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實驗火災
17.實驗火災
八月中旬，北華大學新學期開學了，江偉進入博士四年級了，他孜孜不倦的學習著，他的博士論文是關於等離子體推進技術方面的，北華大學有著國內最好的等離子體實驗室，江偉在這裡如魚得水，如饑似渴的學習著、實驗著、觀察著，他的確沒有辜負王教授把他送到北華大學來學習的初衷，他沒有辜負如此優良的實驗條件。
他經常日以繼夜的在實驗室做著試驗，他操作實驗設備，檢驗、觀察實驗設備產生的等離子體的物理性能、化學性能以及其他一切方面的性能，他期待著在這些實驗中能有所新的發現和突破。
他慢慢的對等離子體很有研究了，他對星際航行所需要的等離子體發動機也有了初步的設想，這種發動機在國內目前還是一塊空白，在國際上也只有兩個國家掌握，他想道，等離子體發動機真的天生就是為星際航行而生，它推力很小，但是裝備幾十公斤氙原料的等離子發動機卻能長航時推動，它累積的推動時間甚至可以達到三四個月，這足以使星際飛行器最終達到很高的收尾速度，這種優勢，不是常規化學推進劑所能比擬的。
然而他不能不有所遺憾，這種推進技術好是好，就是產生的推力很是微小，這導致它在近地空間由於地球引力的存在而無法使用，江偉想道，如果它能產生大而持續的推力就好了，這種技術應用在導彈上，它對導彈速度的提升，絕對是顛覆性的。
他想起了暑期去靶場觀摩的那場導彈攻防演習，在江偉看來，進攻方的導彈飛行得太慢了，很容易被防守方輕易的攔截，如果它能飛行得快一點，防守方決不會輕而易舉的將其擊落。
想到這裡江偉啞然失笑，一切都是說得容易，實現起來困難，進攻方的導彈實際上已經飛行得夠快的了，速度再往上提，哪怕只是提高一點點，都何其困難？
他想道，如果某一天，等離子體推進技術能夠獲得重大突破，那麼，新技術狀態下的導彈攻防演練，絕不會是暑期里見到的那樣。
這一天，江偉正在實驗室做著實驗，忽然，外面傳來一聲巨響，整棟大樓都感受到了震動，緊接著，他聽到了樓道里匆忙的腳步聲、驚慌的呼喊聲，他吃了一驚，趕緊關閉了實驗設備，跑到了外面樓道里。
樓道里，不遠的拐角處不停的飄來一陣陣嗆人的濃煙，不停的有人從濃煙中奔跑出來，臉上煙火色，他們驚惶不已。
一個剛從濃煙中跑出來的學生驚魂未定，他對從各個教研室里跑出來、擁在樓道里的學生說道：「前面我們班有個碩士生教研室發生了爆炸，學生們四散奔逃，有人受傷逃不出來，逃不出來的學生凶多吉少。」
一轉眼，他看見了江偉，他說道：「江老師，這可怎麼辦啊？我聽見咱們班好幾個同學在爆炸的教研室里喊救命，他們沒有逃出來，可是這火光太大、濃煙太盛，這怎麼營救啊？」
江偉認出了他是自己所教過的6562班的學生，趕緊問道：「6562班教研室發生了爆炸？還有人沒逃出來？」
那學生說道：「是，不清楚怎麼發生爆炸的，我是旁邊教研室的，爆炸的那教研室里好幾個人呢，沒見什麼人出來。」
聽罷那學生的介紹，樓道里的學生又看向那拐角處，那煙雲愈加濃厚，不斷飄來，濃煙之中，隱約傳來救命的呼喊聲。
江偉心急如焚，忽然，他調轉身去，跑進了他剛剛做實驗的實驗室去，他在實驗室里找了兩個滅火器，拎著出來，直往拐角衝去。
眾學生驚呆，李晨陽首先反應過來，他一把拉住江偉，說道：「這樣直衝進去不行，非但救不了人，還會被煙熏暈熏死的。」
他微一思忖，說道：「教研室有擦桌子的毛巾，打濕了，蒙住口鼻，能抵擋煙霧，你等片刻，我去找了來。」
說完，他跑進了教研室，找到了兩塊毛巾，用水打濕了，拿了出來，他遞給江偉一塊，他們兩人很快蒙住了口鼻，然後一人拎著一個滅火器，直衝進濃煙中去了。
其他學生駭然，紛紛去找滅火器，然而他們終究害怕，再沒有人敢於衝進去了。
江偉和李晨陽很快衝進了濃煙里，煙雲很濃，眼不見腳，他們循著煙雲飄來的方向和呼救聲摸牆而行，他們很快摸到了牆壁上的門，他們看見了屋裡的火光，聽見了屋裡救命的呼喊聲和疼痛的呻吟聲，毫無疑問，這裡就是爆炸發生的地方了，他倆毫不遲疑，迅猛的闖了進去。
