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任黃昏,危樓掀風雨 第六章 此城病矣
這不檢查還好,一檢查單游就嚇了一跳,隨著法力遊走男子的全身,他發現此人體內各個地方就沒有一處是乾淨的。
五臟六腑全部都呈慘白色,大小也只有正常的三分之二左右,甚至還有破洞,看上去許多功能都缺失了。
血液中夾雜著無數黑色的顆粒,並且不少地方的黑色顆粒聚集起來,堵塞了一部分血管,還不斷雖心臟泵送至全身各處,估計這些黑色顆粒就是危害五臟六腑的罪魁禍首。
不僅如此,這些東西在匯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還向著男子的頭顱流動,然後……
「葯,葯!」
男子垂死病中驚坐起,整個人宛如癲狂一般,又是捶胸又是使勁搖頭,力道之大竟一把推倒了還在若有所思的單游,他眼淚與鼻涕都噴涌而出,床上也因失禁而打濕了一片。
「大哥哥,我爹他每天都會這樣鬧上一會,沒有葯根本就消停不下來,到底該怎麼辦啊?」
晨悅雙眸通紅,流下兩行淚水,此刻緊緊地抓住單游的衣襟,不肯放棄他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單游臉色鐵青,揉了揉晨悅的腦袋,將她安慰一番,而後一把扼住男子的手腕,法力重新注入至他的體內。
「虛!」
法力所經之處他都展開了術法,去將一個個黑色顆粒抹去,用了大概兩成法力之後,男子體內血液中的黑色顆粒已經全部消失,也因此安靜了下來,重新躺回了床上。
就在這時,令單游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些黑色顆粒消失之後,在五臟六腑的作用下,男子體內的血肉竟一絲絲脫離了下來,重新化為了黑色顆粒!
他頓時痛苦地哀嚎了一聲,七竅都流出了黑紅色的血,單游不得已催動木屬性法力幫他恢復一定的生機,這才緩和了下來。
「還有這種事?!難道……」
「實!」
單游皺起眉頭,神色極為嚴肅,將方才虛化的黑色顆粒重新凝聚在掌心之中,有拳頭那麼大。
意志掃過,他終於確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大哥哥,你怎麼會有葯?」晨悅在背後失聲驚呼,其中明顯帶著喜悅。
「葯?哪裡有葯!」
男子聽到「葯」這個字,立馬精神了百倍,一挺身就坐了起來,絲毫沒有剛剛大出血的樣子,在掃了房間一圈后將目光落在了單游的掌心。
「給我葯!」
他說話時都喘著粗氣,朝著單游就是一個飛撲,單游卻側身一躲,將手中的黑色顆粒扔出門外。
「蠢貨!你瞧瞧你做了什麼?!」
只見男子怒罵了一聲,瘋了似的衝出門外,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舔食著,並且還有其他人和他展開了爭搶,單游於是懂了對方為何罵他。
不是因為將黑色顆粒扔在了地上,而是因為扔出了門外,被別人分了一杯羹!
沒有理會男子的怒罵,單游轉過身來,面帶愁容地說道:「晨悅,那不是什麼葯,而是……毒品。」
晨悅一臉錯愕,不敢置信地說道:「毒品?怎麼可能,以前每次熬好葯之後我都會嘗一點點,看看溫度是否適中,也沒見我成癮啊?」
「那你可知我的葯怎麼來的?」單游搖了搖頭道,「是從你爹體內提聚出來的,那些東西遍布他全身各處,最終流向五臟六腑,所以你爹才會弱不禁風,發作時又癲狂無比。」
他旋即又將手按在了晨悅的頭頂,將法力注入其體內,若晨悅說的是真的,就算服用的劑量很小,血液之中也應該有黑色顆粒才對。
然而任憑單游如何搜尋,她的體內也沒有任何雜質,若真有什麼異常,那也是有一股吞噬之力爆發開來,將他注入的法力席捲一空。
好傢夥,這孩子是和翠兒一樣,有著什麼吞噬類的聖體么?
