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章 番外十六：妞妞，一步錯，步步錯
我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劉音染。
不過，因為我生在農村，這個大名鮮少有人提及，大家都叫我妞妞。
我的父母打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不存在，聽我哥哥說，媽媽是生我的時候難產死的，而爸爸是得重症去的。
爺爺憐我和哥哥年幼，便帶回了家裏撫養。
奈何，爺爺和大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爺爺和大伯能容得下我們，大伯娘母子卻不能。
大伯娘每天隻給我和哥哥吃很少的食物，卻讓我們幹活，幹不好就用柳條打我們。
兩個堂哥看到了，不但不幫我們，還會在一旁嘲笑。
每一次，我都藏在哥哥的身後，一邊瞪著他們，一邊在心裏把大伯娘罵我們的話，默默地還回去。
在我幼小的心裏，大伯娘母子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我曾經向爺爺和大伯告狀，希望他們能夠為我和哥哥做主。
可是，他們前腳訓斥完大伯娘，後腳大伯娘就克扣我和哥哥的食物。
如果不是哥哥偶爾從山上弄點野菜給我吃，我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
那個時候的我，沒有別的願望，就希望能吃上一頓飽飯。
後來，哥哥有一天出去，竟然拿回來了一碗野雞湯。
隻可惜，我一口都沒有喝到，全部進了大伯家的兩個堂哥嘴裏。
為了這事，哥哥和兩個堂哥打了一架，最後卻還是因為一句“家和萬事興”，而不了了之。
我怨，我恨，卻也無可奈何。
哥哥看出我的難過，找機會帶著我去了時家。
他說時爺爺於我家有恩，讓我一定要聽話，並同時家姐姐搞好關係。
我乖乖的答應了下來。
我從小飽受人情冷暖，隻要我想，絕對能夠討得對方歡心。
我成功了，時家人都很喜歡我。
我也很喜歡時家，時家不僅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還有一個表情冷冷的，長得卻很好看的小哥哥。
隻是，小哥哥似乎並不怎麽喜歡我，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和我說。
我有點傷心！
不過，我相信等時間長了，小哥哥一定會喜歡上我的。
然而，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幾年過去了，小哥哥不僅沒有喜歡上我，反而更加厭惡我了。
他不僅厭惡我，甚至還暗中警告我，讓我離時家姐姐遠一點。
我不明白，我長得既可愛，性子又討喜，哪裏比不上時家姐姐了？
為何小哥哥的眼裏隻有時家姐姐，卻沒有我？
我本來很喜歡時家姐姐，後來卻變得越來越嫉妒。
時家姐姐不僅有小哥哥的喜歡，還有時爺爺的疼愛，施奶奶的喜歡，就連我哥哥也天天依依長，依依短的。
明明我和時家姐姐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孩子，為什麽她所得到的，要比我多得多？
這不公平！
隨著時爺爺成為了青山綠水生產隊的大隊長，我這種不公平的情緒到達了頂峰。
既然不公平，那我就想辦法還一個公平好了。
我聽說棕頭發藍眼睛的人，不是純種的華國人，而是有外國人的血脈，這樣的人一生下來就是罪惡的。
時家姐姐不能控製自己的出身，她不算是錯，那錯的隻能是她的爺爺。
我寫了一封舉報信，利用和時家有私怨的原村長媳婦，將這事捅到了鎮上。
我倒是要看看，沒有了時爺爺的庇護，時家姐姐還能不能那麽好命！
我的計劃成功了！
我在那幫人趕來之前，偷偷溜進時家，把放在炕櫃上的盒子給拿走了。
我隱約記得，盒子裏麵裝著時家的錢。
等那幫人來了，這個盒子肯定是保不住的，我把東西留下，也不會有人發現。
我告訴自己這不算偷。
可是，我心裏十分清楚，這是不對的。
隻是，我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餘地。
時爺爺被帶走了，我偷偷去看了一眼，時家姐姐並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哥哥很著急，我卻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
既希望時家姐姐回來，又希望時家姐姐再也回不來。
最終，時家姐姐還是回來了。
她不僅回來了，還開始追查時爺爺被舉報的真相。
我害怕，真的很害怕！
特別是哥哥已經隱隱發現了什麽！
如果哥哥發現事情是我幹的，我簡直不敢想象，他會有多生氣！
我必須要阻止這一切。
於是，我把從時家拿到的那個盒子，趁著沒人的時候埋進了地裏。
這樣一來，別人找不到東西，也就不知道東西是被我給拿走的了。
至於其它的事情，又沒有證據，我隻要矢口否認就行了。
把盒子處理好之後，我又寫了一封舉報時家姐姐的舉報信，借著去鎮上的機會，交到相關人員的手裏。
我再一次成功了！
可是，回去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迷路了。
我遇到一個好心人，說會把我送回去，我傻傻的信了。
