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華大學
聯繫完陳莉，江偉和楊穎就等候在單位門口，不一會兒，他們就看見陳莉從遠處向門口奔來。
楊穎說道：「兩年沒見，陳姐姐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好像學生氣退了些。」
江偉說道：「不是應該長胖點嗎？學校的伙食多素啊，什麼都是大鍋煮的，陳莉節約，吃的又素，這工作上班掙錢了，經濟條件上總要好些。」
楊穎笑道：「你好像參加工作了似的，以後你工作了，沒準成了個小胖胖。」
江偉笑道：「人到中年要發福那也沒有辦法。」
楊穎笑道：「還人到中年呢？你們老師今天沒摸著你的腦袋說『小朋友，趕緊去北京報到吧』？想想就挺好玩的，只是摸了你也不說。」
江偉被楊穎說的話逗樂，兩人相視而笑。
陳莉越跑越近，正如江偉和楊穎遠遠的看見了她，她也遠遠的看見了江偉和楊穎，她很快越過了門口警衛，出得門來，江偉和楊穎趕緊迎向她，她一邊疾走一邊揮手，她著急的喊道：「小偉，穎兒。」
他們很快奔到彼此面前，楊穎在前，江偉在後，楊穎與陳莉握手擁抱，陳莉仔細端詳著楊穎說道：「穎兒，兩年不見，你長得更好看了。」
楊穎說道：「哪有？越來越難看了，陳姐姐現在才是越來越有職場知性女子的風範了，與做學生時的氣色不一樣了。」
陳莉笑道：「工作了，不是學生了，可不就這樣嗎？只是，也沒有什麼職場風範，更不是什麼知性女子，單位一普通員工罷了。」
與楊穎寒暄完畢，她與江偉握手，她說道：「小偉，祝賀你，兩年不見，你又取得了新的成就。」
說完，陳莉又說道：「前面有個咖啡店，咱們去那兒坐坐，咱們別站著說話。」
江偉和楊穎客隨主便，於是陳莉便帶著他倆去了前面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裡人少安靜，環境清幽，正好說話。
陳莉翻看著那份北華大學的博士入學通知書，稱讚道：「小偉，你終於去了國內最好的大學，真好。」
江偉說道：「挺意外的，急急忙忙的，今早碩士論文答辯完了王教授就給了我這個，讓我立即趕赴北京去，北華大學的施教授明早等著見我。」
陳莉說道：「真好，你不愧為咱們班級、咱們學校最為優秀、最為突出的學生。」
江偉說道：「其實沒我什麼事，都是老師幫的忙，我壓根兒沒想著去北華大學讀書。」
陳莉笑道：「老師幫忙，也只會給你這樣的學生幫忙，其他的學生老師可不理。」
看完博士入學通知書，陳莉問楊穎：「穎兒，你也該準備考研了，小偉去了北京，那你肯定得考到北京那邊的大學去吧？」
楊穎說道：「是啊，我想考過去，北華大學的研究生我肯定考不上，我想考那邊的京華師範大學，北京的大學難考，從北京回來后我就得準備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陳莉鼓勵道：「穎兒，你這麼聰明，肯定考得上。」
楊穎說道：「托姐姐吉言，希望能考得上，只是跨校考，感覺還是把握不大。」
江偉很想了解一下陳莉這兩年的工作生活情況，於是他問陳莉：「你初參加工作，可還習慣？我們這沒參加工作的，也不知道工作是個什麼狀況，與讀書有什麼差別？」
陳莉說道：「剛開始工作，很多事情都不會，學校學到的東西與工作實際有時候也結合不起來，還是得自己慢慢琢磨，我這現在工作快兩年了，總算慢慢適應了，至於你問的工作與讀書有什麼差別，我想，工作還是要輕鬆些，日子沒有綳得那麼緊，不像讀書時那麼緊巴巴的。」
江偉問道：「那你家裡的情況好嗎？你不考研，就是想早點參加工作賺錢，減輕阿姨的負擔。」
陳莉說道：「我參加工作時間短，學歷又是本科，在這種設計型單位里，還是有個研究生學歷才好，本科學歷低了點，所以我工資不高，不過足夠養活我自己了，還能幫襯一下我媽。」
江偉說道：「那阿姨怎麼樣了，我記得三年前我們見到她時，她挺瘦的。」
陳莉說道：「她現在還是跟原來一樣瘦，沒什麼變化，只是她身體一直不好，老咳嗽，吃了很多葯，也不見好。」
