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認了叔,那以後我可以坑叔了?
顛簸的路途比預料中的要複雜艱難,肅蘇提著馬韁韁繩手搭涼棚於額頭,仰望遠方的天穹,天穹的盡頭一道若隱若現的山脈起伏於地表沙地之上,金黃色的山脈讓人沒有任何遇見山林時那種心曠神怡,反而帶著絲絲縷縷的燥意從遠山撲面而來。
肅蘇心情煩躁,低下頭暗自計算著接下來的里程數,只算計了一部分,腦子裡便自然而然的想起自己在營帳中看見戰友被吸盡精元后乾枯若腐屍的軀體,臉皮上閃過一絲怒意,緊抓著馬韁的手下意識地用力向上一拉,抬手示意其他戰友繼續前行。
他轉過馬頭,用力踢著馬腹上,塵煙隨著馬蹄踏開,瀰漫在空氣中。
薩都負手緩步走在沙海,身旁跟著不知被吸取了多少薩滿信仰的杜科。
杜科瑟縮著身子,雙手攏在袖子中,眼睛時不時的瞟向左前方被士兵用擔架擔著的三個人。
其中一個渾身繃帶已經被打死,只露出一雙緊閉著的眼眸,他知道這個像木乃伊一樣的傢伙正是白採薇那個忠心耿耿的馬夫僕從。
腓特烈那一刀劈進池迦的身子,用力向左胸心口划拉了一道,是抱著必殺的凜冽殺意想要完結這個老頭。只是誰能想到這個老馬夫的心臟所在地是罕見的右胸。
一擊未能殺之,腓特烈覺得天則之眼不容許池迦死在自己手中,所以在囚禁了薩都等人後,又遣了隨軍醫療師治療池迦的傷勢。
池迦活了,腓特烈卻死了。
目光從池迦那個粽子似的繃帶前移開,落在他身旁擔架上昏厥不醒的少女,杜科嘴角微微抽搐,用餘光瞄了一眼沉默的薩都,見薩都沒有注意到自己。
於是撅起嘴,醞釀了片刻唾液,對著白採薇方向狠狠地吐了出去。
薩都眉頭蹙起,沉默的面容上顯出一絲無奈,目光卻沒有落在白採薇身上,而是投向了更遠處由士兵們時不時忽上忽下折磨的林蕭。
在過去的一小段時間,他已經從杜科那邊了解到大體的情形,除了一語指出杜科深藏在內心的,想窺探林蕭秘密的用心外,更是將杜科一頓數落。
然而數落完杜科之後,他自己卻陷入了深深的疑慮中。
他依然記著前幾天在荒野事件中,自己對小貓咪說過的話,能夠在林蕭體內布置下這樣詭異卻又極具創造力五大封印的人,絕不是那個所謂臨門一腳便能踏入尊者境界的雲海潮。那時候他雖然說的相當篤定,但實際心裡還是存在著一絲僥倖,如果真的是雲海潮布置出的五大封印,至少能夠證明無數年來死亡地界終究還是能夠有一個人跨過那道天塹,邁入至今只有三個人穩坐著的尊者位置。
尊者之下為鍛靈,鍛靈期的修行者,在整個死亡地界不會超過半百之人。
即便是號稱六術法門盡在掌握,並且專一於修行不問塵世的摩訶境與凈土境,鍛靈期人數也絕不會超過二十個人。
遑論其他境層。
甚至曾經統治著第三層的琉璃境,別說鍛靈期,便是鍛靈期下面一個層階,歸境期都是一個都無。
這已知或者揣測可能進入鍛靈期的半百之人中,真正行走於世間的極其稀少。
假使雲海潮真的踏入了尊者境界,對於餘下的那些鍛靈期巔峰的高手,例如那位在十多年前靈境總觀台上露出冰山一角,將當時精氣神俱在巔峰新入歸境期的修羅王壓制不得不以金破蟾做出服軟姿態的靈王,恐怕會第一時間利用整個靈境的力量衝擊尊者境界。
但從方才自己與杜科一起看到的林蕭無比狠絕的情形來看,五大封印似乎還是擁有意識的存在。
能夠創造出意識,這在歸境期都屬於相當簡單的事情,然而創造出的意識卻能夠在腿被砸地稀巴爛的情況下,依舊頑強控制著林蕭的身子,這已經超出了薩都所知道的關於鍛靈期範疇的各種資料。
雲海潮自己開創出一種能夠創造出自由意志生命的法門?
