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屍王劫難 第六十九章 成長
初16,下起了小雨。
陳昜回到宿舍的時候,只有自己一個人,羅永亮要明天,王樹則是慣例了,喜歡啥時候來就啥時候來。
簡單的打掃了一下衛生,到傍晚的時候,雨正好停了。他看一下時間,洗洗手,背上背包就出去了。
雖然還沒開學,但也就差幾天,所以學校里的人已經不少了。有的是放假回來,大家約著出去或已經耍完回來了;有些是剛回校,提著小包大包……雨後,校道濕漉漉的,偶爾踩著會濺起一點水花。
天空很乾凈,泛著霞光,陳昜一邊走一邊看著。與北方不同,進入二月三月的南方,除了來得特別早的倒春寒的那一波降溫,多數時候已經不太冷了,因而萬物復甦的更早。除了常年綠的植物,許多樹木已經長出了新芽,初生的少數新葉鵝黃的,經過雨水重刷,又潤又亮,已經有了初春的氣息。
還有那幾棵已有小百年歷史的木棉,已經結出了果子,落花鋪了滿滿一草坪,紅綠斑駁。相信不用多久,就又能見到漫天飛絮的場景了。
陳昜來到校門口,張目四望,找到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的轎車。他不太確定,於是走過去想要看看車牌。
嗞。
車窗降下來,李輝露出半張臉,偏偏頭。
陳昜眉梢一翹,直接繞到了車子的後座,打開車門。
車裡沒別人,李輝說了一句,「把東西放一邊吧。」
陳昜探頭一看,卻是座位上堆了幾份文件,於是將之疊疊好放到另一邊,坐好關門,順口一問,「這是什麼?」
李輝打下方向盤,朝食肆那邊開去,隨口答道:「通知,明天要送到交署的,別給我弄亂啦。」
「喔,你回家了嗎?」
「回啦,剛吃完飯,你吃了沒有?」
「吃過了。」反正不餓,陳昜就信口一回。
「那就不去吃飯啦?喝個糖水吧?」
「可以。」
「那就去喝糖水……」李輝一邊開車一邊往前探著以目光搜索,嘴裡念念有詞:「糖水,喝糖水,甜甜糖水鋪,靠,半年沒來,差點不記得在哪了。」
陳昜聞言,不由一怔。這麼一說,不知不覺的,真的有半年了。
「怎麼樣?最近?」
「啊?沒怎麼樣啊,還可以吧,老樣子。」
「也是,天天上課能有什麼事。」
「你呢?等會就回去啊?」
「嗯,要趕回去,明天早上還要上去送文件,8點半開會,7點半就要送到。」李輝說了幾句,卻是很平常的語氣了。
陳昜聽著,心裡不知是該替他高興還是為他嘆息。
今年春節,李輝並沒有回家,過年是跟在他大堂哥那裡過的。今天回來,也不是因為有空了,而是他二堂哥添丁,地方習俗是今天點燈,他大堂哥就讓他回來送點東西賀喜,所以算是給了半天假。
雖然開車來回就要用上六、七個小時……
「對了,你沒跟亮哥王樹說我回來了吧?」
「沒有,你不是說不要跟他們說嗎?」
「對啊,不要跟他們說了,免得他們跑來跑去。」
聊著期間,已經到了地。李輝將車子停好,倆人先後下了車,隨便找了個靠外清靜的位置坐了下來。因為天氣還濕涼,所以糖水鋪生意不怎麼樣,只有寥寥幾個客人,老闆娘閑著就親自過來招呼寫單了。
「倆位吃點什麼?」
「西米露,一份鳳爪,一份牛雜,一份蘿蔔。」
「綠豆沙。」
「好的,還要其它嗎?今天無骨豬腳不錯」說是老闆娘,其實就二十幾不到三十歲的女生,她寫著單,瞄了李輝幾眼。然而後者自顧打開手機看信息,完全沒留意她的眼神,讓她露出了些許的失望。
李輝划著手機,頭都沒抬,「那就來一份吧。」
