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時雲月,月下即江湖 第七十三章 罪人
秘境外,城主府正堂內,一眾老一輩的人物平靜地看著鏡中的畫面,不時喝上一盅靈釀,同身邊的人低聲交談片刻,也有人在徒弟子嗣身上下賭注,來增添一些樂趣。
整個秘境大部分都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其中若是合理地競爭,只要沒有危及性命與前途,弱勢方的長輩頂多面色難看,無言中承受下他人有心或無心的嘲諷,而不會輸不起。
因為有著傳送符的存在,年輕一輩基本不會死亡,有不服氣的人在輸掉之後報復一下並立刻傳送離去,性質雖惡劣,但問題也不算很大,他在出來之後會被帶著前去道歉。
可若是有人死亡……那麼此事太大,未必不會成為兩家撕破臉面,就地爆發戰鬥的原因,而諸多傳承之地隔絕了探查,他們無法得見其中場景,此外便是一些險地,如血海海底,神秘女子施法之下,無人可看出端倪。
「快放開我,我兒危矣!」
被三人合力壓制住的韓缺感受到韓熊腦海內的烙印被催發,急得大吼大叫,滿臉漲紅,卻見到那三人不為所動,於是不斷用頭錘地,奈何陣法加持下他根本錘不動,繼續下去只會讓他自己腦震蕩,可那聲音太響,終究擾了其他人的興緻。
本來韓熊從最開始的地方走出讓他鬆了一口氣,並且一拳打敗了秦家小輩,為他爭了光,後面卻好像被忽悠進了一座陵墓,最終面臨生死危機。
「老韓,你就是事事順著你兒子,他才不會有所成長。說不定小韓他正在挑戰傳承之地,你這一插手他不就前功盡棄了么?」韓缺聞言只好作罷,但神色體現出他仍然頗為擔憂。
面色難看的不止是韓缺,鄒家家主鄒文博在韓缺大鬧之前就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對旁人的話題全然不去搭理。
他有血脈之法,能夠感應到鄒文睿的死,且還死在他給予情報的那座陵墓之中,要麼就是遭到了邀請者背叛,要麼就是有人潛藏,然後被暗中取了性命。
可他並沒有聲張半分,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太過丟臉,他可說不出口機緣被奪子嗣被殺的事,不過該討回來的一定會討回來,透過血脈之法,他可以知道是誰殺了兒子,然後趁沒人的時候再上門拜訪。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鄒家不需要兩個繼承者,何況鄒文睿的天賦太弱,他對這個兒子沒有期望,死了就死了,還能避免以後兩個兒子明爭暗奪,搞得鄒家上下雞犬不寧。
甚至若是這次沒死,為了小兒子能更好地成長起來,他說不定會親自動手,畢竟他那年邁的父親當年也是這麼幫他的。
「那不是左兄的兒子么,為何與同隊的人打起來了?」
就在他這般打算的時候,鏡中畫面突然出現了強烈的術法光芒,所有人凝神看去,只見左昇與江逢月四人展開了鬥法,且激烈無比,每一次交鋒如同都下了死手!
