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努斯熱提
第268章 努斯熱提
轉過頭來,已經入秋了啊.
園子里的桂花也都開了,一朵朵小小的黃花藏在桂花樹的枝葉間,但怎麼可能藏得住?那濃郁的香氣早就把他們暴露的一乾二淨了.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裝好琴弦,調試音色后,賈琿將琵琶斜抱在懷中。
思來想去,賈琿決定了要彈的曲目.
《桂花曲》
前世晚明《魏氏樂譜》中記載的琵琶曲。
身前的賈珠也不再言語,也未曾點香,只是差人從桂花樹上采了十幾根掛滿了桂花的小枝,放在桌上便不再管它,只由它自己緩緩散發出濃郁霸道的香來
纏著用純白暖玉製成的假指甲的手輕輕撥動絲弦,這首短小卻回味悠長的文曲便被彈奏了出來.
若論如何來形容這一首簡簡單單的短小文曲,「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這句詩則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幽靜、長遠,聽得賈珠不由自主的閉上了雙眼,沉浸在了意境之中.
花開沓沓金為粟,葉密叢叢翠蓋煙。
曲子很短,短到花香都沒散發出來就已經結束。
曲子也很長,長到賈琿都開始用羊絨製成的方巾開始擦拭琵琶了,賈珠依然沉浸在剛剛的曲聲中
直到賈琿都已經將琵琶從頭到尾擦了個乾淨,甚至都打好木蠟增光準備去李紈等妻妾身前炫耀一番時,賈珠這才清醒了過來。
「大哥.」賈珠紅著眼睛看向賈琿,賈琿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越來越火熱的心情。
「而且,你也不需要擔心外面的什麼『因為你送武器送晚了才讓突厥戰敗』這類的話,純屬放屁!」賈琿仔細的叮囑著努斯熱提,生怕他會因為外面的流言蜚語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禍及性命。
所以,叫自己一聲姐夫也沒什麼大事.
「好了好了,事情都過去了,平安回來就好,這次可真是苦了你了.」賈琿不停輕拍著努斯熱提的後背安慰著他,只是沒什麼用就是了.
「嗚」聽到自家姐夫的話,努斯熱提哭的更傷心了。
「話是這麼說,可該有的賞賜也不能落下」
不過對此,一直不太遵守禮法的賈琿也看的不重,畢竟月理朵好歹是自己的良妾,是正兒八經入了自己這一脈族譜,且是朝廷承認有八品告身的妾室,放到皇家那就叫側妃。
還有這種好事?
就在賈琿得了新琵琶,在家裡不停炫耀之時,一路從安西騎馬狂奔到洛陽,屁股差點顛成八瓣的努斯熱提與默棘連一行人也終於到了洛陽.
左軍都督府。
努斯熱提強忍住淚水:「姐夫真是言重了,雖說驚險是驚險了些,可這又哪裡稱得上是吃苦呢?」
一直等到點的檀香燃燒殆盡,努斯熱提這才平息了下來,吸溜著鼻子就規規矩矩的在側方的座位上坐好。
這倒不是努斯熱提在客套,而是肺腑之言。
正牌小舅子李紹現在正與賈琮在國子監里正兒八經的上學,只不過賈琮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對讀書沒什麼興趣,先生一開口便犯困,一犯困就睡覺,一睡覺就會被先生用戒尺打出門去
而李紹則不同,李紹雖然蔫壞,總是跟著賈琮惹是生非,但確實是個勤學好問成績優良的好孩子,再加上他爹是國子監的祭酒,國子監里的先生們可喜歡他了。
賈琿見努斯熱提的狀態實在是不好,風塵僕僕跑到洛陽來,連家都沒回就到都督府來了,渾身上下髒的可以,剛才抱著的時候,他身上的汗餿味直衝天靈蓋,打了賈琿一個踉蹌差點過去.
到了現在還能堅持並保持亢奮,完全是因為見到家人了
「唉這次你可是真受苦了。」賈琿打開了摺扇,朝自己輕輕的扇動著。
「嗯?姐夫,還有賞賜?」努斯熱提敏銳的提煉出賈琿話中的重點,眼冒精光的看著他。
「姐夫啊啊!!!」
「大哥,我想學琵琶!」賈珠淚眼朦朧.