屋裡煙大火小，無法視物，循著哭泣聲和呻吟聲，江偉摸索前進，他很快看到一個人摔倒在地，趴著一張椅子，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受傷了，他既不站起來往外跑，也不往外爬，但是他肯定是個活人，因為他在哭泣和呻吟。
見有傷者，江偉趕緊放下滅火器，一把抓住那人的腋下，拖著他直往門外就走，他很快把他拖到了室外，他一鼓作氣，一把將他拖到了走廊的拐角處，他大喊道：「這邊有個傷員，趕緊把他拖走救治。」
聽到呼喊，終於有學生大著膽子跑上前來接應，江偉將那個傷者交給接應的學生，轉身又衝進濃煙里去了。
走廊里，他與一個人擦肩而過，顯然，李晨陽也從裡面拖了一個傷員出來。
他又衝進了那間辦公室里，他找到了他放下的那個滅火器，他想道，這間辦公室里已經沒有明火，但是連著的裡間的那間屋子裡還有明火，得先把裡間的明火滅了再說。
思及如此，他跑到裡間外間相連的門口，拔掉滅火器的保險銷子，對著門口就是一頓噴洒，噴洒完畢，他沖了進去。
煙雲濃厚，他看不清腳下，他一個踉蹌，被絆了一下，他趕緊放下滅火器，俯下身來，他看見門口倒卧的有人，他又一把抓住那人的腋下，把他往外拖，這個人很沉，他的確受了很重的傷，他自身完全使不出一點力氣。
江偉拖著他，把他拖到了安全的拐角處，交給了接應的學生。
兩個勇敢的同學連續營救了幾個同學出來，同學們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有幾個同學意欲像這兩個勇敢的同學一樣，衝進去救人。
江偉喝止了他們：「別靠近，裡面還有明火，還有二次爆炸的危險。」
走廊里的學生聽了這個，於是不再靠前，只是在那個拐角處接應。
江偉又沖了進去，在裡間外間相連的門口，他碰到了李晨陽，李晨陽大聲說道：「裡間操作台上還有明火，我先衝進去把操作台上的明火滅了，你再搜尋一下看有什麼傷員沒有。」
說完，他不待江偉回答，就搶先沖了進去，他直衝到那個還燃燒著明亮火焰的操作台前，拿著滅火器就是一頓噴洒，那火焰小了很多，然而並沒有盡滅。
江偉也沒有任何猶豫，直衝了進去，他沿著牆根搜尋，看有無傷員，他終於又找到了一個傷員，他拖著他就走，快到裡外相連的門口時，他看了一眼李晨陽，借著火光，他看到李晨陽正拿著滅火器對著試驗操作台一頓猛噴，那明火幾乎盡滅，他想道，再噴幾下明火就該全部熄滅了，那個時候就該安全了。
然而火光沒有盡滅，天也沒有遂人願，正當李晨陽想一鼓作氣的噴滅最後一點火光的時候，這殘存的星火點燃了操作台上剩餘的一點易燃物，爆炸再次發生了，儘管這次爆炸沒有第一次那麼威力驚人，然而它的威力仍然是巨大的，它發出的巨響直聽得外面的學生心驚膽戰。
巨大的衝擊波向江偉襲來，他如同風浪中的一葉輕舟撞向了峭立的岩壁，他被氣浪推得鬆開了抓著傷員的雙手，他踉蹌的後退了幾步，然後重重的撞在了牆上。
在他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看向了李晨陽，他看到氣浪中的那個高大的身軀仍然在揮舞著滅火器，但是他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越來越淡薄，他終於什麼也不知道了。
爆炸發生后，就在學生忙著自救的同時，校外的消防人員也接到了求救電話，他們迅疾的駕駛著消防汽車往北華大學趕來。
火災最後被撲滅了，消防人員清理著火場，傷者、死者一一被抬了出來，他們都被送往了北華大學醫學部附屬的教學醫院，傷者被送去急救，死者被送去太平間。
江偉受了重傷，他被最後的氣浪衝倒，重重的拍到了牆上，他被送到了醫院急診室里，那兒，醫護人員正在緊張忙碌的對他搶救著，所有的監護儀器都已經用上了，血壓、血氧含量、心率等生理學指標都已經被監測了，懸挂的吊瓶的藥水已經開始輸進體內，各種化驗、檢測都在進行著。
慢慢的，各種檢測結果都出來了：身上多處有淤青，顯示他身體經受到了外部巨大的物理撞擊，皮下毛細血管破損嚴重，產生了大量的內出血；呼吸道和肺部造影成相有大片陰影，顯示他吸入了大量的煙霧；腦顱內部有輕微腦震蕩，但是沒有內出血現象；血壓正常，這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這意味著心臟對腦部的供血從未中斷和不足，他的腦部不會產生窒息性神經損害。
