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是人為
這個問題,在座沒人能回答。
諸生機道:「大宋立國近兩百年,期間妖物作亂的事情發生之數不過十指,若是真的是妖物劫的稅銀,那妖物劫走稅銀的原因是什麼?可以我們目前了解的證據來看,這霹靂堂靠著給工部製造火藥的收入每年也不下十萬兩,並無必要劫取稅銀」
莫府尹略一沉思:「霹靂堂關係深耕朝堂,自身財力雄厚可以不必往這個方向猜想,倒是妖物做事從不問心,為所欲為,追根溯源,不過是自尋煩惱。」
黃裙少女卻有不同意見:「人肉不是更好吃……唔,你們稍等,我先吃完包子。」
她『吭哧吭哧』的把兩隻大肉包吃完,自己的臉也變成了小籠包,努力咽下,再喝了一口茶,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可以暢所欲言人肉的事兒:「妖類做事無所顧忌,銀子在它們眼裡未必能與活生生的人相比。而且哪怕想要銀子,不遠萬里從十萬大山跑到大宋國都來搶稅銀,怎麼運回去呢,想要銀子為什麼不搶和十萬大山接壤的雲滇府庫的銀子。」
在大宋國都,當街劫走稅銀,風險太大了。莫府尹點頭:「言之有理,但不能排除是受人指使。」
諸生機眯了眯眼:「那麼誰會指使誰有能力指使妖類竊取稅銀呢?理由是什麼?為什麼非得是這一批稅銀,非得是十萬兩。」
「咱們可以這麼想,幕後主使需要一筆巨款,但又不能鬧出太大動靜……準確說,不能肆無忌憚的斂財。」莫府尹心裡一動。「於是就盯上了稅銀?」
黃裙少女抿了抿唇色鮮艷的嘴。「稅銀押運路徑是隨機的,由御刀衛的百戶李安炳臨時決定,而妖物卻能提前在河中埋伏……押運隊伍中,極有可能有內應。」
諸生機說著,看了眼莫府尹:「去雲鹿書院,找儒家高人來問心?」黃裙少女斜了他一眼:「你是看不起我們天機閣的天眼么,我都說了,在場押運稅銀的士卒,都是毫不知情的。」
思路又卡住了,三人一陣沉默。空氣一下子安靜了。諸生機低頭細看卷宗,莫府尹長吁短嘆。
黃裙少女擺弄著腰間的風水盤,想著日落前得離開開封府衙,進宮找長公主蹭頓飯。皇宮廚子的手藝,當世一流!相比起他們,名叫採薇的黃裙少女更多的是充當客卿身份,輔助辦案。她無官無職,雖是案件負責人之一,卻不需要背太大的責任。莫府尹眼神微動,試探道:「眼下案件進展緩慢,而時間刻不容緩,實在令人心急如焚。諸大人,不如,去請教蘇公?」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冷哼:「你們文官有京察,我們珈藍衛亦有。實話說吧,這便是蘇公給我的考核。」莫府尹苦笑道:「這案子破不了,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朝野上下都在看著我們。」
兩人沉默中對視,氣氛凝重。.……
「如果是妖物作祟,那我就毫無辦法了!」李密臉色發白,感受到了老天爺深深的惡意。這個世界是有妖怪的,妖族自古存在,與人類相互狩獵,相互吞食。那時候的南疆之地還是妖物的狩獵場,人類偏居中原。數百年前,諸國在佛門的帶領下,向南疆萬妖國宣戰,前前後後打了百餘年,最後將萬妖國逼進十萬大山不得寸出。
自那以後,妖族氣運受損,漸漸式微。而佛門從此一飛衝天,佛道昌盛。用李密後世知識來理解,在這場食物鏈頂端的爭奪戰中人類獲得了勝利。如果稅銀是妖物作為,那麼,他只有追回銀子才能保住自己,保全李家。李密並不覺得自己一個劍秀階的實力還能翻盤。
入秋的季節,天氣濕冷,李密沁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怕了!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越獄,更知道這個皇權高高在上的社會,人權太薄弱了。生殺予奪,全在他人一念之間。以前也幻想過穿回古代抄詩裝逼,覺得很爽,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穿越了還要遭社會毒打。
「不,這只是猜測,這只是開封府衙門的猜測,我不能被他們的猜測影響,我自己來,自己來分析.……還能搶救,還能搶救.……」強烈的求生欲讓他迅速冷靜下來,邏輯重新變的嚴謹、清晰。「妖物為什麼要竊取稅銀,人肉不香嗎……就算缺銀子也沒必要盯著稅銀……聽書上說妖族的妖女個個千嬌百媚,身段玲瓏……也不知道有沒有.……」