「好的,稍等……」
……
陳昜看看他,又瞟瞟老闆娘。
這老闆娘,竟然沒有認出他來?要知道,以前李輝每次過來可都沒少調戲她的,不知遭了她多少白眼。
但是,仔細一看,好像真的有點認不出來了。
以前帥帥的斜分頭,現在直接剪成了圓寸;鬍子應該有十天半月沒颳了,留了半圈的鬍渣;還有穿著,以前是新潮花哨,現在西褲、白襯加皮鞋,簡直天壤之別;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以往的那份弔兒郎當混不吝的氣質,幾乎完全不見了,變得沉默,言簡意賅,甚至給人一種穩重的錯覺……或者,也不是錯覺。
事實上,要不是有心理準備,陳昜自問,如果是自己時隔半年再乍然見到現在的他,恐怕一時間也不敢確定是同一個人。
「苗儷,現在還好吧?」
「呃?啊,還好吧,她爸恢復的不錯,聽她說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面對李輝淡定的問題,陳昜有些不習慣。
「喔,那就好……謝了啊。」
「謝什麼?」
「兄弟就不用多說啦——」李輝伸出拳頭。
「莫名其妙。」
陳昜與他碰了一下拳,嘴裡這樣說,但其實心裡知道他指的是給苗儷找兼職的事。那份兼職對於苗儷來說,確實太關鍵了,現在她加上她母親的收入一個月有一萬多,起碼是能夠看到希望了。
「對了……」
噔噔噔——
正要說話,手機卻響了。李輝看了一眼,連忙打住,拿起手機就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樹下接通了,「喂,莫署……」
陳昜看了他一眼,看著他低聲下氣,看著他不時點頭,心裡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你好,打擾一下,你們點的單。」
「謝謝。」
「沒事……」
老闆娘放下糖水小食,回去得時候多看了李輝幾眼。她大概是終於認出來了,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
陳昜將綠豆沙移到面前,用條匙攪了兩下。
「唉——」
半分鐘后,李輝聊完電話回來,將手機往桌上一丟一屁股坐下,拿起碗就『呼』地將碗里的西米露喝了一半。
「上司?」
「勞動署的老大,讓我明天幫送一份文件上去。」李輝直接上手捻了一塊鳳爪丟嘴裡,「都當我免費勞工。」
「證明你重要啊。」
「呵,重要?」自嘲一笑,李輝不置可否地哼道:「就一跑腿的,重要什麼。」
「呵呵……」
陳昜笑笑。
說重要吧,李輝去了那邊,佔個虛職,實際上還是個司機,整天跟著他堂哥跑,平時乾的確實多是跑腿的事。他還是小輩,21歲22歲,在那邊的單位里,基本上但凡是個人都比他年長、資歷深,進門出門不管遇到誰,最低消費都是一聲『哥』或者『姐』……可要是說不重要吧?作為他堂哥的司機,作為一個區府前五數的實權人物的親信,平時接觸的人,又多是中上階層。尤其是他堂哥看重他,日常帶他參加私人局,那裡面的人就更不得了,主任級別的都只有作陪的份….……雖然他在裡面就更是只能當個斟茶遞水的孫子了,但是卻又有無數人羨慕著這份差事。然後,時間一長,他幾乎就與那邊的所有高層、商紳混了個臉熟,『小輝』這名字就自然傳開了,許多人見到他就多少要給幾分面子。尤其是一些中下階層的見利之人,想要攀附結交的越來越多。
所以,要是換了你,你說重要不重要?
