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野望之心
「砰」的一聲響,軒風沉默地望著那個扔下武器的死徒,這名死徒明顯被戰場上接二連三發生的詭異崩潰了一顆反叛的心,面色慘白,嘴角處漫溢出的酸液苦水都茫然不知,渾身哆嗦著不停顫抖著牙齒重複著:
「魔鬼.……魔鬼……」他的音調漸漸拔高,扔掉武器所產生的聲響在這寂靜空白的世界顯得格外響亮。
驀然一個明顯氣息不勻的聲音在戰場上響起,音聲虛弱,彷彿久病的殘燭之人:
「凡放下屠刀者,活命。凡繼續叛亂者,殺——無——赦!」
軒風轉過頭,皺著眉看著撐著牆壁艱難站起身子的柳子非,聽著他口中的話,雙眸漸漸眯起。
柳子非喘著氣,抬起眼,面容蒼白,見軒風盯著自己,神情似有所思,扯著嘴角對他笑了笑,表示不必在意自己的身體。
軒風努了努嘴,伸手搭在頭上,十指緊緊扣在自己的頭皮上,神色一凝,眼中決斷之色一閃而過,一片血花散逸在空中。同時那籠罩在他身上蠕動許久的黑色膠狀物,嘶叫著連著那塊已經脫離頭顱的頭皮被軒風遠遠的甩在了戰場某處冒著青煙的地方,「嗤啦」聲此起彼伏,伴著火燒的尖叫聲在一股散發著惡臭的黑煙騰起中消散無蹤。
然而,戰場上大部分人的目光依舊獃滯無神,根本沒有注意到柳子非的話語,也沒有在意軒風的模樣已經如同一個在血池中浸泡過的血人。
他們與那個丟下武器的人一樣對方才的恐懼抱著無數驚懼之意。
軒風咬緊牙關,忍受著頭皮被撕裂之後的巨大痛楚,張開嘴,聲音在逐漸提高音調的顫抖中一字一句承諾道:
「凡投降者,一律不殺。凡繼續暴動者,有種再來!」
此刻在青門附近的街頭巷尾,草棚泥牆上依舊有著遠遠超過衙役兵力的暴動死徒,甚至在死靈王座降臨之後,那幾個身具摩訶功法的修鍊者死徒依然健在,沒有一個被死靈王座的強大死糜氣息所吞噬。
軒風冷漠的目光在戰場上一一掃過,青門下的衙役起伏不定的胸口下是浸滿汗水緊握長刀準備隨時再次戰鬥。
柳子非提著一口氣,將手貼在牆壁上,耐心的等待著死徒可能做出的回應。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死徒們依舊沉默,修鍊者死徒們相互對看了一眼,不知是因為死靈王座無上氣息摧殘了他們的信心,還是那對於死靈王座來說毫無威脅,實際上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卻強大到可以任意碾壓自己的屬於伏戌波的威壓。
他們蹲下身子,低下頭,放下自己武器。
「乒乒乓乓」各種精緻的,簡陋的武器紛紛被其主人扔在了地上,跪倒在地的死徒將自己的頭顱重新放置在了,撕去頭皮血流如注眼神冷漠的男子手中。
沒有人質疑放下屠刀后是否能夠存活。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的生死一旦放棄,那麼便不再屬於自己。
拔劍一怒為自己的自由,的確熱血,甚至可以說是壯烈。
可是當自己所面對的是無論如何撼動都只是徒勞的強勢時,所謂尊嚴抵不過一句:
「活命。」
柳子非長吁了一口氣,強行提起的精神一下子鬆懈下來,砰的一聲重新昏倒在了地面上,昏厥前最後的念頭是:
「媽的,讓我好好睡一覺吧。」
軒風站在戰場中央,望著腳下黑壓壓垂下頭跪倒在地的眾人,噬入骨髓的疼痛所撕裂的心口上忽然從最深處漫溢出一種讓自己陌生而又渴望的情緒:
他思索良久之後,終於明白那是怎樣的情緒,那種情緒叫做:
野望之心。
他渾身猛然一顫,眼前突然襲來一片黑暗。