經過集體會診，主治醫生對施教授說道：「這個學生雖然現在昏迷，腦部有輕微腦震蕩，但是他腦部沒有內出血，並且他血壓正常，這意味著他腦部基本上沒有受到不可逆的神經性損壞，也就是說，我們不用太過擔心他不會醒來，我們現在已經給他輸上液，讓他只管休息，我們預計，今天晚上他就會醒來，不過我們也不能因此大意，所以他休息八個小時后，也就是晚上十一二點鐘的時候要派人跟他說話，刺激他，讓他儘快醒來，他醒來的越早越好。」
說完最重要的腦部病情，那醫生又說道：「相比於腦部，他身上淤青內出血看起來問題嚴重，其實並不要緊，修養些時日，都會被吸收，不用任何手術；呼吸道和肺部吸入煙氣造成的損害，恢復雖然緩慢，但是治療得當，也不會造成永久傷害。。。。」
見醫生如此說，施教授急切的問道：「也就是說，只要他今晚醒來，他最終會恢復到他之前正常時的狀態，而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和殘疾？」
那醫生說道：「是這樣的，所以今晚很關鍵，一定要盡量跟他說話，早些喚醒他。」
施教授說道：「今晚我來跟他說話，我來喚醒他，我跟我這個最得意、最勇敢的學生也有很多話說。」
很快，江偉由急診治療室推到了獨立重症監護病房，兩名護士片刻不離的看護著他。
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施教授從別的病房趕過來，他進入了獨立重症監護病房，他與兩名護士招呼了一下，坐在病房床前，他拉著江偉的手，他按照醫生的要求，他要跟他最為看重的學生說話，他要儘早的喚醒他，學生已經睡了八個小時了，不能再睡了。
施教授說道：「你啊，我原來只知道你天資聰明、膽略過人，哪兒知道你有時候還挺傻的呢？爆炸發生時，別的學生都是往外跑，只有你和你那個傻師兄，哦，不對，那個不是你師兄，你倆是同班同學，是平輩關係，不過你年紀比他小很多，你就把他叫聲哥哥吧，爆炸發生時，別人都往外跑，只有你和你那個傻哥哥往裡跑，跑去救人，你倆要不往裡跑，你倆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知道，你倆不是不害怕、不是不怕死，你們只是聽見同學在火場裡面呼喊救命，你們宅心仁厚、於心不忍，於是不顧自己的安危非要去營救這些同學。你知道嗎？你救的是你教過的6562班的學生，這些學生，本就對你這位年輕老師的專業知識水平欽佩得五體投地，你現在又救了他們，他們對你，就不止欽佩了，他們對你，還有感激，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他們都在想道，學校給我們派來了多麼好的一位老師啊！他年輕有為，專業知識精湛；他勇敢無畏，救我們於水火。就是對於老師來說，你又何嘗不是年輕有為、勇敢無畏的呢？我一直清楚明白的記得你第一天來北華大學向我報到時的事情，那是你第一天報到，你旅途勞頓，本該休息，然而你卻非要來個即興發揮的臨時考，當時我都有些吃驚，生怕你考了個慘不忍睹、嚴重打擊你自信心的成績，然而我錯了，你最後考了個全優，不過，這也不是你第一回讓我刮目相看。你知道老師當年為什麼要千里迢迢的從北京趕到西安去參加你的本科答辯嗎？那是因為老師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本科生能夠設計一枚能夠真正飛上天的火箭，即便是你王老師和我當年本科畢業的時候，我們也不能，說起來，我和你王老師都是資質平庸之人，我們不能與你這種少年天才相比。那你又知道老師既然是去參加答辯，卻又為什麼僅僅是問了一句你早餐吃的是什麼呢？那是因為答辯之前，老師早已經查閱了你設計的所有圖紙了，你設計的東西，除了經典的中規中矩外，很多地方老師都不能一眼洞悉其精妙，等老師最後全部弄明白的時候，老師對於你的設計，只能是拍案叫絕，你想，在那樣的情況下，老師還能提出什麼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