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摯友遺孀
江偉看著杜紅，心中隱隱有些難過，五六年不見，杜紅蒼老了許多，臉上黑瘦皺巴，眼角魚尾紋，頭髮也白了許多，她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承受了生活的重壓的，他有些不敢想象杜紅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忍住內心傷感，說道：「嫂子，我們看你來了，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好、好，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孩子也好好的，老人也都在，都好好的。」她慌不迭的回答道，然後她吩咐那個男孩子：「牛蛋，去把你三弟和他奶奶叫回來，他們應該在前街那兒曬太陽，你去找找。」
牛蛋答應了一聲，正要離開，杜紅又叫住了他，說道：「去跟你爸說一聲，讓他帶幾個人來，幫我把豬趕去殺了。」
江偉大吃一驚，趕忙問道：「嫂子，過年還早，現在殺豬做什麼？」
杜紅沒有半點遲疑的說道：「窮家破業的，沒什麼招待你們的，把豬殺了，好歹有些禮物帶回去。」
江偉自是不肯，連聲阻止：「使不得、使不得，你把豬養大不容易，還是留著過年再殺不遲。」
杜紅乾脆利落的說道：「你和妹妹今天來我家，我家今天就是過年，殺豬過年正是時候。」
說完，她對牛蛋說道：「牛蛋，愣著幹什麼？二嬸的話沒有聽清楚嗎？還不快去？」
牛蛋看了杜紅和江偉一眼，「嗯」的答應一聲，飛快的跑開了。
與江偉拉完手，杜紅又走到楊穎跟前，拉了她手說道：「妹妹，你今天也跟著江博士一起來了，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最有福氣的姑娘，你這樣仙女般的姑娘到我家，我。。。。高興。」
她眼淚涌了出來，卻又趕緊用手擦了擦，她將江偉和楊穎迎進了屋裡，說道：「你們在廳屋裡坐著，我去給你們燒水喝。」
說完，她就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去到外面作為廚房的耳房裡燒水了，楊穎趕緊跟了出去，去了廚房，要幫她燒火，她卻哪兒能肯？直將楊穎推了出去，說道：「妹妹，你快出去，農村廚房與城市廚房不同，土灶柴火，燒起來灰大，仔細你的頭髮和衣服，可別弄髒了，你和我兄弟這樣的人能來我家裡，嫂子心裡特別高興，真的，你快出去吧，我燒好了水就來跟你們說話，你們要覺得屋裡冷，到處走走也行。」
楊穎無法，只好出了廚房，回到廳堂里，趁著杜紅在廚房忙活的時候，江偉和楊穎掃視著屋內，注視著這個已經逝去的朋友的家。
屋裡有些凌亂，老舊的桌椅板凳包括一個烤火盆隨意擺放著，桌面椅面盆面與地面一樣，不是太乾淨，都有些灰塵和燒柴火飄起來的灰燼，江偉和楊穎出得廳堂，來到院子里，放眼望去，院子里的一角就是廚房，廚房的旁邊就是石棉瓦頂蓋的柴火堆，堆放著滿滿的柴火，院子的另外一角，就是一個豬圈，一頭不太大也不太肥的黑豬正在圈內哼哧，豬圈的旁邊，是雞舍，不多的幾隻雞正在院子里啄食著散落地面的小麥粒和玉米粒。
這是一個貧窮的家庭，沒有值錢的傢具和電器，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這套房子了，這好歹是套紅磚水泥房子，而不是村裡通常的土牆瓦屋房子。
這家並不幹凈整潔，六畜也並不興旺，這顯示著這家主人似乎並不善於持家，不過現在，這家的主人正在廚房裡歡快的忙活著，她先是將家裡的碗筷杯子放鍋里燒開水仔細煮過了，然後她又燒了一鍋開水灌進暖水瓶里，再然後她提著暖水瓶和兩個煮過的杯子出了廚房，她招呼站在院子里的江偉和楊穎進屋坐著，她給他們倒水喝，她說道：「弟弟、弟妹，你們喝水，這杯子都是剛剛煮過的，很乾凈。」
