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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時雲月,月下即江湖 第八十六章 回首此世路(四)

  「滅周家滿門?!」

  聽到這個消息,沅芷有些驚愕,原來在周家內訌的時候,早就有人盯上了他們,大抵是商業上的對手指派。

  「接受任務的是一位融脈境,他離這裡很近,打算在一刻鐘之後動手。」

  神秘人面色凝重,這不僅是任務衝突的問題,委託與接受的時機有點微妙,似要栽贓於他們,若是有對沅芷接下任務一事知情的人存活,那麼不論有心與否,滅周家滿門的人都會是她!

  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知道了有她這麼一個殺手,她身為暗殺者的威懾將大打折扣;同時她首次任務就做了超出任務內容的事,這就使得不論是委託方,還是高層都不會信任她,等於是殺手之路就此斷絕,偏偏烙印還在,她就只能作為奴隸被販賣。

  「現在已經不是殺嫡長子的問題了,我們必須要將事情告知周家家主。」

  沅芷也知曉了事態的嚴峻,只不過她的想法立馬就被駁回了,此事如果告知了周家家主,對方必定會有所準備,而這份提前準備一旦被那融脈境修士發現,沅芷就會被判以泄露任務機密之罪,除了死以外,沒有別的選項。

  「關於你們在談論的事,能詳細地和我說說么?」

  就在這時,周家嫡長子沉聲說道,他已然回到房間,明明聽到了二人剛才的話,竟依舊不顧自己的生死徑直走來。

  沅芷二人自然用靈識提前發現了對方的偷聽,不過沒有阻止,此事對方知道更好,反正身為委託人的周家家主即將死去,即便殺了對方也沒有好處。

  「……不可以告訴父親他們么?」

  二人花費片刻說清來龍去脈,男子旋即露出很複雜的表情,既有手足相殘卻被坐收漁翁之利的哀傷,也有對未來的茫然,同時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眼前的沅芷。

  「是的,並且礙於規定,我們也不能阻止另一名暗殺者完成任務。」

  按正常情況來說,兩名暗殺者的任務有了衝突,就需要協商出先後順序去完成,但此次過於特殊,一方任務的目標與委託方竟全都是另一方的暗殺對象,因此沅芷他們不可出手,相對的另一人會將收益分出一部分作為補償。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殺么?!」

  男子一句話,就戳到了沅芷的痛處,她原本只是覺得男子和自己有點像,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面對這樣的狀況……他們都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也有些許不同,男子此刻還想想方設法地挽救,而那時的自己,只知道哭泣,只會逃避,擅自將這份痛苦轉變為懊悔,而非復仇的動力。

  後來自以為是地「醒悟」,反而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失去了作為人的底線,不擇手段地去變強,這樣一來,與屠戮了村落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前輩,你帶著他逃走吧,這樣的話,不僅他能得救,以後或許還能證明我的清白。」

  留下了這一句話,沅芷朝著周府正堂走去。

  「你不會是要……怎麼可能,你根本鬥不過他!」

  「放心,我沒打算拚命,只是救下周家父子,而且對方沒有我的情報,應當猜不出我的身份,誰讓我是個沒有失敗過的暗殺者呢。」

  的確如此,知道沅芷身份的人只有神秘人和部分組織高層,同為暗殺者的融脈境修士是不清楚的,不過對於神秘人管理者的身份還是知道的。

  「只是身為暗殺者,就不該做出與任務無關的行動,所以這一次,就當是我的任性!」

  說罷,沅芷隱去氣息與身形,全神投入到即將到來的戰鬥中,不是為了男子,而是為了她自己。

  藉助男子與自己曾經相似的環境,來斬下過去與現在的自己,從此以後,她只屬於未來!