江偉說道：「那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千萬別大意了，你這上班了，又是這麼好的單位，經濟條件不是你家原來能夠比的，阿姨辛苦了一輩子，總算能跟著你享福了。」
陳莉說道：「我沒什麼本事，我媽跟著我享不了什麼福，我不讓她操心就不錯了。」
江偉喝著咖啡，他並沒有意識到陳莉還能讓她媽媽操什麼心，他有他想問的事情，他問完了，心安了，他也就該走了。
醞釀片刻，江偉終於還是問出了他的最後一個問題：「這兩年你談朋友沒有，是不是要結婚了？張志飛前不久結婚了，我都去了，你結婚，一定要邀請我，我無論在哪兒，都來。」
陳莉心思敏捷、反應極快，最重要的朋友來看她，她自是高興，這說明人家心底還是有她，但是江偉問她這樣的問題，她暗自不高興，她想立即當面頂他一句：「我才多大就要結婚？你今天來看我就是為了這個嗎？看完了你好再無牽挂的跑去北京，從此不聞不問？」
然而楊穎在場，她不能當面對他使小性子，她說道：「單位的同事介紹，相過親的，但是都沒有成，一時半時結不了婚，張志飛結婚，沒有邀請我，不過也不能怪他，我這兩年，基本上跟同學聯繫的少。」
江偉一時默然，楊穎在一旁問道：「陳姐姐，你這麼好一個人，模樣好、性情好、工作也好，什麼都好，別人給你介紹，總要比著你的條件介紹，別人給你介紹的人，肯定都是些帥氣的青年俊傑才子。」
陳莉笑道：「穎兒，你跟我是朋友，所以認為我好，其實我哪兒有你說的那樣好？從去年到今年，我相過三回親，我仔細跟你說說是三個怎樣的人，第一個是本科學歷，我當時一想，我是本科，你也是本科，你總得學歷比我高點才好，於是沒成，後來人家又給我介紹個研究生，是個胖胖的男生，戴著黑框近視眼鏡，像只大熊貓，可好玩了，我老笑他，結果這麼個人還挺嚴肅，說我不尊重他，就這樣把人家整跑了，你說，我是不是很挑剔？不過也有人家挑我的時候，前些日子同事又給我介紹一個，他就認為我模樣太一般，不符合他的審美觀點，談了一次就不願意搭理我了。」
楊穎說道：「陳姐姐這樣的，竟然還有人挑剔，真是眼盲心也盲。」
陳莉笑道：「大千世界，什麼人都有，也不都像你和小偉這樣的，是我的朋友。」
他們見了面，談完了話，他們終於也該分別了，他們出了咖啡館，來到了外面的大路上，江偉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他們準備就此離去了。
陳莉送他們，她與江偉握手告別，然後她與楊穎握手告別，楊穎依依不捨，說道：「陳姐姐，我們走了，過兩天我就回來了，你要去學校看我哦。」
陳莉感動，說道：「陳姐姐這兩年粗心、疏忽了，等你從北京回來，我一定去學校看你。」
楊穎動情，擁抱陳莉，她說道：「陳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陳莉心裡翻騰，很是感動，她說道：「你們也一定要好好的。」
江偉和楊穎上了計程車，陳莉站在路旁，與他們揮手告別，她看著那輛計程車慢慢啟動，逐漸加速，駛向遠方。
大街上陽光明亮，陳莉眼前一黑，突感一陣眩暈，她想道，剛才是個夢嗎？
她掐自己，很疼，原來不是夢。
她心痛不已，她再也不能保持她的矜持，她想道，他就這麼走了么？他再也不回來了嗎？以後我與他就前緣盡散、天各一方了嗎？
她暗然落淚，眼看著那輛計程車就要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之中，忽然，她伸出了手，她把自己也嚇了一跳，她驚訝於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然而她終究還是不管不顧，她伸手攔下了身旁駛過的一輛計程車，她上了車，對司機說道：「跟上前面那輛計程車，保持距離，不要跟丟了。」
那司機很是驚訝，立馬來了精神，說道：「好，放心，你坐我的車就對了，絕對跟不丟。」
說完，他一腳油門，那計程車猛的往前駛去，緊緊的跟著前面那輛計程車。