。。。。。。
在都督府節堂見到賈琿的一剎那,努斯熱提再也壓抑不住一路上的委屈與心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朝著賈琿衝過來就想要一個擁抱.
見狀,賈琿知道他是真的受委屈了,也就沒有拒絕,站起身來朝著努斯熱提張開了雙臂.
嚴格來說,其實只有李紈的弟弟李紹有資格叫自己姐夫,努斯熱提還差點事情,之前月理朵也常常在努斯熱提面前耳提面命讓他注意。
「嗯?作甚?」擔心他突然暴起傷到自己的新琵琶,賈琿警惕的瞥了他一眼,抱著琵琶使勁的往後縮了縮。
自己的一個准大舅哥和四個小舅子里,准大舅哥薛蟠被自己扔進軍營里磋磨去了,多心去操心他都不如多操心一下今晚吃點什麼。
自己還以為送裝備失敗讓突厥人損失慘重,朝廷不懲罰自己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還要賞賜自己!
「對,賞賜,無論怎樣,你確實是帶著默棘連一行人一路從他們本部逃到都護府,又從都護府帶著他來了洛陽,不是嗎?」賈琿點了點頭,合上扇子點了點努斯熱提。
與早年間父親與姐姐失蹤后家裡的處境一比,這也就是在逃亡跟往關內趕路的時候辛苦那麼十天半個月而已,這不,到了洛陽姐姐姐夫這裡就跟回家沒什麼兩樣。
受到家裡人的關心,努斯熱提鼻子一酸,險些要再哭出來。
至於剩下的三個小舅子,則是努斯熱提三兄弟了。
月理朵家一共三男三女六姐弟,月理朵行一,是大姐,在下面就是大弟努斯熱提。
只是他們的老娘與兩個妹妹被賣走後音信全無,剩下的三兄弟也只有努斯熱提完好無損頑強的熬到齊軍攻破伊犁。 而月理朵的二弟因為不小心把占他們家產的那家貴族的少爺給撞了個踉蹌,被憤怒的少爺給打斷了雙腿,又因為救治不及時而感染截肢,這輩子再也無法下床。
三弟則是裝上了流感,發高燒卻因無錢醫治而燒壞了腦子
月理朵的娘家就只剩下努斯熱提這麼一個身心健全的人了,愛屋及烏,賈琿又怎麼不會緊著他些?
「姐夫,這些我自是知道的,就算及時送到也沒什麼用處,畢竟準噶爾有炮,那天夜裡我聽見一大一小兩聲巨響,然後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喊,說是可汗的軍帳遭了天譴,被連續兩道天雷給轟死了.」努斯熱提仔細的回憶著那日發生的事情。
「大概率就是準噶爾夜襲的時候,一炮打到蘇農可汗的軍帳里把他給轟死了,順帶著好多與他在大帳里吃吃喝喝的突厥酋長也都被炸死了。突厥人一下子就失去了頭人,沒了指揮,自然打不過來夜襲的準噶爾人。」
至於努斯熱提為什麼篤定就是炮聲而不是其他什麼聲響.
因為他確確實實觀摩過炮擊,甚至還親自上手打了一炮,炮彈出膛的聲音和炮彈擊中目標發出的聲音還是分的清的.
「這樣啊」賈琿點了點頭,「看來是有內鬼了。」
就是大齊軍中目前最強的炮手,都做不到在大晚上隔著好幾里路準確打到一個帳篷。這與炮手的技術已無多大關係,純粹就是炮沒發展到這種程度。
所以,必然是有內鬼帶著炮進了突厥人的軍營,趁著他們在開宴會的時候直接朝大帳幹了一炮,然後趁著混亂之際,滿都拉圖帶著本部騎兵夜襲,畢其功於一役打崩了突厥聯軍
賈琿覺得這種可能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話說,姐夫」努斯熱提有些欲言又止,看著賈琿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有問題問就是了,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
「是!」努斯熱提深吸了一口氣,「姐夫,這炮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慎被順了出去,還是」
努斯熱提沒有把話說全就閉緊了嘴巴,實在是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並沒有出現自己所預料到的那樣大發雷霆,努斯熱提小心的抬起了腦袋,正巧與賈琿對視上去.