薩都搖了搖頭,篤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死亡地界總體分為原住民與外來者兩大種群,然而這些種群中沒有一個可以自由創造生命。
死靈王座那種利用泯術的旁門左道,只不過製造出一排排擁有並不是很複雜思維的死板生命體,根本不算創造,最多算是二次加工。
由於這些固有的思維方式,和薩都本身在這方面的研究理解,最終不知是喜還是悲的明白,五大封印絕對不是雲海潮布置出的。
能夠形成這樣五道封印,或者說可以將五種意識融入在一個人的身體內,還可以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高超技巧,已經不是自己可以窺視的了。
想到這裡,他抬起頭看著頭頂無數年都未曾變幻過始終壓在天穹高遠處的巨大漂浮陸地,沒來由的卻想起在林蕭邁入記印期時,曾經驚訝詫然看見的那位能夠從虛無中望見自己和小貓咪的那個滄桑男子,那個林蕭的父親。
「也許是林蕭父親設置的?」薩都思忖道。
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中,甚至連肅蘇拍馬來到自己身邊都茫然不知。 ……
修羅境荒族極北之地有一座布滿了無數由虔誠信仰者或者是塗鴉者繪畫出各種風格圖畫的城市牆壁。
這座城市孤獨地矗立在漫漫黃沙之中,方圓數百里之內沒有一片綠洲。
城門處人丁稀少,偶有出入之人,也都是些看起來七老八十穿著破破爛爛衣服,神色堅毅,眼神堅定無比的苦修者。
如果說撒葉城從頭到腳都洋溢著生生不息的朝氣,那這座城市雖然沒有達到垂垂老矣的遲暮之色,但也足以讓每一個見識過撒葉城的人,感到無比的哀傷。
這座城市只有一道城門,一道朝著北方開著的城門。城牆上也沒有其他城市都擁有的城市名牌匾,空蕩蕩一片。
城門口裡站著全身黑色盔甲,身姿挺拔,眼神冷厲地士兵,盔甲左側紋著兩道黑色的影子夾雜在一起后猛然閃爍出一點銀色光輝的紋章。
很少有旅人會來到這座城市,能夠走進這座城市的人基本上都終老於此,除了很多年前那個瘦小的男人,留下一個傷痛到極點才擁有的悲慟背影,遠遁沙海,從此渺無音信。
至於那些被趕出城市的人,自然不算在內。
這是個尋常的時間段,站在城牆上虔誠做著每日三時禱告的士兵正準備站起身子,告慰天則之眼,自己在這些日子對薩滿世界又有了怎樣的明悟。的確自己根本不能夠修習薩滿術,但不妨礙自己信仰薩滿世界,以及忠誠於始終站立在荒族眾生之巔的大薩滿——薩拉丁,雖然大薩滿薩拉丁已經有三年沒有巡視屬於大薩滿私人領地的城池——貝薩影都。
曾聽聞城中那些苦修者們說,大薩滿薩拉丁正在全力衝擊鍛靈期,一旦突破鍛靈期,那麼荒族的世界和薩滿世界的榮光必將照耀更多的民眾以及其他民族,甚至也許我們還能夠在大薩滿的領導下,擊敗兇惡的修羅殿,成為新的統治者。就像無數年前琉璃境無名閣閣主率領自己民族的戰士推翻了暴戾兇殘的蠻族統治,從而建立了屹立無數年的琉璃境。
這個士兵很年輕,上嘴唇處剛剛生出絨毛,雖然苦修了好些日子,但少年人心中隱藏的熱血依舊時不時的侵擾一下他澎湃的血液,做一做荒境的美夢。
偷偷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什麼人看到自己剛才痴傻的模樣,他拍了拍胸口,長吁了一口氣,走到城牆前,望著遠方,怔怔發獃,想著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夠攢足了足夠的靈銖幣,給年老的母親買一塊撒葉城的地鋪呢?聽說那座城市很繁華。
清晨踢踏的馬蹄聲驚碎了他的睡夢,當時還沒有值班的他追著幽藍騎軍的馬匹,想將這支即便在荒族內部都不怎麼出名的,實際上卻是強大無匹到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地步軍旅看個仔細,看到飽滿,看到歡喜。
隨後通過那個每天被他照顧著的快要尋找到薩滿世界終極奧義的老苦修士的講述才知道,幽藍騎軍這次出軍是為了平定撒葉城的叛亂。
撒葉城叛亂?