他還沒來得及驚訝,晨悅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有心不信,可曾經心目中最威嚴最強大的父親,竟完全不顧形象趴在地上和狗一樣奪食,那一絲渺小的希望也就此斷絕了。
「那……大哥哥,我爹他還有救么?」
望著淚眼婆娑的晨悅,單游搖了搖頭,嘆息道:「至少我救不了,你爹他已經離死不遠了。」
如果是一般的疾病,只要找到了病根,單游完全能救得回來,然後再補充一點生機,讓男子當天就能下得了床。
可男子體內的五臟六腑已經被黑色顆粒侵蝕得面目全非了,並且產生了依賴性,無論單游用什麼方法都無法使其復原。
「你說誰離死不遠了?我好得很。」
男子在外服食完畢,精神似乎恢復了正常,亢奮地回到屋內,很是不滿地看了單游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道:
「看在你為我送葯的份上,咒我死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單游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知你吃的根本就不是葯,而是毒品?」
這句話明顯讓男子一愣,可還不等他回答,單游又劈頭蓋臉地問道:「你可知你還身為一個父親?可知你女兒這幾日食不飽寢不暖,卻還為了你去偷買毒錢?!」
「住口!」男子或許是剛剛服用完毒品,整個人異常暴躁,大吼道,「你一個外人,有何資格來管我家的事!」
說罷,他前腳一踏,竟讓整個茅草房為之一顫,而後一拳朝單游襲來,拳風撲面,單游卻一偏頭就將其躲過,而後也一拳砸向男子的肱部。
直接讓男子身體一側,重心快要不穩,可他貌似大腦充血,完全不顧下盤,另一隻拳頭呼嘯而來。
單游下蹲躲過,而後反向橫掃擊中男子的腳踝,讓他徹底站不住身跌倒在地,頭還差點直接敲向地面,還是單游及時托住,讓他幸免於難。
「我本來是不想欺負人的,可你太讓我火大了。」
他本來還想一腳踩在男子的腹部之上,奈何晨悅還在場,這樣做不是很好,於是只好打消了念頭。
「你這外人怎麼回事,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何要這般做!」
「外人么……」單游冷哼一聲,從儲物手鐲中取出一個布袋,丟在男子的面前,發出清脆的叮噹聲,立刻讓男子眼前一亮。
「這裡面有價值十幾兩銀子的錢,應當夠你再吃上幾天的葯,我要用來買你的女兒,你賣還是不賣!」
相比於銅錢相互碰撞的聲音,單游此刻的話語更是當頭一棒,男子呼吸粗重,看了看一臉哀傷的晨悅,咬牙說道:
「我,我不……」
不等說完,單游又取出一個布袋來,同樣砸在地上,道:「同額。」
「你可不準反悔!」
男子不顧身體摔落在地的疼痛,一把將兩個布袋抱在懷中,將它們全部打開,而後一臉湊到布袋之中,去聞那股銅臭味。
似乎在他聞去,這股味道半分不輸「葯」香味。
他這句話沒有半個賣字,可落在晨悅耳中……超越了天打雷轟。
「晨悅,我們走吧。」
「我,我不想留在這裡,但也哪裡都不想去。」
晨悅如此也在單游的意料之中,他確實是故意將父女二人分開的,所以才用這種骯髒的手法,她那幼小的心靈被深深地刺傷,就連認為自己是用來交易的貨物也很有可能。
可要是不這樣,一個小女孩跟著一位癮君子,哪能活得下去?倒不如說撐了那麼多天已經算是奇迹了。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你爹其實是有難言之隱,他已沒有能力再養育你,所以將你託付給了我。這不過是演的一場戲而已,為的就是讓你斷絕對他的幻想。」
「真的么?」
原本心哀若死的晨悅,在聽到這句話后又燃起了對父親的希望,對單游也不再滿是拒絕的情緒。
迫不得已,單游對晨悅用出了蝕魂之法,割捨了她對父親的依賴之情,然後轉嫁到自己這裡。
此術他仗著自己沒有門檻,花費了三個夜晚修鍊到了凝氣境的極限,最多可以作用於凝氣九層圓滿修士,晨悅不過是個凡人,自然能夠生效。
做完這些,單游二人離開了茅草房,晨悅回頭看了父親一眼,這道目光沒了大部分的情感,或許是最後一眼了。
「我真是個混賬啊。」
單游抬頭望天,逼迫父女二人也就罷了,自己還操控感情,扭曲他人本來的意願,如果晨悅後來察覺,並以此來指責自己,那時該說什麼?
「我是為了你好啊。」
這不是偽善是什麼?
「至少現在,晨悅能夠安心成長就夠了。」
回歸現實之後,單游四周望了望,生活在這裡的人十有八九都和晨悅之父有著相同的癥狀,黑色顆粒已成了他們的全部,他們甚至沒有慾望從這裡走出去。
換句話說,這城西就是一座貧民窟罷了,不對,用垃圾場來形容更為合適,這裡的人除了死以外沒有別的選擇。
其他地方的成癮之人程度沒有這麼嚴重,不會隨便發瘋,所以上層的人才放任他們流浪於四處,沒有如何處理。
而這一切基本不會為新來的旅人所知曉,得利者隱瞞,受害者連掙扎都做不到,也就沒人揭穿,陰謀將會一直延續下去。
「此城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