卻沒有想到，我居然著了對方的道，被拐到一個巷子裏迷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輛車上。
我的眼睛被蒙著，看不到四周的景象，我很害怕，開始劇烈的掙紮。
可是，我的手腳被束縛著，我的嘴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堵著，我的掙紮顯得是那樣的柔弱與無力。
那種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
這一刻，我淚如雨下，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絕對不會鬼迷心竅，去舉報時家姐姐。
也許，這就是我做錯事情的報應吧！
車子不知道又開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一個人毫不溫柔的把我從車裏扛了下來。
我下意識得掙紮，對方一巴掌拍在我的後背上，讓我老實一點。
那力度要比大伯娘打我的時候，大上好幾倍，我吃了痛，再也不敢掙紮了。
既然暫時逃不了，我隻能表現得乖巧些，少吃上一些苦。
我的想法是沒錯的，同批被拐賣的女孩當中，我挨打的次數是最少的。
我聽這些拐子說，要把我們賣到深山裏，給人當童養媳。
童養媳名義上是未來的兒媳婦，實際上，待遇不是一般的差。
不僅每天要沒日沒夜的幹活，還不給好菜好飯吃，頂多不被餓死。
這樣的日子並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雖然表現得很乖巧，心裏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樣才能逃出去。
一天夜裏，我趁著拐子睡著了，夥同被拐賣的另一個女孩，偷偷溜了出去。
一個拐子不知怎麽發現了端倪，火速追了上來。
眼看著人離得越來越近，那個女孩竟然一回身，將我推倒在地，然後一扭身，自己飛快的跑了。
我崴了腳，爬起來也跑不快，很快就被拐子給追上了。
拐子將我扛在了肩膀上，繼續追那個女孩。
可是，有我這麽幾十斤重的拖累，拐子追人的速度，到底比之前慢了許多。
那個女孩成功逃脫了。
我真的把那個女孩當做朋友，要不然也不會和她一起逃跑。
卻不曾想，我最後竟然成為了助她逃跑的墊腳石。
這個事實讓我很傷心。
然而，讓我更傷心的還在後麵。
拐子把我帶回去之後，將我的衣服脫光了，當眾用鞭子鞭打我，用來警示那些也想逃跑的女孩子！
我又羞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我的身體很痛很痛，痛到幾近麻木。
這次毒打過後，我發起了高燒，拐子也不給我看病，就讓我這麽燒著。
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想就這麽死了也好。
可惜，我的命夠大，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也許拐子怕我再次逃走，盡快脫手，把我賣給了一戶山裏的人家。
這戶人家隻有父子兩個人，男人年紀在三十歲左右，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子。
他的兒子要比我大上三四歲，是一個除了吃，什麽也不會的傻子。
據說，男人的媳婦就是因為生了個傻子，受不了這個刺激，偷偷地和人跑了。
男人花光了所有積蓄，把我給買了回來，就是為了讓我將來給傻子做媳婦。
男人怕我跑了，出去做農活的時候，將我給鎖在了屋子裏。
我每天除了做些家務，剩下的時間都在陪傻子玩。
傻子似乎很喜歡我，我去哪裏，他就跟著我去哪裏。
然而，我卻一點也不喜歡他。
如果將小哥哥比做天上的明月，那麽傻子就是地上的淤泥。
兩者的差距實在是太明顯了。
在見過明月之後，我又怎麽可能看得上淤泥呢？
男人似乎發現了，我對傻子的不待見，對我越發的嚴苛。
他不僅限製我的自由，還不給我飯吃，除非我能把傻子給哄高興了。
為了填飽肚子，我隻能照做。
可是，我的內心卻是極為不願意的。
我暗中發誓，一定要離開這裏！
終於有一天，我找到了機會。
男人要出一趟遠門，一走就是幾天的時間。
我哄騙傻子，說他爸爸不要他了，必須要趕緊去找，再不找就來不及了。
傻子信以為真，花了大力氣，把鎖著的門給砸開了。
我將這個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裝進一個包裹裏，然後帶著傻子離開了村子。
到了鎮上，我跟傻子說，讓他等我，我去給他買點吃的。
之後，我趁著這個機會逃跑了。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我這次順利的逃脫了。
隻是，男人是個窮人，家裏的值錢東西加在一起，也沒有多少，我連個回家的路費都不夠。
我必須要湊夠了錢，才能夠回去。
錢還不是最關鍵的，我身上既沒有介紹信，也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
通俗點來說，我就是一個黑戶！
身為黑戶，我連去招待所住一晚都做不到，隻能隨便找個橋洞底下對付一宿。
我不敢睡實了。
可是，我今天跑了一路，實在是太累了，不經意間就睡了過去！