年輕的士兵伸出自己還有些瘦小的手掌,拍了拍城牆,撇了撇嘴,嘟囔道:
「居然敢背叛薩滿世界,背叛大薩滿,我才不會把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錢投給這些偽劣的信仰背叛者。」
就在他下定決心並且重新皺眉思考應該用存起來的靈銖幣給母親買什麼城市的地鋪時,一匹全身黑羽的膘肥駿馬從南方繞了一圈朝著城門絕塵而來。
幽藍騎軍軍營坐落在貝薩影都內,被艾依達婭稱為坡子的禿頭矮壯身材的拿破崙,正站在沙盤前仔細聆聽著參謀對於可能發生的王權戰爭做出的分析。
他身形並不高大,雙肩厚實拙沉,然而氣度威嚴,站在沙盤前,便發覺他身周的那些優秀的軍官風采全部消斂,只剩下他的禿頭顯示出的威嚴模樣。
「鐺鐺鐺!」,許多年都未曾響起的警鐘忽然在全城盪開。
拿破崙黝黑的面容上閃過一絲疑慮,抬手示意暫停軍事分析,轉身拿起擺放在身旁桌子上的教鞭,大踏步走出營帳。
「報告長官,幽藍騎軍第一旅信馬傳來緊急信件。」
「念。」
「第二小隊隊長阿魯斯特戰死。十名戰士被一名叫做艾依達婭的女子汲取精元而亡,據下官揣測,該女子所使用的秘法可能是泯術。副官腓特烈與該女子爭鬥,不幸落敗身亡。另有秘密文件請長官閱讀。第一旅第一小隊隊長肅蘇。「士兵念完后,將一份短羊皮折成的羊皮信件遞給拿破崙。
拿破崙拆開短羊皮信件,仔細地將上面的字句看完,那雙沉靜如深海的眸子內忽然閃過一絲亮光。
十分鐘后,一支影軍消失在茫茫沙海。
那位守著城牆的年輕士兵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站了一個人,那人鬚髮皆白,容顏蒼老,穿著尋常的苦修士服,沉默地看著正從城門處向外疾行的第二旅。
小士兵皺起眉頭,正想提醒這個老人,這裡是軍事重地,苦修士不能隨意登上來觀景,要觀景請後門左拐。
一個禿頭矮壯的中年人腳步沉穩,軍靴踏在石板上,震起層層塵煙。
小士兵急忙低頭,不敢逾矩。
拿破崙一路行來,直到老人身側,垂頭,輕聲道:
「根據情報顯示,我確定那個女人是拉達姆斯……」
老者看著遠方漸漸只留下背影的第二旅,聽著拿破崙的推斷,和這個情報中提到的幾個熟悉的人名,漸漸眯起眼睛,不知過了多久,蒼老容顏上的嘴唇吧嗒著淡淡說道:
「王權戰爭是歷史的選擇。」
拿破崙心中一震,依舊垂著頭,隨即說道:
「薩都和杜科都牽涉其中。」
「總需要人做些迂腐的事情。」老人轉過身子,伸手拍了拍拿破崙的肩膀,笑著繼續說道:
「波拿巴這個姓氏,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的借用,無數年來都在等待的機會,不容錯過。拜倫只是一名教子,你不必擔心。至於拉達姆斯,只要那個女人還在荊棘城,那他就永遠是一個為了愛情盲目追尋的懦夫。」
小士兵身子發抖,知道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
那個老人偏頭凝視著小士兵,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
「我叫路易。」小士兵勉強不讓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暴露在拿破崙和老者眼中,舌抵著上齶,悶聲悶氣回答道。
「以後你就叫路易·波拿巴。」拿破崙直起身子,將自己最真實的情緒隱藏在內心深處,面色肅然的對小士兵說道。
路易渾身一緊,猶豫了片刻,隨即迅疾無比地跪伏在地,低聲道:
「路易·波拿巴聽令。」
拿破崙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路易想起家中的老母親,大著膽子問道:
「我應該稱呼長官為.……」
老人微微抬起頭,迎著北方隔山差五便會消磨城牆,留下無數斑駁印記的沙海之風,輕聲說道:
「叔叔。」
路易重複著「叔叔」兩個字,臉上表情略微鬆了些,老人看著路易的表情,面部表情溫和,然而他咧開零落著少許牙齒的嘴角卻笑容莫測:
「你很好。歷史會記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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