「此子……戰力非凡!」
「看來左兄隱瞞了不少,對這次的最高傳承志在必得。」
「不對,即便他展現出堪比三四脈境的實力,也還是在一對一的時候被全程壓制!」
眾人頓時觀察起了另一邊的江逢月,她出手間陰陽之力奔騰,還締結出了古老而複雜的印記,手持日月傘,腳踏兩儀圖,氣勢兼具恢弘與柔和,宛如謫仙一般。
「她到底是誰,有人認識么?」
「一看就師出名門,可為何我等之前沒有見過這等風采蓋世的小輩?」
眾人只能看見畫面,而無法聽見左昇與江逢月的交談聲,於是望向理應知曉一些情況的左騫,然而對方抱拳托著下巴,眉頭緊皺,散發出切勿接近的氣息,他們明白分寸,暫且按捺住好奇心,繼續看下去。
然而沒過多久,左昇身上出現了驚人的變化,周身縈繞著猩紅色的氣流,怎麼看都像是魔教功法,此後更是吞噬了單游的靈根,如痴如狂。
看到這裡,左騫的面色愈加凝重,四周的人雖沒有再來問他,但傳出了一些很是不好的流言,而這些流言最終在左昇明面上被江逢月斬殺后消失不見。
其他人由於秘法看不見左昇的殘魂,不過左騫倒是看清了一瞬間,猜出左昇逃走的方向後,大概知道了他的想法,不由閉上眼低下了頭,發出沉重的嘆息。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有隔界傳訊之術悄然連接到了左騫的腦海之中,他都不用去確認,就明白了接下來該如何去做。
「左兄,節哀順變。」
左昇「已死」,有人歡喜有人愁,許多人哪怕左昇疑似魔教徒,也替左騫感到悲哀,而鄒文博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只一眼就知道了殺死兒子的就是左昇,同時也知道兒子的死法,以及死亡前後一炷香時間的畫面,此刻拍案而起,冷笑道:
「節什麼哀順什麼變?你兒子敢肆意妄為,少不了你的支持與指使!」
「鄒兄,你這是什麼話?」
立刻有人出聲訓斥,倒不是出於道義,而是有求於左騫,自然替他發聲,結果鄒文博掃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至少有四五個人死在了左昇的手裡,至於到底是誰我就不說了,等他們出來后一對便知!」
眾人頓時色變,尤其是那些觀察自身後輩,在進入某個傳承之地后長時間沒有再出來的人,紛紛聚焦於低頭不語的左騫。
「各位……唉。」
左騫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而是伸手一握,凡是喝過靈釀的人無不捂腹痛呼,他們修為的運轉在這一剎那間受到阻礙,根據喝酒的量,實力迅速跌落到一脈境到四脈境不等。
體修也同樣如此,他們受阻的不是修為而是氣血,作為氣血源頭的心臟如被鎖住,同樣難以發揮應有的實力。
他們看似還有不少餘力,可這點餘力對問心境的人而言沒有一絲威脅,哪怕人數再多一倍也無濟於事。
「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的兒子不久后就會有生命危險,但我奉勸各位,趕緊離開省吾城為好。」
左騫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省吾城天地色變,本來還有半個時辰才到黃昏才對,此刻卻直接來到黑夜,並且烏雲蔽月,沒有一絲光亮,陣陣驚呼從城中各處傳出。
此外還有諸多裂縫憑空出現在各處,這些裂縫一旦出現就不會再消失,不斷蔓延間徹底碎開,形成了一個個通道,通道內正是亂成一團的秘境。
無數屍兵從秘境中沿著通道向外擴散,見人便殺,不留任何活口,更有飛蟲鋪天蓋地而來,它們擅長尋人且無孔不入,還在人體內繁殖,令省吾城驟然從天堂落入了地獄。
「左騫,你在做什麼!你可是一城之主!」
以靈識遍觀全城慘象,耳聞迴響不斷的哀嚎之聲,再加上左騫先前的那句話,正堂內的人更加擔心自己的後輩,對左騫已然動了殺心!
「一城之主又如何,問心修為又如何,該當棋子時,焉能不去服從!」
狂風襲來,左騫髮絲飛舞,只見他雙手翻飛,城中各處被楊靖夷破壞得差不多的符文一一點亮,不僅恢復如初,還將逸散在空中的怨氣盡數吸取過來,而後匯入某個地方。
「我看你是瘋了!」
鄒文博哼了一聲,連同其餘一口酒都沒喝的三人向著左騫走來,有著光芒出現在四人周圍,隨著他一步步落下,光芒陡然凝聚成為龍的輪廓,然後逐漸豐滿。
徹底豐滿之後,這條陣法之龍如被點睛,爆發出了非同尋常的威勢,一個擺尾就向左騫抽來!
「給你們最後一次逃的機會。」
左騫面無表情,縱使眼前的巨龍有四人合力之威,他也掌控著城主府整套陣法,一壓之下巨龍動彈不得,尾巴停頓於左騫面前三寸之處,在左騫有意崩毀幾座子陣后隨之寸寸消融。
四人又驚又懼,沒想到合力之下連對方的毛都沒有傷到一根,再回頭一瞥,那麼多的人竟然眨眼就不見了……
「你確定要當一個罪人?」
四人一邊質問一邊後退,誰想到退著退著後背抵到了透明的牆壁上,自知別無他法,乾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罪人?我早就當過一次了,再當一次……有區別么?」
「你們,已經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