那司機興緻勃勃，想說話，他看了陳莉一眼，說道：「你只管放心，上次你們的一位同行坐我的車跟蹤一位外國鬼子，就沒跟丟，我開車十多年了，開車跟玩兒一樣，技術沒得說，漂移我都會。」
他嘮嘮叨叨繼續說著：「只是這位姐，你這樣的模樣，你真的很能打嗎？當然，人不可貌相，現在做什麼工作，都得年輕時尚些，安全工作也不例外，你這個模樣，好掩護，這個我懂。」
陳莉面無表情，說道：「我不是做安全工作的，前面那輛車上坐著我男朋友，我追他去。」
那司機並沒有因為先前的判斷失誤而有所語塞，他立時說道：「這樣啊，你放心，我馬上超車過去，攔住那輛車，讓你跟你男朋友坐一輛車去。」
陳莉說道：「別攔住，跟著就好，他們去火車站。」
那司機一愣，說道：「怎麼跟著就好？你男朋友不是一個人啊，你怎麼說他們？」
陳莉沉默無言，沒有做聲，那司機愣怔半天，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那車上有別的女孩子，你是去捉姦、抓現行。」
「捉姦」這個詞在陳莉聽來很是刺耳，她一個姑娘家，還沒有誰在她面前說這樣粗魯無禮的話，她沒搭理司機，那司機本是粗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說話粗魯，他反倒熱心的勸導開了：「男朋友有了外遇，你就該一腳把他蹬了，這樣的男人要不得，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滿大街都是，並且看你這位姐的模樣和氣色，該是你挑別人，就沒有別人挑你的。」
陳莉慘然，勉強一笑，說道：「我男朋友是北華大學的博士，二十二歲就博士畢業，不要說西安，全國也沒有幾個。」
那司機吃了一驚，說道：「這麼厲害？」
他繼而嘆了一口氣，說道：「男人陞官就變壞，那這位姐，你這是打算跟著他去北京呢還是僅僅跟到火車站？」
陳莉說道：「跟到火車站。」
那司機說道：「那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別的女孩子跟他去北京啊？你也太傻了，你好歹去扇那個小妖精兩耳光，你不去，你也別讓她去。」
陳莉沒有再接那位司機的話，那位司機也不再說話，他只是小心的駕著車，緊緊的跟在前面那輛計程車後面。
終於到了火車站，陳莉下了車，她看到江偉和楊穎在前面走著，她於是不遠不近的跟著，她看到江偉拖著那個大點的包裹，楊穎拖著那個小點的包裹，兩個人說著話，過了安檢，進到火車站去了。
陳莉緊隨而去，然而火車站進站口的檢票員攔住了她：「同志，請出示車票。」
陳莉一怔，面容慘淡，說道：「我沒車票，我追我男朋友去，他去北京。」
那位中年女性檢票員顯然沒有料到會碰到這種事情，她說道：「憑車票才能進站，不過你這個姑娘年輕輕的愛撒謊，剛才這兒並沒有單身男子過去，哪兒有你的男朋友？」
陳莉說道：「和前面那個穿粉紅色上衣那個姑娘一起走的就是我男朋友。」
那女檢票員看了看前面已經走得有點遠的那對青年男女，然後再看了看眼前這個俊俏的、面容有些慘然僵硬、甚至精神有些獃滯的姑娘，她猜測著他們的關係，說道：「怎麼回事？吵架了啊？讓別的姑娘乘虛而入了啊？」
陳莉說道：「他考上北華大學的博士了，他把我一個人扔在西安，他自己跑去北京了。」
那女檢票員立即憤憤然起來了：「這怎麼行？你倆共同過了苦日子了，然後他飛黃騰達了，卻又嫌棄你了，帶著別的姑娘過好日子了，現在這社會陳世美怎麼這麼多？姑娘，我放你過去，你快去追，你自己的好日子自己一定要去爭取，可千萬不能讓別的姑娘給你頂替了。」
陳莉道了謝，通過了那個檢票口，往前追去，她一路跟隨到了候車廳。
她遠遠的看著他們，她不敢靠得太近，怕他們發現她，她看到楊穎跟江偉說著話，好像是忽然說到什麼高興有趣的事情了，楊穎開心的笑起來了，她又看到楊穎從包裹里拿出了一個水杯，跟江偉說了一句話，就走到公共飲水機那兒打開水去了，她看到江偉一個人在那看著行李，他看了看前面牌子顯示的候車信息，然後又看了看去打水的楊穎，有幾次陳莉都覺得他幾乎要看到自己了，她於是趕緊往人多的地方躲了躲，不一會兒，她看到楊穎回來了，把水杯遞給江偉喝水。
