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北支教
楊穎說道：「大千世界，什麼人都有，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那也不能強求，我看你還挺好的，一門心思撲在學生的教育上，沒有想其他的想法，這很了不起。」
慕麗娟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我是沒地方可去，不安心教書能怎麼辦呢？我真羨慕你，楊姐姐，你在我們這兒支教完就回北京去了，北京我可從來沒有去過。」
楊穎說道：「以後等我回到北京，你去找我玩，那你不就去了北京嗎？」
慕麗娟高興起來，說道：「好，楊姐姐，等你回到北京后我就找你玩去，也見識一下咱們偉大首都的繁華富庶。」
高興之後她又悵然若失：「可是，看了你之後呢，還不得回來？要是能不回來該多好啊！」
楊穎一時無語，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
夜逐漸深沉，楊穎與慕麗娟說著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然而慕麗娟卻一絲睡意都沒有，她瞪大了眼睛，望著黑漆漆的房頂，她想道，楊姐姐，心裡的話我不敢跟你說，我是憋悶於這個小地方，可是如果是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哪兒還不是一樣呢？我要是跟你說了我喜歡誰，你非得跟我翻臉，咱倆的姐妹也就做不成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了早飯，楊穎跟慕校長一家招呼了一聲，就帶著江偉往學校方向走去了，她想讓江偉仔細看一下她工作的地方，也順帶看一下這裡的山川田野、地理風貌。
江偉和楊穎並排而行，往學校方向迤邐而去。
這是一條還算寬闊的土路，路的一邊，是陡峭的山坡，另外一邊，是灰黃的枯草地，枯草地往遠處延伸，是平緩的山坡地，山坡地再往上，是更為陡峭的山坡，那裡，由於坡度太陡，不好耕種，早已經退耕還林了。
時值隆冬，寒冷干冽，山坡地里勞作的人很少，原野里空曠、冷清，寂然無聲。
沿路行來，楊穎向江偉介紹著遠處的山坡地：「這一片種的是玉米，我來的時候玉米都還沒有掰，那一大片種的是土豆、還有紅薯，再這一片種的是粟米，就是小米，聽慕老師說，他們春天和夏天還大面積種植豌豆，磨豌豆麵粉，他們這裡每個人都有十幾畝地，土地面積可大了。」
江偉望著莽莽山野，問道：「這裡都是小塊起伏不平的山坡地，沒有大面積的平地，無法使用農業機械，再者，每個人都這麼大的耕地面積，那怎麼耕種得過來呢？」
楊穎說道：「我原來也奇怪他們怎麼耕種得過來，後來發現他們耕地不用牛，嫌牛慢，他們這兒耕地都是用騾子和馬，騾子和馬耕地可比牛快多了。」
江偉只見過牛耕地，沒有見過騾子和馬耕地，他不知道它們耕地的區別，他好奇的問道：「騾子和馬體形小，能有那麼大的勁嗎？能拉得動犁耙、耕得動地嗎？」
楊穎說道：「耕得動的，我見過的。」
江偉仍是好奇：「那快嗎？」
楊穎忽然笑道：「快不快的，在耕地的人。」
江偉更加糊塗：「牛耕地，何以快慢在人？」
楊穎繼續笑道：「快慢自然是在人，耕地時，耕地的人都把手中的鞭子揚得老高，那騾子和馬能不跑得老快嗎？不跑快點，那鞭子可就落在身上了。」
原來是這樣，江偉頓悟，想想有趣，不由得和楊穎一起笑了。
楊穎繼續向江偉介紹著這裡的情況：「這裡土地面積大，什麼旱地作物都種，蔬菜、糧食、棉麻，每家的基本生活需求都能從土地上得到滿足，有點自給自足、小自然經濟的意思，不過這樣的小自然經濟不光耕作起來辛苦，而且還賺不到什麼錢，一到花錢的時候就犯了難，可是花錢的地方還挺多，讀書需要錢，生病需要錢，出個遠門坐個車也需要錢，這些都是難事，由於經濟上的原因，這裡的教育質量很是一般，老師們都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師範教育，學歷初中的居多，學生們讀書的積極性也不高，一到農忙的時候，學生和老師還都回家干農活去了，在這種情況下，就是偶有學生想好好讀書，也是不能的了。」