尚未等他明白,他的意識已經來到一處陌生的虛無空間,上下四方,漆暗無邊,無聲無息。
也許從未響過,也許那一剎間他的確聽見一聲「啪」。
毫無光線的空間內一點光從極小點中唰的充滿了他的視野,那光如同生命一般躍動著生的氣息,無限地從那極點中穿過他的身體,那溫度充滿著炙熱的氣息,他第一時間就聯想到這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就是來自於已經消失許久時光的太陽。
「天界。」他閉上眼睛,吐出聲音,面部生出陶醉的表情。
唰唰聲響徹耳畔,他睜開眼睛,望見極點處一條蜷縮的蛇正陰冷的安眠。
只一眼,他便在瞬息間明白,那是死亡地界連鍛靈期都可遇不可求的能夠傲嘯天下的力量源泉——魂門。
只要自己喚醒這條安眠的蛇,得到它的承認,自己便能夠進入到夢寐以求的魂門中,找尋屬於自己靈魂深處潛藏的天賦之能,魂段之力。
自己在這一剎間,數年未曾突破的識定期巔峰境界被那光的力量捅破,而後抵達觀緣期,直到觀緣中期才堪堪停止了屬於摩訶功法修鍊者特有的摩元增長。
他小心翼翼的邁開腳步,朝著那安眠的蛇走去,然而不等他靠近,那蛇似乎感受到陌生人氣息闖入到自己禁地,猛然睜開眼,如同一道閃電般電射向軒風,咧開的血盆大口中一股死糜氣息吞噬了軒風的意識。
「啊!」軒風滿身汗液的驚醒。
身邊傳來驚喜的聲音:
「長官,軒風長官醒來了。」
軒風的意識一片空白,眼神發愣的望著此刻在自己眼前晃動著的模糊身影,有隱約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卻不清晰。
柳子非拄著拐杖彎下腰凝神細看軒風不斷變化著眸色的眼眸,拍了拍腦袋轉身說道:
「拿一桶涼水來,給軒風長官澆上,他丟魂了。」
「嘩」的一聲一桶透骨冰冷的冬水澆在了軒風的身上,軒風一個冷顫,空白的意識忽然間湧入無數的畫面。
柳子非望著軒風眼眸平定而後迅速冷漠,挑了挑眉說道:
「總算是活過來了。這桶水功德無量。」
軒風壓下自己內心的激動,恢復意識的他此刻悄悄運轉摩元,發現自己的境界已經完全穩定在觀緣中期,而在身體的某一個只有在不經意間才能發現的地方,一條蜷著身子的蛇正閉著眼睛沉睡。
「裘碧思抓到了么?」他停頓了一秒靜了靜神思,立即問道。
「近衛軍已經入駐外城開始搜捕裘碧思,但暫時還沒找到。暴動的死徒已經全數押解到黑獄中關押,荒原上的那批被老匹夫牢牢看著沒鬧出大亂子。總體而言整個外城死徒都很安分。」柳子非心中暗贊了一聲這個一直以來都如同面癱面無表情且不聲不響的男子。
「現在什麼時候了?」軒風接著問道。
「夜時九點。」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回答道。
「大人!」屋子中的眾將士紛紛行禮恭敬道。
軒風在床上連忙彎腰,被伏戌波急忙攙起,示意不必。
老狗則在伏戌波身後伸出一隻腳踢在柳子非腿上,罕見的沒有咳喘著笑道:
「小傢伙乾的不錯。」
「謝大人。」柳子非向伏戌波說道。
伏戌波坐在床頭,擺了擺手說道:
「的確不錯。當然如果沒有死靈王座的插手,你們要想不缺胳膊少腿的只是昏迷而已,幾乎不可能。現在能這樣,真的很不錯。做的都很好,這就是修羅境的風格,面對敵人絕不低頭,寧死不退一步。」
軒風臉皮微熱,卻只能生生受下這一句讚賞。
「軒風尤其不錯,而且……非徒谷又添一名觀緣期將領,可喜可賀。」伏戌波拍了拍軒風的肩膀,笑著恭賀道。