「呵,你小子腦子裡凈想些有的沒的」賈琿冷笑一聲,並沒有正面回答努斯熱提的問題,畢竟.
他心裡也犯嘀咕啊。
在真相大白之前,還是盡量保持著誰都懷疑的心理吧!
不過努斯熱提可不僅僅是自己的小舅子,他還是自己西域生意的大掌柜,大管事,是自己的絕對心腹,還是要多安撫一下的。
「這麼說吧,上皇對這件事情的態度是.」
啪!
賈琿合上了摺扇,身子前傾目視著努斯熱提的雙眼:「格殺勿論,族之!」
。。。。。。
「舅舅!!」
賈蕨小小的人兒如同一個小炮彈似的衝進了剛剛跨進院門的努斯熱提懷中,撞得他一個踉蹌差點仰面栽倒。
然而努斯熱提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大笑著揉搓了一下懷中孩童的小腦袋,而後一把就將賈蕨抱了起來,無視了外甥不停撲騰的小胳膊小腿,湊到小臉邊就是一陣亂親.
「努斯熱提!」
一道散發著無邊喜意的聲音傳來,懷中的外甥瞬間就不香了,努斯熱提隨手將被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熏的都快翻白眼了的外甥放在了地上,就朝著同樣朝自己跑來的那個雍容華貴的少婦奔去.
「阿恰!」許久未見日思夜想的姐姐活生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本就感情豐富的努斯熱提忍不住開始流淚,與姐姐相擁在了一起.
「努斯熱提,我的伊泥啊,吸.你能平安歸來可真是太好了,嗚嗚.」月理朵早已熱淚盈眶,一個多月來積攢在心中的不安、擔憂等諸多情緒,如同大河決堤一般奔涌而出
自聽聞突厥被准格爾人擊敗,自己的伊泥也因為護衛突厥人的汗太子默棘連逃亡而受到追殺,頓時心急如焚,可是擔心的落了好幾天淚。
直到又聽見許樂及時救下他的消息后,這才好歹鬆了一口氣,現在弟弟終於全須全尾的回到了自己的身邊,雖說臭是臭了點,可仔細洗洗就行。
「爹,舅舅和娘親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抱著哭啊?」
院門處,賈琿一臉欣慰的看著這姐弟重逢的感人場景,自己是個心善之人,最是見不得這種感人場面,一見鼻子就發酸
只是牽著自己手的賈蕨還只是個五六歲大小還未懂事的小崽崽,完全搞不懂見到自己就會牽著自己出去玩的舅舅,這一次來家裡竟然都沒顧上自己,而是抱著娘親一直在哭。
「兒啊,你現在還小,不懂這個,等伱長大,長到爹爹這個歲數的時候,或許就懂了吧」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自家二兒子的小光頭,賈琿一時有些感慨。
幾年前還一直「大哥大哥」跟在自己身後跑的賈璉,隨著年歲的增長也不太來自己這裡了,尤其是迎娶王熙鳳,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後,兄弟二人之間再也不復之前的親近.
對此,賈琿也理解,他們終究不是連體人,而是獨立的個體,總是會分家而分道揚鑣的,再加上王熙鳳潛移默化的枕邊風,賈璉也越來越對榮國府的爵位上心。
但賈璉也是知道,榮國府傳家的爵位是沾了自家大哥的光才從一等將軍重回侯爵之位的,也不禁對自己這種提防好大哥的行為而感到羞愧,那就更是沒臉來往了。
就是不知道賈琮這個自己親自帶大的小王八蛋日後會怎樣。
昨日自家老丈人李守中李祭酒又叫自己去了趟國子監,說賈琮又犯事了。
天可憐見,自己這幾年可是隔三差五的因為賈琮調皮而去了無數趟國子監了,風雨無阻,有些年輕新來的先生都沒有自己這個太尉熟悉國子監的一草一木。
不過賈琮雖然調皮,但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心中也有一桿秤,打的都是些仗勢欺人、胡言亂語之人,經過這些年自己的親自調教,賈琮的武藝突飛猛進,已經打遍國子監無敵手,與外置大腦李紹可謂是狼狽為奸,到處打人。
國子監內外,無數紈絝惡少畏之,稱他們二人為「黑白雙煞」.
大概是賈琮喜歡穿黑,李紹喜歡穿.米白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