江偉說道：「這個地方的教育如此落後，估計京華師範大學把你派過來，也有提高教師教學質量、把外面的信息帶到這大山裡面來的意思，這山區里的人尤其是正處於成長階段的學生，總得接觸一下外面的世界和人，不能老被這大山封閉著。」
楊穎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盡到我做老師的職責、好好教我的書罷了，其他的我倒沒有想太多。」
他們一路行來，很快到了學校，對於學校，江偉並不是很陌生，他昨天已經來過了。
楊穎介紹道：「這就是我們學校了，來，看看我工作的地方，這前面是個大操場，立的有籃球筐，學校有籃球，這可是你最愛的體育運動。」
江偉笑道：「既然有籃球場，那我要是到這兒來支教，恐怕也待得下去。」
楊穎笑道：「行，那咱倆交換一下，你來支教，我去讀你的博士。」
他倆說笑著，楊穎又帶江偉去看那些教室，那些教室雖然是磚瓦房，但是窗戶很大，他們從窗戶看進去，能夠看到學生的桌椅、教師的講台及牆上的黑板，那學生的桌椅倒也不是磚頭石塊壘著木板搭成的，而是一個個新的油漆得很亮的全木製桌椅。
江偉稱讚道：「這桌椅倒也不差，教室里也很明亮，學校教學基礎設施還行。」
楊穎說道：「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這邊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只是硬體容易改善、提高，軟體卻難，非一時之功能辦到的，老師的教育水平、學生讀書的積極性、讀書成才榜樣的示範作用，在這裡都是問題，想要改善，的確是任重而道遠。」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老師辦公室的門前，楊穎帶了鑰匙，她開了門，帶著江偉走了進去。
楊穎領著江偉去認自己的辦公桌，江偉早已認得，笑道：「我昨天來就認得你的辦公桌了，這桌子上放著你的水杯呢，這水杯你從陝西帶到北京，又從北京帶到這兒來。」
楊穎也笑道：「倒也是，這杯子放在桌子上，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江偉感覺辦公室與昨天有明顯不同，昨天那束他多看了幾眼的紅玫瑰花已然不見，他奇怪，說道：「旁邊這個桌子是慕老師的，昨天我已經認得了，只是昨天她桌子上插著一束鮮花，怎麼今天來了，花沒了、只剩下空瓶子了？」
楊穎也納悶：「是啊，昨天我走的時候花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沒了？那花還挺好看的，是慕老師的男朋友送來的，我見過那男朋友兩回，對慕老師挺好的。」
江偉說道：「這天寒地凍的，買到一束鮮花可不容易，該是費了勁的。」
楊穎說道：「是啊，那個男朋友可喜歡慕老師了，他們這個地方的人，結婚都早，估計慕老師也快了。」
江偉說道：「早點結婚好，早結婚早安定下來。」
楊穎笑道：「那咱倆也早點結婚吧，咱倆也早點安定下來，外面比我強、比我有模有樣的女生可太多了，結了婚，也免得我整天心驚膽戰。」
江偉打趣道：「你不用心驚膽戰，我在你眼裡是個寶，在別人眼裡可就是個路人，只是咱倆現在結婚都有點晚了，三歲時就該結婚。」
楊穎笑道：「貧嘴！」
他倆說笑著，江偉的目光被楊穎桌上放著的學生們的作業本所吸引，那作業本封面上寫著兩個大字：作文。
楊穎也隨著江偉的目光看向那些作文本，她說道：「來，讓你看看小學生的作文，請你這個北華大學的高材生點評一下，讓我和我的學生謹受教一回。」
江偉笑道：「點評不敢當，說是拜讀，更恰當些。」
楊穎笑著從那堆作文本里找出一本來，那封面上用鋼筆寫著主人的名字：慕麗虹，那字體娟麗清秀，顯示了一個小女生的靈動與才氣。
楊穎介紹道：「這是慕老師堂妹的作文，四年級，你看看怎樣？」
江偉說道：「昨天我跟隨慕老師回去時碰到一個小女生把慕老師叫二姐，想必那個就是她堂妹了，很聰明伶俐的一個小女生。」