她就那麼一直遠遠的看著他們，直到他們搭乘的那趟列車開始檢票進站，她看到他們過了檢票口，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前走去，直至最終不見。
陳莉心中空落落的，看到前面再也沒有了的熟悉的身影，她內心一陣茫然，繼而酸楚、絞痛、痛入心扉，她感覺她的魂魄都離她而去，她渾身酸軟、晃晃悠悠的，幾乎不能撐住自己。
「姑娘，你還在這兒啊？」身後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陳莉轉身一看，是那位進站口的女檢票員，她正好奇的盯著自己，不待陳莉開口，她又說道：「你沒追上你男朋友和那個三兒嗎？你不能跟著去北京，你好歹也別讓那個三兒跟著一起去啊！」
陳莉雙眼無神、茫然，喃喃自語：「其實我不是我男朋友的女朋友，那個女孩子才是，我才是三兒。。。。不、不，我連三兒都不是，他心裡從來沒有過我，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他現在去了北京，讀了最好的大學，成了博士，他就更看不起我了。」
她神情獃滯，說話語無倫次，毫無章法，她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前方，僵硬茫然。
那女檢票員有些驚慌，她用手在陳莉眼前晃悠，希望引起陳莉的注意，她說道：「這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刺激？都精神恍惚、說話前言不搭后語了！你既然說他是你的男朋友，你怎麼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呢？可憐、可憐，讓人心疼！」
陳莉逐漸回過神來，她對著女檢票員慘然一笑，說道：「謝謝你，我沒事。」
那女檢票員終於放心，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道：「姑娘，你剛才可嚇人了，不就失個戀嗎？都什麼年代了還為這點事情這麼難過？你們年輕人現在不都很隨性嗎？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多大點事情？你這弄得好像離了你男朋友就活不了似的。」
陳莉看了她一眼，說道：「謝謝你，我走了。」
說完，她徑直往出口走去，離開了候車大廳。
中年女檢票員在後面木然的看著她離去，她自言自語：「我這下了班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連個聯繫方式也不留給我？我一猜就猜到你是失戀了的，所以特地來看你，你要給我當個兄弟媳婦，我和我媽都得把你供起來，我還沒有見過這麼俊俏的姑娘呢！唉，這仙女般的姑娘，也會被人蹬了嗎？這人眼睛可瞎得厲害！」
從火車站回來，陳莉渾身虛脫、沒勁，她什麼也不想做，儘管她渾身汗淋淋的，她也沒有洗漱，就直接上床躺著了。
入夜，她發起了燒，昏昏沉沉的，捂著被子，又出了一身大汗，到了半夜，她醒了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燒已經退卻，然而她卻又感覺到渾身汗水粘糊糊的，她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睡著的，她趕緊起床，跑去宿舍樓的淋浴室去洗了個澡，洗澡回來，她渾身輕鬆了許多，她想接著睡，然而卻怎麼也睡不著了，黑暗中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她暗自為這兩年虛度光陰而懊惱，她想道，今後可再不能這樣了，只是這以後一個北京、一個西安，見一面尚且不易，這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