在夢裏，男人找到了我，讓我跟他回家，繼續給傻子當媳婦。
我不禁害怕的呼叫。
瞬間，我被噩夢驚醒。
待我醒來之後，我發現我懷裏的包裹居然不見了！
包裹裏的東西是我所有的家當，沒有了包裹，我現在身無分文。
難道要重新回到男人家裏嗎？
我不！
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絕對不能就這麽回去。
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去找警察叔叔，希望他們能夠把我送回哥哥身邊。
哥哥就算再惱我，我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不可能不管我的！
然而，警察叔叔並沒有把我帶到哥哥身邊，而是把我給帶到了男人麵前。
原來，男人之所以離開家，就是在鎮上找了一份臨時工的活。
傻子等不到我，鬧得很大，正好被男人給看到了。
男人猜出來我逃跑了，第一時間就報了警。
他之前找了關係，給我弄了一個假戶口，警察叔叔見到男人提供的證明，不疑有他，直接讓男人把我帶回去。
我不願意！
可我再反抗，也沒有成年男人的力氣大。
最終，我仍舊被男人給帶回了家裏。
男人雖然把我帶了回來，卻格外的不待見我。
他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安安分分和傻子度過餘生的。
於是，他尋了一個門路，把我又給轉手賣了出去。
上一家是打算把我嫁給傻子，盡管對我稱不上好，但是也沒有動手打過我。
這家就不一樣了。
他們家沒有女人和孩子，隻有三個兄弟，年紀都在三十往上。
因為家境不好，沒有錢娶媳婦。
所以，這三個人全是光棍。
他們把我從男人手裏買過來，就是當媳婦用的。
他們倒是也想買個年紀大些，能生養的，奈何價格太貴了。
男人急著想要把我轉手，要的錢還算公道，三兄弟才把家底給掏空了，將我給買了回來。
我還小，要拿來做媳婦，還得過上幾年。
但是，他們也不能把我養著吃幹飯，每天白天不僅讓我做許多的活，晚上還對我動手動腳的。
我劇烈地反抗，換來他們的拳腳相加。
次數多了，我也就學乖了，不敢再去反抗，任由他們對我為所欲為。
我想過逃走，隻是這三兄弟要比當初那個男人看管我，看管得還要嚴，根本就不給我逃走的機會。
看著黑漆漆的房頂，我經常會想，哥哥正在做什麽？
他聽到我不見了，有沒有去找我。
如果他來找我了，為什麽現在還沒有找到我？
若是他能在一個月之內找到我，我願意這一輩子都做一個好人，再也不因為嫉妒，做昧良心的事情了。
可是，老天爺並沒有聽見我的祈禱。
我悲慘的生活仍舊繼續著。
轉眼間，我十一歲了，就在我快要認命的時候，事情終於有了轉機。
有一個小寡婦竟然喜歡上了老三，要給老三做媳婦。
而我這個童養媳，自然成為了礙眼的存在。
於是，我在小寡婦的幫助下，從三兄弟的家裏逃了出來。
我這回再也不敢去警察局了，隻能把自己打扮成乞丐的模樣，一邊往家鄉的方向走，一邊想辦法博人同情，從對方手裏討點吃的喝的。
盡管這種辦法，毫無尊嚴可言，卻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我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根本找不到工作，為了活下去，我隻能這樣。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好心的。
討不到東西的時候，我隻能餓肚子，運氣不好，連著被餓一兩天也是有的。
餓肚子還好說，最可怕的是生了病。
我根本看不起大夫，隻能依靠和時家姐姐學來的淺薄醫藥知識，去山上給自己采點草藥，直接咬碎了吃。
我自嘲的想，也許這就是我的報應吧！
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這是常理。
我隻是想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一個頭啊！
我走了兩個多月，仍舊沒有成功走回家鄉。
慢慢的，我也不再執著於回家了。
也許，那早就不能稱之為我的家了！
如果哥哥真的在乎我，又怎麽可能找了幾年都沒有找到我。
就算他沒有能力親自來找我，至少要發個尋人啟事啊。
可是，他並沒有！
哥哥一直很喜歡時家姐姐，更是把時爺爺當成自己的親爺爺一樣敬愛。
或許哥哥早就為了他們，放棄我這個妹妹了。
隻有我，還傻傻的在乎這一丁點親情。
我從來沒有那麽重要！
從來沒有！
有一天，我走到了一個村子，在我快要餓暈過去的時候，一位和時爺爺差不多歲數的老奶奶救了我！
老奶奶和時爺爺的五官，並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臉上卻帶著和他如出一轍的笑容。
那個笑容很溫暖，帶著包容和疼愛。
我情不自禁的哭了。
哭得很傷心，很傷心！
時爺爺對我不錯，我當初怎麽能舉報他呢！
如果我不去舉報他，有時爺爺這個大隊長照應著，我和哥哥現在的日子，一定生活得很不錯，我哪用得著像現在這樣顛沛流離。
老奶奶見我哭得傷心，心疼的不得了，好一陣安慰我。
我求著她收留我！
我知道老奶奶家裏也不富裕，可是我實在不想再去過四海為家的生活了。
老奶奶有些為難，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