中。
韓經年看著手裡的密報,眉眼微凝。
元三跪在一旁點起檀香,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師父,該歇息了。」
韓經年卻沒動,只是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
元三退到門外,轉身,便瞧見元一坐在門下的台階上打哈欠,便問他,「今兒不是你值守吧?元二呢?」
元一撇嘴,「師父明日啟程去雲頂寺,讓元二那臭小子跟著,所以今夜我跟他換班。你這是要去睡了么?」
元三想了想,坐在他身邊,道,「我陪你坐會兒吧!」
元一嘿嘿一笑,朝兩邊看了眼,從懷裡摸出一塊飴糖,掰開半塊遞給元三,小聲道,「從御膳房拿的,可好吃了!」
元三訝異,「御膳房還有這種鄉間的吃食?」
「聽說是那位九公主要的。」
元一撇撇嘴,吃了飴糖咕噥著嘴,抬頭看天上的星星,道,「也不知道要在這皇宮裡待多久。我好想跟師父再出去啊!外面天南海北的,多好玩兒!」
「那就再等師父預測到什麼天象吧!」
元三笑,將那飴糖送到嘴裡,滿口的甜蜜讓人心情都變好了,他跟著元一一起抬頭看了會夜空,忽然道,「那邊又給師父送信了呢。」
元一一驚,「說什麼了?」
元三搖頭,「這我哪兒知道去。不過……師父的臉色有點兒嚇人。」
元一縮脖子,「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屋內。
韓經年將信送到旁邊的燈上,由著那信紙燒成灰燼后。
頭也不抬地問道,「可都辦妥了?」
書架後面,一個人影繞了出來,跪在案幾邊,點頭,「是。按照您的吩咐,將那乳母一家為非作歹之事,盡數讓那位公公知曉了。多餘的……絲毫沒有透露。」
「可有人察覺?」
「您真是料事如神,我喬扮苦主見過那小公公之後,出來就被人盯上了。」那人說著,看了眼桌邊無聲清冷的韓經年,頓了頓,又道,「功夫不淺。不過瞧著像是想活捉我的樣子,才叫我有機會逃脫了。」
桌邊,無機拿起桌上的念珠,轉動了幾顆后,道,「你暫且躲避一陣,最近不要往京城過來。」
「是。」
那人拱手,行了一禮后,頓了下,又道,「那乳母一家當是被人暗中監視了許久了,咱們這一動,不知會不會打草驚蛇?」
韓經年轉動念珠動作不停,只是眉眼間一抹冷意頃然掠過,「無需擔心,我自有主意,你去吧。」
「是。」
這回那人倒沒再多說什麼,再次行了一禮,一個閃身,沒影了。
窗邊掠過的風吹進來,撩動了桌邊的燈。
燈火輕輕地搖晃了幾下,連帶室內原本靜謐的香氣都散開了些許。
檀香裡頭,一股清淡的花香,飄繞到韓經年的鼻息前。
他轉著的念珠停下,緩緩轉臉,視線,落在桌邊那漂亮的寶瓶上。
寶瓶里,插著一朵艷麗的大理花。
漂亮得過分。
他看了一會兒,忽而伸手,輕輕地,碰了下那寶瓶上金色的牡丹。
——愛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凈土。
他從婆娑來,再不念凈土。
……
翌日,清晨,晴空萬里。
夏晚安頭梳三角髻,穿一件晚煙霞紫綾子如意雲紋衫,配玉色綉折枝堆花襦裙,興高采烈地在方園面前轉了個圈。
「好不好看?」
方園輕笑,點頭,「好看。」
夏晚安彎了眼角,又問:「像不像個平常人家的女孩兒?瞧不出我是公主了吧?」
身後青梨幾個都笑了。
白芷掩唇道,「殿下便是一身粗衣,通體貴重也是常人比不得的。」
夏晚安一聽就苦了臉,「啊?」
那不是糟糕?若大和尚看出了她的身份,又跟她生疏了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