「大人栽培有方。」軒風低著頭說道,話音落下,他耳邊略過一個嘟囔地油膩噁心的聲音,聲音很小,不過依舊被他聽到:
「慘咧。小爺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了。祈禱啊,讓這小子越滾越遠吧。」
軒風嘴角邊掠過一絲笑意,這聲音的主人對他來說相當熟悉,正是津梁校尉張若懸。
伏戌波顯然也聽見這句抱怨聲,笑了笑到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你們的身子都要養好,那個還在昏迷中的李蛟河下士,等醒來之後,我將破格擢升其為上士,及治衙衙門的副官。這次暴動我們高度關注,現在已經基本掌握了各處的暴動原因和大體情況。近衛軍等有關部門正在密切注意老死徒和新死徒之間的情況,你們只要安心養好身子,以後會有更多立功的機會。在此,也向各位透露一個消息,半年後,第六統帥將率領第六集團軍下屬六方師部征討盤踞於修羅境北部的荒族。到時候可能會向各區抽調精銳,組成先鋒軍,我將向軍方推薦你們,讓你們擁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希望各位努力奮戰,為我修羅境早日統一及日後的對外戰爭中不斷勝利貢獻自己的力量。修羅王萬歲!」
「修羅王萬歲!修羅境萬歲!修羅軍萬歲!伏將軍萬歲!」興奮在屋子中瀰漫開,參加了這場戰役的眾位衙役喜色滿面的高聲呼喊。
走出房門,伏戌波的笑容迅疾消失,望著站在門口耷拉著腦袋苦著臉的張若懸示意同行,張若懸連忙跟在他身旁向鐵城方向走去。
伏戌波沉默了片刻,皺著眉頭問道:
「統計結果如何?」
「啟稟大人,死徒暴動人數總計一萬四千七百人,死去一萬一千三百一十四人。其中大部分是在死靈王座降臨時消失的。這批人大部分都是熟練工,即便從今晚開始訓練那些新入的死徒,從生疏到熟練也需要四個月的時間。而軍方給出的後勤訂單,三個月之後就得充入軍備庫,從時間上計算,我們哪怕夜以繼日,除了吃飯所有的時間都在趕工,也不可能完成這批訂單。」
伏戌波抿著嘴,神色平靜,但擰起的眉頭依舊顯露出他內心的焦慮:
「死靈王座,遲早一天,本將軍要把你挫骨揚灰!」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立即將所有的新入死徒帶進工作流程中,要儘快讓他們熟練工作方式。可以暫時停止開採礦山,將礦工也一起投入到生產中。再安排大量的質量與技術監管,對所有生產出來的武器和裝備進行檢測,確保質量。我將向軍方解釋這次行動的緣由,試著在統帥部那邊拖延些時日。但作為津梁校尉,張若懸,本將軍對你寄予厚望,相信你一定可以妥善完成這個任務。作為一個死徒,啊,現在已經是修羅境正式臣民,你一定要謹記自己的使命和為誰服務的宗旨。我相當看好你。」伏戌波拍了拍不停點頭哈腰,滿臉汗水,身心俱受壓力的張若懸,鼓勵道。
「下官必定竭盡全力,費盡心思,努力為修羅境的建設添磚加瓦。為實現修羅境統一努力!努力!努力!」張若懸握緊拳頭嘴皮子噼里啪啦地說道。
伏戌波望著他心驚膽戰的模樣,哈哈一笑。撇下張若懸,和咳喘著的老狗步入黑夜中,消失無蹤。
良久之後,一陣冷風吹過張若懸的身子,全身一個冷戰,他哭喪著臉,欲哭無淚地自言自語道:
「慘咧。小爺怎麼攤上這麼個事兒啊。我可怎麼辦喲!」
漆黑如墨的夜空下,鐵城與外城之間的大道上只有呼呼的冷風與驚惶失措的胖子那無盡的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