楊穎說道：「正是，很不錯的一個小女生吧？」
江偉於是翻看著那本作文，那第一篇的題目是「第一次做家務」，寫的是父母出去勞作了，她跑到地里去送水，發現父母在地里勞作很是辛苦，她想減輕父母的負擔，幫父母做點事情，於是回來后給家裡做了一頓飯，具體來說就是擀麵條。
江偉看完，笑道：「好像女生寫做家務都是寫擀麵條，不怎麼寫洗衣服，估計擀麵條的技術含量比洗衣服高吧？我都忘記了我那時候寫的什麼了，但是依稀記得當年班級里好幾個女生寫的是擀麵條。」
楊穎笑道：「我好像當年寫的就是擀麵條，第一次嘛，是不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這麼多年不記得了，不過你寫的什麼我可記得很清楚。」
江偉饒有興趣，問道：「我寫的什麼，你還記得？我都不記得了。」
楊穎笑道：「你一個男生，自然不會寫擀麵條，你媽媽把你當作寶貝，你哪兒會什麼家務？但是老師要讓寫，你也沒辦法，於是你寫了掃地，你寫的家務雖然簡單，但是確實像真的掃過一樣，估計為了增強真情實感，你也確實拿起掃把掃了幾下，我就記得這個了。」
江偉樂呵呵的直笑，他慢慢往後翻，他翻到了一篇題目為「秋遊」的，那寫的是去附近的一個湖泊遊玩，那作文開篇寫道「金秋時節，丹桂飄香」，描寫秋色「秋日溫婉，北雁南飛」，描寫乘船「泛舟湖上，碧波蕩漾」，描寫湖面「蒙蒙薄霧，柔如輕紗」，描寫心情「心曠神怡，喜洋洋矣」。
江偉點評道：「這篇文章語言文字優美，駢散結合，修辭講究，既有景色描寫，也有因看到美景而引起內心感覺的心理描寫，景與情和諧自然，渾然一體，難怪你給了個優，不過這明顯超出了四年級學生的通常水平。」
楊穎說道：「這是我教學生們寫作文要詞藻華美、不要太口語化的結果，好的內容，還是要用好的形式表現出來，這是到目前為止我看到的詞藻最為華麗、意境最為幽美、情與景最為和諧統一的一篇作文，小學四年級寫成這樣，很不容易，其實這裡面很多詞語課本里都沒有學過，顯然這個學生看了很多課外書，而伴隨景色所描寫的心情感受，顯然是受了《岳陽樓記》這篇文章的影響，而這都是初中的內容了。」
江偉說道：「是很不錯，從小看到大，嚴加管教，這個小孩子以後會有出息的。」
楊穎說道：「是啊，這樣的小孩子要是因為教育質量不好、教師水平不高而耽誤了也是怪可惜的，你想，這個村就沒出過大學生，難保以前沒有這樣的學生因為教學質量不好而考不上大學，好學生還是有的，差的是教學質量。」
江偉說道：「那你當老師的責任還挺大的。」
江偉翻到了最後一篇作文：我的老師，那作文里寫道：我的老師是一位從首都北京過來支教的美麗的女孩子，她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柔軟的披肩長發像瀑布一般流淌，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會說話一樣，好像總在諄諄教導我們要努力學習、要走出大山去。她講課的聲音可好聽了，就像百靈鳥唱著婉轉的歌兒一樣。我們老師知識淵博，語文數學就沒有她不懂的。我多希望老師能一直教我們啊！我希望成為老師那樣的人！
江偉看完，笑了起來，說道：「這個慕麗虹對你還是很崇拜的，作文里極盡溢美之詞，她想成為你這樣的人呢！」
楊穎笑道：「小女孩總是崇拜偶像、充滿幻想，這個孩子，你覺得怎麼樣，以後考得上大學嗎？」
江偉嘆道：「山川鍾靈毓秀，人物靈氣逼人，她若沒考上，那真是這一塊教育的悲哀。」
楊穎說道：「可惜麗虹沒當面聽見你對她的稱讚，不然對她可是莫大的鼓勵，她爸媽晚上都要興奮得睡不著覺了。」
說罷這個，楊穎又說道：「這裡的孩子經常問我大山外面的事情，老師們有時候也問，我在跟他們談及外面的情況時不免有鼓勵他們走出大山去的意思，是不是有點俗氣和狹隘？是不是該鼓勵他們努力學習、紮根西北、建設自己的家鄉？」
江偉安慰道：「你也不必苛責自己，鼓勵學生走出去，通過讀書考大學走出去，總是一件積極向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