「啪!」李密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保持清醒,「重新推理!」推理最重要的是做減法,把線索一條條的羅列出來,進行梳理。否則就是毛線團,只會越想越亂。稅銀案兩個最明顯的線索:一:妖風!二:稅銀墜河后爆炸!除了武夫之外,各大修鍊體系都擁有御風的能力,因此,『線索一』僅能作為有『修行者』參與的佐證,不能給出更詳細的目標。武夫出身的二叔嫌疑就減輕了,雖說不排除他與人合謀。線索二的爆炸是一個不合理的疑點,高段位的修行者戰鬥,引發爆炸很正常。但這起稅銀失蹤案中,不存在武力拚斗,因此,爆炸的出現不合理。
「除非是不得不爆炸!」李密喃喃道。「各大修鍊體系里,有什麼職業是需要靠爆炸來達成目的?」李密思考片刻,沒得出頭緒,隨後驚覺自己和開封府犯了同樣的錯誤。開封府的思路一開始就出了問題,根據案件中最明顯的線索,判斷兇手是妖物,然後就在這條路上狂奔,一去不復返。這並沒有錯,問題出在,這個判斷過於草率。李密以現代人的思維為主導,以前世的經驗為主,他更喜歡在卷宗上抽絲剝繭,去咀嚼那些不易察覺的細節,然後再下定論。
「這個路我暫時想不通,那就換個思路,從其他地方突破。我先排除是妖物作亂,假設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人為事件。」
「那麼,他必然會在案件中留下破綻。」「洛卡爾物質交換定律告訴我們,但凡實施犯罪,就必定會在現場留下直接或間接的痕迹……形形色色的痕迹可以分為兩大類,具體記不太清楚,應該是手腳印、指紋、車馬痕迹、工具器械痕迹等。」
「破綻不在最顯眼的兩個線索里,而在這些形形色色的痕迹上……」根據卷宗描述,李密在腦海里瘋狂得一次次復盤著二叔押運稅銀的過程。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腦細胞高度活躍。如果信息素可以擬態的話,它們就像池中的錦鯉,瘋狂爭食,水面沸騰。一遍遍的復盤,一遍遍的推敲,卷宗上的各種信息和線索匯聚,他的大腦就像高速運行的CPU。隨著各種信息的拼湊,案件越來越清晰。不知不覺,李密感覺自己進入了某種狀態,他的靈魂輕飄飄的飛了起來,突破了肉體凡胎,突破了建築物,來到京都上空。時光彷彿倒流,東邊微熹,太陽即將升起,李安炳率領一群披堅執銳的甲士,護送稅銀前往戶部。此時,是卯時二刻.……行至廣南街,忽然一陣妖風刮來,馬匹受驚,沖入河中。轟!河面爆炸,濁浪排空。這一聲爆炸,彷彿也響在李密的心裡,他條件反射般的蹬腿,清醒過來。眼神里透著疲憊,卻是滿臉振奮和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我解開謎題了!這根本不是什麼妖怪作祟!這個案子就是人為!就是人為!!」
李密狂笑著,用力捶打柵欄:「來人啊來人啊,快來人啊。」負責值守的獄卒被驚動了,拎著一條火棍,喝罵道:「吵吵嚷嚷,嫌命長是吧。」用力敲打柵欄嚇唬李密。李密後退一步,鬆開握住柵欄的手,免得被敲斷指頭,他沉聲道:「我要見府尹。」「一個階下囚,見府尹……也不撒撒泡尿照照自己。」獄卒氣笑了,把火棍伸入柵欄,去捅李密。李密又後退躲過。「你還敢躲?」獄卒摸起腰上的鑰匙,獰笑道:「老子今兒打折了你的腿。」
「我有稅銀被劫案的重要線索,我要見府尹,耽誤了案情,你負責。」李密眼神堅定不在閃躲的盯著他。獄卒臉色一僵。 ……
內堂,吃完肉包的少女繼續啃甘蔗,時而從鹿皮小包里摸出幾顆蜜餞,配著吃。一邊愁雲慘淡,一邊沒心沒肺。「陛下責令我們五天內破案,這是因為時間拖的太久,稅銀很可能再也追不回來。」
莫府尹在堂內來回踱步,他坐不住了:「但時間如此緊迫,我等束手無策啊。」破案是需要時間的。府尹大人『啪』一擊掌,沉聲道:「我親自去求魏公,把卷宗給我。」李玉春猶豫一下:「我與你一同去。」黃裙少女瞥了他一眼,嫣然道:「這還行,有咱們大奉的這位大國手出馬,你倆就不用被陛下問責。」
「但是,在蘇公心裡減分,可比被陛下問責要嚴重多了。」她笑起來,露出兩顆瑩白的小虎牙。中年男人臉一沉。一名穿皂衣的衙門低頭,疾步進來,躬身道:「府尹大人,獄卒稟報,稅銀重犯李安炳之侄李密,剛剛說有關於稅銀被劫案的重要線索,想面見大人。」三人目光同時一凝。
李密……沒記錯的話,這只是個與案情無關的邊緣人物,經過最初的審問、拷打之後,便被認定是與案情無關的閑雜人等。莫府尹沉吟一下,道:「把人提過來。」俄頃,穿著囚服,身上有道道乾涸血痕的李密被衙役帶上來,行走間,手銬腳鐐嘩啦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