  圓月之下,一道籠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悄無聲息間來臨,沒有動手時連沅芷也無法察覺,顯然將氣息隱匿之法磨鍊到了極致。

  在到來后,他還用靈識仔細掃了兩遍周府全域,同樣沒有發現沅芷后,在周府幾乎所有人的背後凝聚出一道風刃,就要看下去,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堪稱是暗殺的巔峰。

  不過黑袍人一出手,沅芷就感應到了對方的氣息與大致位置,在每一道風刃前都形成了數道水幕,使得風刃在層層卸力之下回歸空氣,同時反饋給了黑袍人。

  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黑袍人很是謹慎,沒有開口,而是在確定了沅芷的存在後首先朝她襲來,風暴以她為中心展開,在黑袍人的操控下,風暴旋轉速度極快,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吸附任何物體,這就讓沒有處在風暴中的人無法發現半分。

  沅芷感覺身體快要被風暴撕扯成兩半,此外形成風暴的每一縷風都在她身上留下傷痕,不斷有鮮血冒出。

  悶哼一聲,沅芷法力散出,大量的水以無形的狀態出現在周府內,令濕度增加了不少,將風暴減速的同時,還為她提供了更有利的環境。

  無數的微小液滴化作針狀,從各個方向刺向黑袍人,首先刺破了他的衣衫,令他的容貌暴露在外,這對暗殺者來說是大忌。

  不僅如此,水針繼續深入,單獨一枚的力量微乎其微,可數以千萬計的水針同時刺入之下,黑袍人的法力護罩瞬間被破,還剩下不少水針沒入了他的身體,留下成片的小孔,以及止不住的鮮血。

  這樣的傷勢對凡俗來說足以致命,但對融脈境修士來說連重傷都算不上,黑袍人皺起眉頭,雙手猛地合攏,沅芷兩側頓時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向內一握,於風暴中將她的身軀近乎壓扁。

  「怎麼來了兩位客人?」

  二人爭鬥到最激烈之時,一位布衣無眉老者從正堂內走出,他是周家的客人,卻能清晰地感知到沅芷二人的存在,那麼其修為必定不低。

  但也不會太高,因為或許正是有他的存在,滅掉一個凡俗家族,需要用到融脈境修士,同樣的他應該不是黑袍人的對手。

  而他在「兩」這個字上加重讀音,使得話語具備迷惑性,在黑袍人聽上去,沅芷的目的和他相同;在沅芷聽上去,對方知道自己的任務!

  黑袍人立刻罷手,轉身就準備離去,一是容貌被看見,並且此次暗殺被泄露了出去;二是在他看來老者與沅芷都是敵人,自己沒有多少勝算,任務可以說是以失敗告終。

  「常言既來之,則安之,你雖不請自來,我一樣會好好招待你。」

  老者面帶笑意,伸手一召就令黑袍人停滯在半空,然後身形縮小,毫不反抗地被老者握在手中,竟成了一尊雕像。

  做完這些,他轉頭看向沅芷,說道:「你應該才是周兄的委託對象吧?進來坐坐。」

  「別聽他的,他一樣是你的敵人!」

  就在沅芷被對方展現出的力量震懾住,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聽從的時候,籠罩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出現在她的身前,將她護在後面。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別裝了,你是天水上人的部下,為何來到這裡!」

  「天水上人?」

  沅芷怔了怔,這個名字她聽說過,是一位自稱為神的司水,又是自己的敵人……

  老者聞言挑了挑不存在的眉毛,似對自己的身份暴露有些意外,乾脆不再演戲,準備動手。

  卻見沅芷不顧傷勢嚴重,不顧差距甚大,搶在神秘人之前出手,用水牢將老者困在其中,而後幻化出一根水矛,全力擲向老者的丹田。

  「你瘋了?!」

  神秘人見沅芷神色猙獰宛如瘋魔,喟嘆一聲后同樣催動自身術法,法力運轉間,老者的身上出現了一隻隻眼睛。

  這些眼睛不是憑空出現,而是用老者的血肉轉化而成,甫一出現就吞噬掉他部分法力,且他之後施展的術法神通,其威力將降低兩成!

  「讓我猜猜,一個水修,聽到尊上名諱后如此怨恨……你一定是被殺光了所有的親朋好友了吧?」

  如此話語老者脫口而出,還裝出一副猜中了很開心的樣子,使得沅芷仇恨更深,露出了野獸一般的目光!