陳昜喝了一口綠豆沙,甜甜糯糯的,清涼可口,「你補考的事情怎麼樣?」
李輝一邊喝西米露一邊吃豬腳,聞言撇撇嘴:「還能怎麼樣?明年回來全部一起考唄,錢給夠了,什麼都好說。」
「嗬。」
「你呢?快要春招了吧?想過幹什麼沒有?」
「你還知道春招?」
「廢話,我哥就管這個。」
「喔,是哦……」陳昜一頓,然後搖搖頭,「暫時不知道,再看看吧……」
「不像你的作風呀?」
「那你覺得,像你這樣行不行?不上學,直接找個工作……」
「不上學?你想幹嘛?」李輝抬起臉。
「沒有,就是有個想法……」
「那你就要考慮清楚了,我是不建議的,像我這樣,後悔死啦。」說著,李輝表情沒怎麼變化,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後悔你不回來?」
「呵——」
李輝笑了一聲,放下了條匙。掏出一包煙,他不緊不慢地點上,吸了一大口,然後『呼』地吐出一口煙。
陳昜也不急,自顧喝著糖水。
少頃,李輝彈彈煙灰,搖搖頭,「你以為我不想回來?媽的,一天到晚累的像狗一樣,還要整天裝孫子,呵,狗孫子……」
「不至於吧……」
「不至於?唉,可能是不至於吧……」李輝夾著煙的手撓撓頭,說話的時候,眼裡有些嘲諷:「不過至不至於又怎麼樣?走的時候吹了那麼大的牛*,家裡都快傾家蕩產了,我要是不混出個人樣,有臉回來?」
陳昜伸出的筷子一頓,停住了。
「唉,不說這個了,掃興,說說你吧,找到女票沒有啊?還是一支公啊?」
「啊……」
「你這人啊,真的沒啥人生樂趣啊……」忽然,李輝的語氣一邊,拍拍他的肩膀,「說實話,咱們四兄弟,我最擔心就是你。」
「嗯?」
陳昜一愣,抬眼看他,一臉問號。
李輝沒有迴避,看著他,像是想了一下,幾秒后才繼續說:「我們四個人,你的腦子是最好使的,不過,有時候,腦子太好使了也不一定是好事……」稍息,他一手攤了攤,「你有的時候,想太多了。」
「什麼意思?」
「我在那邊半年,學會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有遠慮是個好事,但是……」李輝掐掉煙頭,認真地說:「太有遠慮了,有時候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陳昜皺皺眉。這話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李輝又想了一會兒,舉個例子接著說,「嗯——,你還記得我們高中的時候跟鍾廣海約架的那一次嗎?」
「嗯。」
「鍾廣海叫了多少人?二三十個人有吧?我們呢?你,我,亮哥,王樹,還有阿兵還是誰?算了忘了,反正就十個八個人吧?你怎麼說?你說不好打,下次找機會再打,然後呢,他罵我媽,我就干他了……」
「呵呵——」陳昜忍不住笑出來。
「結果呢?我們打贏啦,雖然贏得有點慘,哈哈——」李輝想起來還是一臉驕傲,見面以來第一次笑得挺歡。
陳昜也笑著,卻是有點含蓄。說實話,那一次,要不是自己暗地裡使了些手腳快速搞了七、八個人,真的贏不了。不過,好像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別人就覺得他很能打,屬於人狠話不多的類型。甚至乎,這在上大學后還有一定震懾力,比如李光明,他敢沒事惹羅永亮卻很少惹他……當然,現在就更不敢了。現在想回來,大概跟氣質也有關,畢竟就陳昜自己而言,就打架的角度,看普通人真跟沒有一樣。
「所以說,你要是想啊,他們人多,他們比我們壯,比我們高,那還打個鎚子?直接認輸跪地求饒得了,但是我不服啊,怎麼辦?那就干呀!不服就干啊!你不好打又不是不能打對不對?你還要講什麼戰術,還要擔心受傷,又要擔心打傷他們,我靠,等你擔心完了,黃花菜都涼咯!」
「嗯……」陳昜點點頭。
「懂我意思吧?你這人,就是做事悠悠寡斷……」
「優柔寡斷。」
「對,就是優柔寡斷,你有時候就是優柔寡斷,什麼都要想好了要保證萬無一失,但是有這麼好的事嘛?哪有每次都有這麼好的事?」
「嗯,我懂了。」
「你肯定懂啊,你比我們都聰明,問題在於……幹嘛?」突然,李輝見陳昜看著自己,於是打住了。
嗬。
陳昜笑笑,搖了搖頭,「沒事,你說。」
李輝卻不講了,滿臉的狐疑:「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有鬼。」
「沒有。」
「不可能,肯定有事瞞著我,快說……」
「真沒有,唉,這個蘿蔔不錯……」
「別給我轉移話題……」
……
有些時候,成長來的就是這麼突然。就彷彿春泥下的種子,只需要一個寒冬的蟄伏,破土就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