江偉很不好意思，說道：「嫂子，不用這麼講究。」
杜紅麻利爽快的說道：「我在城市裡生活過，我知道城裡人講究，開水煮碗筷杯子，家裡辦得到的，我就辦了，家裡辦不到的，弟弟和弟妹就多擔待些。」
楊穎甚覺杜紅客氣，於是說道：「嫂子，我們沒有那麼多講究，不過普通人罷了。」
杜紅說道：「弟弟是上電視的名人，弟妹是配得上弟弟的姑娘，你們怎麼會是普通人呢？你們在北京尚且不普通，更何況在我們這兒呢？要不是你們念與晨陽的舊情，惦記我們母子倆，你們這樣的人物，我家是請都請不來的。」
說完，不待江偉與楊穎反應，她又說道：「屋裡冷，你們坐著喝水，我去廚房把灶膛里的炭火鏟過來，你們好烤火暖和一些。」
說罷，她麻溜的去了廚房，用一個大鐵鏟子鏟了灶膛里的炭火過來，放在廳堂里的那個火盆里，她又另外從一個房間里拿了幾塊木炭放在那已經燃著的炭火旁，然後她將那個火盆端了過來，她招呼江偉和楊穎圍著火盆坐，她說道：「烤烤火，你們就暖和了。」
忙完這些，她終於消停了，她坐下來陪江偉和楊穎說話，見她消停，江偉於是問道：「晨陽的墳地遠嗎？我們想去看看他。」
杜紅說道：「不遠，你們喝完了水，烤烤火、暖暖身子我就帶你們去。」
她話音剛落，庭院里就響起了腳步聲，間雜著老人小孩的說話聲，杜紅聞聲說道：「狗蛋回來了，我去帶他來見你們。」
說完，她站起身來，迎了出去，江偉和楊穎也趕緊站了起來，跟隨她出去。
院子里，一個年邁瘦弱的老嫗佝僂著身子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走了進來，她滿頭銀髮，步履蹣跚，她眼神也不太好，眯著眼走路，她對走在她前面的那個小男孩說道：「狗蛋，你慢點走，奶奶跟不上。」
那個小男孩短短頭髮，臉頰有些發紅，他穿著鼓鼓囊囊的棉布襖，渾身上下是土，顯然是在地上摸爬滾打所致，他歡快的走在那老嫗的前面，連聲催促道：「奶奶，你快點，媽媽叫我們快點回來。」
看著這個走進來的孩子，江偉心裡忽然一陣感動，這孩子，活脫脫一個小時候的李晨陽，儘管現在他渾身上下沾滿了土，但是那眼睛、眉毛、臉型，透過灰塵看過去，與北華大學時的李晨陽並無二致，不用任何人告訴，江偉就知道這是李晨陽的兒子，不由自主的，他往前跨了一步，他想去抱抱那個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孩子，他想告訴他，他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父親，那是一個勇敢無畏、犧牲自己救護別人的英雄。
他在杜紅身後，他晚了一步，杜紅上前，一把按住了兒子的肩膀，說道：「快跪下，給乾爹乾娘磕頭。」
孩子痴愣、怯生，他見了生人想躲、想逃，然而他媽媽緊緊的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下壓，他委屈、噘嘴，想哭，然而又哭不出來。
奶奶心疼，護持孫兒，說道：「狗蛋他娘，孩子還小，別逼他，有話好好跟他說。」
然而杜紅不為所動，見孩子不跪，她變得嚴厲了，厲聲說道：「見了乾爹乾娘還不下跪？趕緊跪下認乾爹乾娘！」
說罷，她手上加勁，孩子終於支撐不住，雙膝著地，杜紅又按了他頭，就要強行按倒，讓他給江偉和楊穎跪拜磕頭。
楊穎心善、心軟，正想上前撥開杜紅，扶起那孩子，不想江偉搶先一步，他緊走上前，一把抱起了那個孩子，說道：「不用跪下磕頭了，很早以前你就已經認乾爹了，乾爹也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