  「你這麼盯著我看,我也沒辦法把人換給你啊?」

  老者搖頭間,水牢與水矛回歸最初的狀態,匯聚成一顆水球漂浮在他的掌心上方,而渾身的眼睛也在下一瞬全部爆開,雖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禍患一除,他的實力將沒有了限制。

  「這個倒是可以還給你。」

  老者伸手一推,水球就化作了一條水龍,攜著凶芒浩蕩而來,其內注入了他的修為,如此一來沅芷就無法進行操控,只能正面接下。

  「休要傷她!」

  兩道聲音同時傳出,神秘人橫跨一步,他的雙手上出現血光,配合其修為穩穩地接住了龍頭上的龍角,回頭一看,被叮囑一定要逃走的男子背對著他,將沅芷護在懷中。

  「原來是大公子啊,居然願意捨身救美,真乃英雄。」

  老者右手一握,水龍整個爆開,神秘人身心俱傷,被炸得吐出一口鮮血,然而現在不是糾結小事的時候,必須解決眼前的大麻煩。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大公子,你知道你父親與二弟要殺你,都是我攛掇的么?」

  「什麼?你為何要這麼做?」

  男子驚怒,他沒有要原諒父親和二弟的意思,只是這老者更可恨,挑撥關係不說,還隱藏了實力,顯然有另外的打算。

  「自然是覺得看你們反目成仇好玩啊,否則我一念之間你就死了,多沒有意思?」

  老者突然停手,繼續說道:「你父親蠢到想要壟斷產鹽,而我想要為尊上收取全城的信仰,自然就展開了合作。其實一座城的信仰可有可無,現在我不打算要了。」

  反正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老者乾脆交代出所有事情,順便……一念殺了周府內所有的凡俗。

  所有護衛,所有僕從,包括現在正在縱慾的周家家主以及二兒子,在一股磅礴修為的籠罩下瞬間失去了生命,只留下了一副空殼。

  唯有在神秘人保護下的男子逃過一劫,此刻憤怒到了極致,但冷靜無比,既不驚恐也不衝動,似將感情壓抑在心中,完全不爆發出來。

  「哎,這死法太便宜他們了,本以為這樣能看到不錯的表情,結果依然無趣。」

  老者一瞬間失了興緻,抬手就是一掌拍出,法力形成一隻大手,竟想要只以修為鎮壓對方,殺人誅心。

  「就是有你這種人,你這種以殺人為樂的人,我才……」

  沅芷帶著哭腔怒吼,她也殺人,也殺無法反抗的人,有時更要殺無辜之人,因為在她的世界中,不殺人很難存活下去,但她沒有一刻,將殺人當做興趣!

  就是老者之類的人,將她的世界變成了這樣。

  渾身怨氣驟然爆發,從沅芷體內深處擴散開來,這其中除了她自己的之外,還有許多她曾殺之人的怨氣,此刻一同融入了血液之中,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化作了一枚釘子,直奔老者的眉心。

  神秘人也是一驚,沒想到沅芷有如此變化,來不及思考太多,他駢指立於胸前,一張血色的大弓出現在了他的手中,此弓雙弦,卻沒有箭矢。

  他開弓一射,一種無形的力量被當做箭矢射了出去,瞬間穿透了法力大手,將其湮滅后,仍去勢不減,先一步接近老者。

  「那是……怨氣?且看起來是無意用出?有意思。」

  老者閃電般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那根無形箭矢,一捏將其粉碎,反而任由怨氣之血化作的釘子釘在了眉心,無數含恨而終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此外還有更為恐怖的一股恨意紮根在他心中,這股恨意,屬於沅芷。

  這股怨氣正在侵蝕著老者的魂魄,可他非但沒有將其驅逐出去,還露出享受的表情,畢竟別人的痛苦,對他來說是至高的愉悅。

  「老東西,你去死吧!」

  沅芷二次掐訣,那枚血釘在老者眉心炸開,隨後融入到了他自己的血液當中,並席捲了他的修為,接著轟然炸開,令老者的身體綻放成一朵鮮血之花。

  「你是怎麼做到的?就算對方不設防,你能夠以七竅境的修為,去滅殺融脈境?」

  神秘人有些不可思議,老者在他的感覺中,至少也是六脈境的程度,這樣的結果與其說是僥倖,不如說是奇迹。

  「你沒事吧?」

  不等沅芷回答,男子率先扶住她,他又不知道修行的事情,沒有參與到話題中,只知道眼前女子狀態極差,需要治療。

  「我說你……」

  神秘人眼中快要噴火,這男的怎麼回事,為何救了他他還給自己添堵?這不是自找沒趣么?

