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軍兵臨洛寧,白起夜行遇險(下)
數道人影攢動,拉扯著洛寧的夜晚。
白起此時是心急如焚,一個時辰以前,他遇見了自參軍以來最詭異的事。
洛寧的血氣突然開始聚攏,撕扯周圍屍體的屍氣,然後便向他們籠罩過來,徐漠的空間屏障竟然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待到血氣消散之時,瀟瀟已是昏迷不醒,探子全部陣亡,他們徹底失去了感知周圍的能力。
不用懷疑,這是有人故意為之,可惜道行淺薄,不足以殺了所有人,只能讓他們先變成「瞎子」。
如果只是失去了感知,白起不會方寸大亂至此。半個時辰之後,他看見,在李軒離開的方向,一道慘白而凌冽的劍氣籠罩了整個酒肆,幾乎照亮了半個洛寧,同一時刻,白起徹底失去了對三春的感應。
就像三春把白起拋棄了。
其實白起早就知道,三春並不喜歡他,早在青牛男孩把劍送給他時,他就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抗拒和喜歡。
至於喜歡,甚至一點點的巴結,自然就是雷淵傳遞給白起的。而抗拒,是由三春發出。
佩劍對白起的滋養,全靠三春劍。雷淵劍的作用,全然體現在它對其它兵器的壓制和無可匹敵的銳利。雖說三春對白起沒什麼好感,但看在雷淵的份上,它還是盡心盡責的輔佐著白起。
現在,白起能屹立戰場不死的依靠,沒了。
洛寧遠處的山埃間,一個穿著早已朽爛的秦軍盔甲,手上卻提著韓軍勁弩的小孩正沒命的奔跑著。
小孩不敢發出聲音,赤裸的雙腳盡量踩著山間的柔軟處,儘管這樣,四處橫生的荊棘還是把她早已凍得通紅的腳丫割的鮮血淋漓。略長得高一些的枝椏,更是在她尚且稚嫩的臉上恣意畫下一道道斑駁血痕。一處老枝如鯁在路上,小孩低頭繞過,卻不料樹枝鉤住了比她還高上一個頭的弓弩,小孩吃力不穩,仰頭一翻,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路上。
泥濘間散落的箭頭斜斜的刺進她的肉間,疼的她立刻蜷了起來,想繼續前行是不可能了,雖然她很想一直逃下去,但身上的傷口無疑在宣告著她的力竭。
一簇白芒閃過,悠悠的停在女孩面前,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長劍。劍身長五尺有餘,細狹而通體雪白,似是玉石質地,可又有鐵器也比擬不了的寒氣。小女孩遲疑的伸出手,還未握上劍柄,長劍滴溜溜圍著女孩轉上一圈,似乎很滿意眼前人,順著女孩的手掌便鑽了進去。
霎時間,磅礴的力量充斥著女孩的每一條經脈,身上的傷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雪白的肌膚從盔甲下生長出來,還帶著一點點小孩子特有的嬰兒肥。
三春這幾年都過得很絕望。
它固然只是一把劍,但在青牛男孩的溫養下,它和雷淵早已具備了基本的靈智。本以為男孩會為自己找一個好歸宿,誰知道,男孩居然只考慮雷淵的感受,把自己和雷淵一併給了白起這個只懂殺伐的獃子。
當它傳遞處抗拒的情緒時,男孩給出了解釋:「劍嘛,不就是用來砍,哦不,刺東西的嗎?磅礴的生命力也為白起提供了保障嘛,放心,你會遇見好歸宿的,就在白起身邊。」那一天,絕對讓三春刻骨銘心,它永遠都忘不了男孩說話是賤賤的表情。
所以,三春真的只是照顧雷淵的情緒才遲遲不脫離白起的嗎?不不不,它純粹是為了一個好歸宿。
瀟瀟暫時失去了感知能力,可三春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它是男孩親手打造的神劍,又豈是凡夫俗子能干擾的?
而且,就在瀟瀟昏迷的瞬間,它感知到了一絲極遠極遠的緊張情緒,那樣的純粹,和稚嫩。直覺告訴它,如果再不脫離這個獃子的身體,它的好歸宿就要死了。
就這樣,白起走出了男孩告知他的第一步,失去一柄劍。
洛寧酒肆
在一堆殘磚敗瓦中,一襲紫衣正灰頭土臉的躺在裡面。兩柄匕首就橫插在身旁,可他不敢去撿。他知道,哪怕他手指動一動,眼前的劍氣,就會把他撕碎。
倒不是趙括真的盡落下風,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李軒的劍意會如此鼎盛,當年和簫史一戰,好像完全沒有給他造成什麼陰影,就像……就像……
趙括的瞳孔猛地一縮,定定的看著李軒道:「當年一戰,李軒,贏得人不是簫史,是你!對不對!」
李軒拍拍身上的灰塵,漫不經心的看著趙括:「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軒踏前一步,泠鳶再次暴漲,劍身幾乎要拖在地上,「不怕告訴你,與簫史一戰,我輸了,但是,他也沒贏多少!」
江頭風怒,碧雲將暮,波浪翻屋。
刺出一劍,逼得趙括再次暴退。兩柄匕首也脫手而出,劍氣凌冽,趙括的身體斜斜的裂開,化作一縷黑煙。
李軒瞳孔猛地一縮,泠鳶劍一軟,迎風暴漲,一座盾牌的虛影出現在其身後。
風蕭蕭而異響,雲漫漫而奇色。
天空驀地下起冷雨,吹散李軒身前的黑煙,也帶走了他身後的盾牌。
是趙括的匕首。
「你應該知道的啊」匕首緩緩消散,一襲紫衣從中鑽出。「你能做到的事,我很早以前就能做到。」
「畢竟,我是趙國貴族啊,而你。。。。。。」趙括漠然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李軒,「不過是妄圖從神仙身上盜取血統的普通人而已。」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他第一次拔出手中的劍時,周圍人可憐的眼神。
平沙無垠,河水縈帶,群山糾紛。
先天的血統無法被後天的努力掩蓋,連師傅也這樣說。
李軒不甘心,也不敢信。他不敢相信上蒼真的這樣不公,於是,才找上簫史,只求一戰。
誰知,縱使是那三千銀河,也不敵二里笛聲,十年沉吟,蓋不過七尺貴氣。
雨無情沖刷著李軒的身體,就像十年前那樣冰冷,那樣絕望。
「趙括是嗎?不知道你身體里的血統,能不能溫養我的雷淵劍?」
遠方的斷壁殘垣中,少年正在趕來,一柄玄色的重劍被拖在手中,縈繞不絕的死氣像皮甲一樣逐漸覆蓋少年的身體。
劍尖前指。
氣貫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