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章 占著茅坑不拉屎
姜沛寧有點不知所措,自己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呢?
出門在外,哪能隨便吃陌生人送的東西啊?
可是身旁這位秀氣可愛的女童,正眼巴巴的盼著自己下筷子。
對方又不認識自己,好端端的端盤魚做什麼啊?聽前面那位不招人待見的年輕儒生的口氣,好像這條魚還很有說法哩?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老闆娘已經拿來一副筷碟,抬起袖子,夾起魚腮上最鮮嫩的那塊肉放入碟中,
「姑娘嘗嘗,」
姜沛寧有點不好意思拒絕了,
管他呢,這是在小蘇的地盤,應該不會是黑店吧?
於是,少女夾起那塊魚肉,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來。
「嗯?」
「好吃.……好吃……這味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姜沛寧口中細細咀嚼著,不迭的點頭稱讚,雖說她平時吃魚比較少,但還是能品出個好壞,
鮮美之氣在口腔中漫延迂迴,縈繞鼻端,一股清涼的水氣遊走於全身,滋潤著每一處竅穴。
一口魚肉,竟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久久回味。
小秀秀看到姜沛寧臉上滿意的表情,一對秀氣的眸子,頓時笑成彎月,蹦蹦跳跳的返回到紅姨身邊,笑意經久不散。
「我也嘗嘗,」
說著,蕭綸從筷筒抽出一雙筷子,
結果剛伸出去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縮了回來,
只見他無奈的將筷頭伸進嘴裡抿了抿,悻悻然的返回座位上去了。
沒意思,吃口魚,這麼多人警告我?
「你是不是皮緊了?」
「你敢下筷子試試?」
「我要出拳了!」
「儒家怎麼還有你這種玩意?也真是見了稀罕了。」
「殿下能讓你死一次,我們就能讓你死第二次。」 ……
被這麼多人看著,姜沛寧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吐了吐舌頭道:
「讓老闆娘見笑了,我出身小宗門,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孫二娘乾脆在少女面前坐下,笑道:「姑娘說笑了,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姑娘若是喜歡吃,就讓秀秀天天給你做,」
「姑娘既然和我家殿下關係匪淺,那就把天璣林當成自己家,這次來,一定要多住一段時日。」
姜沛寧顯然被對方的過於熱情給驚到了,小蘇家裡這邊的人,都這麼好客嗎?
我才剛來啊?
「我這次下山履歷,確實打算在天璣林多逛逛,不過還是需要先見過小蘇才行。」
孫二娘臉上流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說道:
「不巧,我家殿下已經出門了,而且看樣子,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的,他要是知道姑娘來了,一定會很高興。」
「這樣啊.……」姜沛寧一臉失望道:「小蘇不在的話,那錢應該交給誰呢?」
孫二娘直接道:「都是小錢,姑娘獨自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自己留著吧,殿下知道了不會說什麼的。」
她直接就替蘇御做了主了,四百顆靈犀錢,對於別的宗門來說,真的算是一筆不菲的巨資,但在天璣林,也就那麼回事,賣幾條銀背魚龍,也就有了。
姜沛寧突然笑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還是很在意錢的,那這樣吧,我先留著,反正我也打算在太平洲遊歷一番,說不定會碰到他呢。」
「也行,」孫二娘笑道:「姑娘,你先吃,吃完了魚,我帶你逛一逛天璣林。」
「那就有勞姐姐了。」姜沛寧笑著點頭。
「不敢當,不敢當。」 ……
當孫二娘帶著少女離開酒鋪后,
蕭綸將凳子挪至陳老爺子身邊,鬼鬼祟祟的壓低聲音問道:
「老爺子,這丫頭什麼來歷?你可別跟我說你不認識?你唬不了我,自從她進來之後,你們一個個那拘謹的模樣,我都不稀得說你們,哪還有一點仙人境的大佬風範?」
老爺子笑呵呵的喝完碗里的酒,然後將剩餘的半罈子夾在腋下,站起來說道:
「這位姑娘是你的祖師爺,論輩分,剛才你得給她磕九個響頭。」
說完,老爺子直接走人了。
蕭綸聽出他在糊弄自己,站起來沖著老爺子的背影喊道:
「哄誰呢?給我當祖師爺?也不怕折了她的壽?」
說話間,鋪子里的大佬們一個個陸續起身,出了門便施展縮地山河神通,返回自家山頭。
獨獨留下趴在桌子上,流著口水打著鼾,不省人事的白李。
「喂喂喂,白老弟白老弟,醒醒,快醒醒,」
「剛才有件怪事,你可沒瞧見,天璣林這幫老傢伙.……」
「嘭」的一聲,
蕭綸整個人突然間橫飛出去,眨眼功夫,就成了一顆小黑點。
「叫誰白老弟呢?白老弟也是你叫的?」
迷迷糊糊中的白李,收回劍指,腦袋咚的一聲撞在桌面,又給睡了過去…… ……
海邊,潮濕的空氣中,混雜著咸澀的魚腥味。
遠處的海平面上,落日漸行漸遠,眼看著就要整個沉入海中。
一艘孤帆小舟漂流而來,借著海浪擱淺在沙灘上。
收起白帆,小舟上下來一個漁夫,將一條小臂粗的麻繩綁在肩上,然後拉著小舟向海灘上走去。
距離海灘十五丈左右的烏黑崖壁上,結結實實的釘著一根生鐵鉤子。
漁夫將繩子綁在鐵鉤上之後,走向不遠處搭建在崖邊的草屋。
又是毫無所獲的一天。
臨近草屋,漁夫忽然怔住了。
只見屋子外的石墩上,此刻正坐著一個少年。
臉上掛著邪異的笑……
讓人不寒而慄,此生都不想在看到第二次的笑臉。
「回來了?」少年笑道。
「回來了,」漁夫點頭。
少年笑了笑,側頭望向漆黑的大海,喃喃道:
「你躲在這裡有多少年了?」
漁夫沉默一陣后,脫掉草鞋,席地而坐,
「五十多年了吧,也許六十年,忘了……」
少年道:「九品武夫,躲在一處無人知道的海邊等死,實在是浪費。」
漁夫低頭揉搓著那雙長滿老繭的粗糙大手,苦笑道:
「這是我的自由,我喜歡這樣的生活。」
「沒有人可以真正的擁有自由,」少年突然冷笑道:
「你意志不堅,遇搓則頹,落得個鬱郁不得志,空有一身九品境界,卻不得笑傲江湖,江流兒,你既然選擇等死,何不散掉這身武運,留給有機緣的後浪晚輩?」
漁夫冷冷道:「我辛苦百年修來的九品通玄境,憑什麼送給別人?」
少年聽罷,無奈的聳了聳肩,攤手道:
「我向來不會給別人兩次機會,今天,要麼你主動散掉這身武運,繼續待著海邊等死,要麼被我打死,讓這身武運重歸天地,總之,沒有第二個選擇。」
嘩啦啦的海浪聲充斥周圍,海風吹起漁夫斑白的頭髮,
只見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目,口中喃喃自語道: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平生。」
蘇御一掌拍下。
這位位列天璣榜武道巔峰十人正榜的一代武學大宗師,肉身化為飛灰。
一道金色武運從他盤坐之地直衝而起,轉瞬間消散在天地。
不知江湖中會有哪個幸運兒?獲此機緣。
「占著茅坑不拉屎,」
蘇御拍了拍手,沿著海岸線,步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