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子一言
寧采臣「刷」的一下，臉色變得蒼白無血。
他很害怕，害怕到連呼吸都帶有一絲顫抖。
方才那位聶府管家方平，是如何化身一灘血水的場景，他可仍然歷歷在目。
「該死的，燕赤霞那個不靠譜的混蛋，事先也沒說念動傳聲符，會有這般大的動靜。」
寧采臣心中暗自氣惱，大腦亦在飛速轉動，在思考眼前有什麼應對之法。
還未待他想出應對之策，
吱呀……
大門被一陣陰風吹開。
寧采臣的身影暴露在了聶家小姐，與聶家二爺的眼前。
「聶小倩」瞥著門外的這位不速之客，歪了歪腦袋，臉上似乎有些意外，「喲，這是哪裡來的貴客呀？是為妾身與聶郎賀喜而來？」
話音還未落下，便見懸滿院子上空的紅燈籠飛出一盞，宛如陀螺般「滴溜溜」的轉個不停，向寧采臣襲來。
待至寧采臣跟前，
寧采臣清晰可見，紙糊的紅燈籠上映出了一張人臉，滿臉鮮血，如泣如訴，痛苦萬分。
燈籠隨風搖曳，發出噼里啪啦的瘮人聲響，像似在不停的對寧采臣開口呼救：「救我，救我……」
緊接著，「砰」的一聲，燈籠爆裂開來。
從裡面跑出來一片漆黑如墨的濃煙，凝成一團，沖向寧采臣的眉心。
「聶小倩」見此，遙遙一笑，轉身沖著聶九賢道：「聶郎，妾身用這少年的人皮替你縫一件新衣裳可好？」
聶九賢聽聞此言，
氣得渾身發抖，原本慘白的臉上開始變得鐵青，「你這狐妖，當真該死！」
「聶小倩」驟然臉色猙獰，
「這一切，還不都是你這負心人逼的？
為了你，妾身不惜放棄了大道長生，一心想要幻化成人來到你的身邊。
可你呢？你做了什麼？
始亂終棄，喜新厭舊。
最後，甚至不惜聯合外人設下陷阱，要誅殺妾身。
聶郎，你當真好狠的心啊！」
言及此處，「聶小倩」雙目通紅，不斷有血水不斷從眼眶中流出。
一雙陰冷的眼睛在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時，有怨恨，有憤怒，有不甘，亦有埋在最深處的濃厚愛意。
「咳……」
「狐妖，若不是你當年為了維持人形，每隔幾日，便要殺人取心，我又怎會設局殺你？
爾罪孽深重，既然當年僥倖活了下來，便應當安分守己，多行善事，償還以往業債。
誰知，你直至今日，不但不思悔改，反倒殺心愈盛。
今日，定要將你於誅殺此地。」
「哈哈哈……
好啊，聶郎，若是真死在你手裡，妾身也無憾了。
若你殺我不得，妾身就讓你眼睜睜的看著這一縣數十萬百姓，如何一個個被妾身開膛取心，剝皮抽筋。」
「聶小倩」狂笑不止，一身磅礴的妖氣幾近化作了實質。
儒生模樣，虛弱至極的聶九賢沒有理會「聶小倩」的瘋言瘋語，而是面色平靜，閉上雙眼，緩緩盤腿坐在於地上。
陡然，男子睜開雙目，卻是如同成熟的稻穗般金黃。
只見男子嘴唇微動，輕聲道：「聖人有雲，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咳，咳咳……」
還未說完，男子便開始劇咳不止。
但，在男子開口的同時，一股浩然正氣自男子身上迸發而出，猛然衝破院中濃厚的妖氣，直刺蒼穹。
男子的口中，開始不斷的向外嘔血，但他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
繼續開口道：「學生道，我輩讀書人，應當一腔正氣三尺劍，不平鑄就齊天膽，猙獰鬼臉休外露，惡魔邪妖盡可啖。」
男子又是猛然嘔出一大口鮮血，眼中的金芒亦是逐漸消散，他極其艱難的說出了最後一句：「學生聶九賢，請劍斬妖！」
說完后，男子眼中的金芒已然徹底消失，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男子身上的生機。
男子面色平靜，盤腿坐於地上，低著頭顱，像是熟睡了過去一般……
……
院中起初還不見有何異常，可突然，那一盞盞懸於半空的大紅燈籠，像是鍋里煮沸的開水般，劇烈抖動，晃個不停。
一聲聲凄厲至極的哀怨，嚎叫自燈籠里傳出，像是預知有什麼可怕的是就要發生。
「聶小倩」此刻臉上斂去了癲狂，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頭上這片天空。
很快，一道白光便出現在了她的眼中。
在黑夜中，有如流星般拖曳著極長的尾巴，光彩奪目。
待離得更近些，終於看清，白虹里竟是一柄劍，一柄通體雪白，三尺多長，周身上刻滿了文字的長劍。
劍的速度極快，方才還在天外，眨眼已至跟前。
院中的妖氣想要阻攔它，可還未至跟前，便被劍氣絞的無影無蹤。
一盞盞大紅燈籠，排成一串，像是一條火龍般，向上迎去。
眨眼間，一穿到底。
長劍的目標非常清晰，明確，正是院中的嫁衣女子，「聶小倩」。
而聶小倩此刻，已是避無所避，躲無可躲。
她死死的盯著長劍，鼓起雙袖，仰頭怒吼道：「聶郎，妾身已非二十年前的妾身了！」
隨後，帶著一襲猩紅穢氣，迎劍而去。
「砰！」
漆黑的天幕猛烈一震。
整個郭北縣如同地牛翻身，一片震動。
剎那間，只見有無數猩紅之氣，四零八落，向四面八方炸開。
小院空中的氣機雖強大異常，卻是未傷到下方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空中的邪穢之氣已然盡數消失，澄清玉宇，唯有清風與明月。
寧采臣緩緩步入院中，目瞪口呆，好一個浩然書生。
以浩然之氣為劍，繡口一吐，便可誅殺通天大妖。
……
片刻之後，待他緩過神來，看見靜靜躺在地上的一襲紅衣，連忙上前查看。
「聶小姐，聶小姐……」
寧采臣喚了幾聲，女子緩緩睜開了眼睛，「你是……，寧公子？」
女子輕輕蹙著眉，有些不確定道。
「是我！」
見女子無礙，寧采臣不由面色一喜。
「我……我這是怎麼了？我為何出現在這裡？我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
寧采臣一時也不知從何講起，看著不遠處平靜坐在地上的那道青色身影，不由嘆息了一聲。
只道：「聶小姐，你是被妖邪附身了，至於具體情況，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所幸，你無平安無事！」
「桀桀桀……」
聶小倩怪笑了幾聲，寧采臣突然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低頭再看，懷中的女子不知何時，又是換上了一張青紫臉色，笑容猙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