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王謝堂前燕
像陳啟林這些人都有點捨不得吃,要他的意思,乾脆拿真空箱弄起來,裡頭再充氬氣,林雙手跡,又寫得這麼好,拍賣至少上千萬。
反正要他吃是肯定下不了口,不只是捨不得,他也怕被人網暴!
你何德何能,吃林雙寫的法書?
「.……」
林雙看向林昭,瞧她的意思了,這幅字有一大半是為她而寫。
林昭走過來,打量著林雙寫的這蘭亭序,唇微動,語若不聞: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她抬眼看了下林雙,又低頭: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
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后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怎麼樣?」
「以後會寫得更好?」
「當然會進步的。」林雙笑道。
林昭點點頭:「那就可以吃,這個也不適合拍賣。」
「為什麼?」
「誰買啊?」
「買的人肯定很多,但人家會說你這個是圈粉絲的錢,而且……」林昭想了想,「算了,你發條消息,看大家怎麼說吧,省得這些人又怪到你邊上的人。」
行啊!
林雙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上傳加了幾字:中午準備把這個吃掉。
不得了,林雙這條消息一發,幾個平台都快炸了。
幾十萬條「不要吃!」
「丟給我!」
「別吃?那不好保存,什麼真空那太麻煩了。」主要是林雙自己也沒覺得這個非常非常好。
書法這東西,講究的是意象,通過線條,看到畫面,看到流動,看到力與美。
自己還有進步的空間,何必拿著這個去換錢,又不是手不能再寫。
可是沒有人去動。
「行了,不管了,先擺在這裡。」
林昭又看了眼那字:「喜歡這意象的人,少打交道。」
「為什麼?」
「其實琅琊王氏到了王羲之時,已經走下坡路了。所以王羲之與謝安等41人,在紹興蘭亭喝酒寫詩,僅僅是一場文化沙龍,不是名門望族的盛宴。你知道劉禹錫的烏衣巷吧?」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繁華落盡.……」林雙看看林昭,心裡不由得暗想她是不是什麼名門後人。
姓林的後人。
自己也姓林。
對於林雙想什麼,林昭好像並不在意,只是淡淡開口:「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門閥中人過於在意這些浮華享受,也是他們的破敗根源。」
「謝家.……」
「謝家最佳演出是在淝水之戰,此時是383年,王羲之已故去二十多年了,洒脫不羈的謝安也已六十多了。當天,謝安與人下棋,僕人送進來一張信箋。謝安草草讀了,就隨手把它扔在一旁。」
「捷報?」
「對。」
「謝安挺能裝啊!」
「是挺能裝的,等到棋局結束,客人打聽信箋內容,謝安若無其事地說:小事一樁,小兒輩已經破賊。客人激動地跳起來祝賀,謝安依舊淡淡地說:再來一局吧。客人一走,謝安急忙返入內室,木屐的齒都折斷了。兩年後,謝安也謝世了。」
「然後十幾年後,謝家王家就被起義軍殺得七零八落。399年,有個也是琅琊人後裔叫孫恩的亡命徒,在浙江舟山起事,很快就攻入了會稽。當時的會稽內史是王羲之二子王凝之,是一個被妻子謝道韞從心裡看不起的男人。」
「王凝之沒有組織軍隊與孫恩對抗,而是設壇求天師。結果,王凝之與兒子全被孫恩所殺。王凝之妻子謝道韞提刀沖入敵軍,被捕后孫恩居然不敢殺她,放她自由離開了。」
「謝安的侄子謝沖與長子一起被孫恩所殺,次子剛巧在吳興伯父家。孫恩後來也攻陷了吳興,太守是謝邈,一家人皆被殺。永嘉太守謝逸也被孫恩所殺。」
「還有一個謝琰,參加過淝水之戰。朝廷派他前往鎮壓,起初謝琰連戰連捷,把孫恩重新趕下海。可是一輕敵,隨即被反撲回來的孫恩擊潰,謝琰與兩個兒子一起被殺。」
「王家後來也就沒有可以耳熟能詳的人了,謝家在淝水之戰前線指揮的謝玄,有個孫子叫謝靈運,痴迷遊山玩水並且寫山水詩。不過此時的天下是鎮壓孫恩起義的劉裕,謝靈運無意官場,被指謀反,不到五十歲,就被處死了。
所以這烏衣巷口的王謝家,短短數十年,就成了尋常百姓家。」
林昭自顧自地說完,看向林雙,俏聲問道:「你悟到了什麼?」
「很多啊!先說第一層」
林雙嘆了口氣:「主導社會進程的是這三類人,大官僚,大資本家,高級知識分子。權利是社會進程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大官僚掌握權利,可以直接制定社會制度,並且大部分時候權利都是會被繼承的。
大資本家通過錢權交易可以左右社會制度的制定,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不能那就是錢沒給到位,而且財富往往會繼承給下一代。
高級知識分子能夠推動社會制度的制定,無論大官僚還是大資本家,他們都需要借用高級知識分子的智商,可惜的是高級知識分子的智商很少會被繼承。或是因為時代的局限,或是因為不夠聰明,或是命不夠長。」
林昭面容平靜聽著他說完,也看不出來是贊同還是反對。
「還有一層,就是關於勞動。」
林雙很清楚,唐沅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兩字,肯定有林昭的意思。
用意當然是讓他把思考再深入一點。
互聯網經濟已經對整個社會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影響。
再加上『智能機器』在邊上蠢蠢欲動,未來人類到底存在的價值有多少,身為『人類精英』的林雙必須要考慮。
至於考慮之後怎麼做,那是另一個問題。
「勞動在社會生產當中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指生產過程,那麼顯然勞動要跟效果聯繫,可仔細想想,或許所有的行為都可以歸入生產勞動,效果及產生的價值都是客觀存在的,相當多的是暫時無法計算,」
「除了可以用貨幣誘發生產勞動,其實也可以通過別的手段,教育,引導,強迫,哄騙,延期.……」
林雙一邊說一邊看林昭:「人是因為什麼而動呢?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社會生產就不會陷入停頓。其實就是健康啊!」
林雙打了個響指,「解決所有的問題都只要把這個概念深入人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