  正要打算髮泄自己的不滿,甚至拼著被沅芷厭惡也要殺了男子之時,神秘人突然怔住,眼中的怒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

  「沅芷,我打算退出組織,此後有緣再見。」說罷,他騰空而起,朝著遠處飛去,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前輩……」

  沅芷虛弱不堪,想要挽留都做不到,對方怎麼說也算是她的引路人,現在說走就走,不禁令人有些失落,此外復仇完成了一部分,也沒有多高興,而是悵然若失。

  「原來你叫沅芷么?我的名字是周伯如。」

  男子輕聲開口,他也知道對方現在心情不好,於是安慰道:「別太傷心,人生還很長,你們不愁見不了面,比起這個,我們什麼時候成婚?」

  沅芷眼睛瞪大,羞惱道:「我倒想問什麼時候說過要和你成婚?」

  「方才我全家被殺,你哭成了那樣,應該超過了同情的程度吧,難道不是為我而哭么?」

  「你是有多自作多情?」

  沅芷有些無語,沒想到自己的意思被完全曲解,頓時反駁,而男子又說道:「先前你挺身而出欲要救我父親和二弟,也不是為了我么?」

  「不是,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沅芷深吸一口氣,說道,「就這麼說吧,我屈沅芷這輩子不可能和你成婚!」

  「這樣么……」男子看上去有些消沉,不過他很快恢復過來,問道,「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首先是回到組織中吧,這一次任務我雖然失敗了,但已沒有理由被懷疑,身份也沒有暴露,除你之外。」

  被沅芷瞥了一眼,男子也不慌張,笑道:「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怎麼可能出賣你的信息?」

  「咳咳……」

  男子猝不及防的告白反倒讓沅芷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她一邊思索著男子如何喜歡上自己的,一邊繼續說道:

  「總之第一目標是賺到足夠的錢贖身,然後各處收集關於天水上人的情報,最後前去復仇,雖說第一個目標差不多就會花一百年左右吧,因此對於你的感情,我只能拒絕。」

  誒,我為什麼和他說了這麼多?

  沅芷的腦海中出現了疑惑,不過很快就有了答案。

  「他和我有著相同的遭遇,所以也不是不能推心置腹。對了,他剛剛的那些話,是為了讓我走出低沉么?明明他自己才遭遇了滅門之痛。」

  她晃了晃腦袋,停止去想將一些奇怪的念頭,拖著一身傷勢,轉身準備離去。

  「周伯如,是么?在你真正成婚之前,我會偶爾來拜訪你的,那麼後會有期。」

  望著已至天邊,無論如何勸說也留不住的身影,又看向了已經空無一人的府邸,這裡雖然從不接受他,但他畢竟是自小生活在此處的人,現今無論是歡笑還是慍怒都再也感受不到,他恨父親和弟弟,卻也沒有到想讓他們去死的地步。

  男子自嘲一笑,空虛與寂寞漸漸爬上他的身軀,這樣的生活,他需要堅持不知道多少年,直至此刻,憋了許久的第一滴眼淚終於滴落。

  都無需沅芷為他做什麼,打從見到對方的第一眼,他就已經愛上了她。

  「贖身么?我家原本應當是能夠做到的,只是今日一事之後,在產鹽這一領域,怕是會一落千丈,其餘幾家哪怕與我有些交情,也必定會選擇吞掉周家。」

  「一百年……聽說有專為凡人延年益壽的丹藥,恰好最多能延長一百年,這段時間,我不能浪費,也不會浪費,所以你等著我吧。」

  月夜深邃,如同一隻眼睛俯視著眾生,還有風在竊竊私語,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此時有一位雙眼映射皓月的男子,默默在心中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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